《木棉可知》千云在

1、01公交卡

　　今年夏天似乎格外的热。
　　于笙在校门外踢出第五个石子，一阵风吹来，将她齐肩的短发吹得微乱，刘海扬起几分。
　　十七中外栽有几颗木棉树。木棉叶生得嫩绿，被风带下几片再捎去远方。
　　这时保安室的门终于被打开，一个面容和蔼的女老师将她引进学校。
　　“于笙，等会直接去16班，然后你要做一个自我介绍，准备一下啊。”女老师一边说着，带她走进离校门最近的一个楼道，“我姓何叫何系涓，是16班班主任。有事就来办公室找我，毕竟你刚转来，没事儿的。”
　　于笙攥紧书包背带跟在她身后，她上楼梯总比较慢，再加上刚转来的紧张，动作难免比平常更僵硬了些。
　　偷瞄了眼何系涓，见对方梳着干净利落的单马尾，洁白的衬衫穿在身上很显朴素。说话语调总是微扬，让人听得舒服，笑容也和蔼可亲。
　　顿了顿，她垂下眼说了个“好”。

　　因父母工作的原因，她从城南转到了城北的Y市，今天是踏入十七中的第一天。
　　十七中在城北算是个有名的学校，教出的学子无数。学校很大，一个年段总共有二十多个班。
　　于笙转到了16班。
　　高二16班。
　　她看着头顶上这几个字，何系涓在班内维持了下纪律，随后朝走廊上说了个“进来吧”。
　　于笙手心有些出汗，在原地踌躇了会儿，深吸一口气才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大家好，我是、于……”她低着头站在讲台上，短发披在她的颈侧，余光瞄了眼台下，顿时被数十双盯来的目光吓得再难说出一个字。
　　她不动声色地咽下口唾沫，下意识觉得头皮发麻。
　　好讨厌。
　　这种。都看过来的感觉。
　　快要……窒息。
　　“这是新来的同学，于笙，从闽中转来的，也是个重点学校哦，掌声欢迎！”
　　好在何系涓及时帮她收了场，班上响起一阵掌声以及掩藏不住的窃窃私语，于笙窘迫地将头又埋低了些。
　　何系涓让她再说说自己的兴趣爱好，她老半天才憋出个“喜欢写作”，声音很小，只有前几排能听见。何系涓见也耗了十来分钟，便放她去了位子上。
　　“第四组第三排那边刚好有个空位，于笙你坐那儿吧。”
　　于笙应了声，走下了讲台，而还没松口气又感到了为难。
　　班上有许多是男女同桌。第四组靠墙，当她走到位子上时见同桌在睡觉，呼噜声打得彻响，而那男生的后桌竟也在睡觉。
　　……怎么进去。为什么都这么爱睡！
　　“同学……”于笙强忍着不适戳了戳那个男生，却见对方依旧睡得义无反顾，何系涓见后略感焦心地叹口气，叫了个名字：
　　“言桑。”
　　于笙又看向自己的同桌，余光却见后桌那位同学环着发顶的手指蜷了下，随后抬起头来。
　　可能是阳光正好洒落这一角，让那男生眼里充满了金光，于笙一时竟觉得有些耀眼。
　　他头发有些糟乱，尽显不羁的气势。醒来后先皱着眉看了眼讲台，再见自己桌前站着个女生才“哦”了声，后知后觉地将自己的桌子往后移让人家进去。
　　“谢谢。”于笙说，她走进去时无意瞄到对方桌上摊着的数学题集和好几张列得满满当当的草稿纸。
　　她坐下后言桑才将桌子移好，本以为他还会趴下继续睡，却见他拿起了笔，做起了手下的题。
　　“这星期我们的主题班会是……”何系涓这才开始讲班会的重要内容。
　　于笙不习惯与男生坐同桌，即便她同桌是在忘我地睡觉。
　　她听见身后言桑的声音。
　　“嘶，这个圆方程怎么跟傻逼一样……别碰我啊傻逼同桌。”
　　“谁碰你了？”一个女生的声音响起，大概言桑的同桌。
　　“妈的，你好丑，看一眼思路没一半。”
　　“滚蛋！”
　　于笙偷偷回头瞧了眼。
　　而见言桑竟也鬼使神差地看向她这边。一秒的视线对上，让她的身子忽的一僵。
　　言桑不经意地瞥开目光，她也立马收回视线。
　　和男生对视……还是好不舒服啊！

　　于笙很怕生。讲直观点就是社恐，对于一个全新的环境很难适应。
　　与人对视不敢超过五秒。不敢与男生多讲话。在人多的场合会感到不自在——找不到安全感。
　　还好一转来坐在第四组，旁边就是冰冷、无生命的墙壁，会让她好受一些。
　　何系涓提前将课表发给了她，她记得下节是体育课，班上大半的学生都下去操场上玩了。
　　她一人走去楼梯，直到后背被人拍了下。
　　“嗨！你是新来的同学，坐在我后面对吧？”一个女生笑着与她说到。头发有些蓬松，眸子大又亮，个子与她差不多高，刘海被蓝色夹子夹起，看起来很可爱。
　　于笙还没回答，那女生又道：“我是陈栀予！”
　　好像栀子花。
　　于笙笑了笑，说到：“我是于笙。”
　　陈栀予一路蹦蹦跳跳地与她说着话，两人一起走到16班的集合地点时，班长已经在那组织同学排队了。
　　操场上已经有了几个班级，队伍都排得整整齐齐，再往远看立着个摄像机。
　　“今天要拍高二新班级的合照，你来得好巧啊。”陈栀予说，她说话总带笑，嘴角有两个酒涡。
　　于笙稍有点欣喜地笑了笑，编队时被拉去陈栀予旁边站着，说是身高差不多，就站一起拍吧。
　　他们下去时拍照的队伍已经轮到了14班，没过多久何系涓赶到场，简单排了下队伍，便和他们一起站去铁架子上拍集体照了。
　　“后排男生！站紧点！”摄影师道，指着于笙这边，她抬头看了眼。
　　言桑正好挪到她正上方，低头看路时又与她对上了视线。
　　于笙心里埋怨一声，忙转回了头。
　　“好，来，笑一笑——”待队伍排整齐，摄影师才走去了架起的相机后方，半蹲着身子拍照。
　　于笙余光瞄见陈栀予笑得很开心，所以她嘴角也勾出了个微笑。
　　下午的阳光灿烂，木棉叶纷飞，洋洋洒洒又温柔尽现。
　　崭新的高二生活注定在这份温柔与灿烂中向前推进。
　　“咔擦”。

　　十七中的体育课很自由，最近也没什么需要考试的。拍完照后便就地解散，让同学可以借器材运动，但不允许回班。
　　陈栀予很热情，带着于笙坐去了操场旁绿荫下的亭廊里，这边像是女生聚集地，一窝一窝在这玩着狼人杀、谁是卧底等游戏。
　　“她是潘悦桐，我都叫她头头，”陈栀予将另一个女生推到于笙面前，笑着介绍起自己的朋友，“是数学课代表哦，超厉害的！”
　　潘悦桐留着男生头，看起来很帅气，而眼睛有些过大而反差衬出可爱，唇色淡，看起来血气弱。
　　“你好呀。”于笙说，见对方也不怎么见外，就在她旁边坐下了。
　　虽然还没多熟，但她们很热情，并隐晦透露了下明天要考语文的事情。
　　“好惨，一来就考试。”潘悦桐说，看向于笙。
　　于笙本看着前方篮球场上运动的学生发呆，反应过来后笑了笑说了个“没事”。
　　她最不怕的就是语文。
　　估计嫌太无聊，潘悦桐提议去器材室借羽毛球来打，只是晚了一步只能借到乒乓球拍和一个羽毛球。
　　“所以我们现在……好搞笑啊。”三人坐在空地上用乒乓球拍打羽毛球，陈栀予忍俊不禁地说。
　　“很青春啊！”潘悦桐不甘示弱。
　　于笙一笑，正要说什么，却见她们忽然发愣地看向自己这边。
　　有什么虫子沾身上了吗还是我太无聊震惊到她们了？！于笙心里一跳，而还没思考出个结论便感到了后脑勺的一阵暴击。
　　……怎么回事。

　　“抱歉。”
　　于笙迷茫地回头，见那个莫名频频对视的后桌——言桑，抱着砸到她的球随口道了声歉。
　　男生喉结突出，夏季校服显的有些小了，穿在身上衬着他干劲的身型。
　　他的眼眸不是阳光作用，是真的很亮。让人感觉这个人干净得纯粹。
　　但是。感觉好不清楚。
　　言桑说罢便转身拍着球跑了，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可能是凑得比较近又出了汗，让身上的气味更浓，她隐隐闻到股味道。
　　难以形容，但很独特。
　　如果让她闻第二次，一定能认出来的味道。
　　“没事吧？”陈栀予最先关心了句，潘悦桐有点想笑但忍着。
　　“没事——应该没脑震荡。”于笙扯了个笑，揉着后脑勺。
　　“咦？！”
　　她阴沉地用球拍戳了戳地板，碎碎念着：“受不了，好神经……”

　　十七中没有住宿也没有晚自习，放学后便能回家了。
　　于笙刚来这边，对地方还不是很熟悉，连公交车站都找了有一会儿。
　　毕竟她是个路痴。
　　出门时于母说让她带上手机，今晚没空去接她，省得回来时找不到路。于笙出门前还记得，而无奈没有带手机的习惯，进了电梯才发现落在了家里。
　　也不重要，她不至于这么一次忘带都会回不了家吧……
　　她翻着书包。
　　公交卡。没带。
　　她又翻了翻——钱包也没带。
　　“什么……”她嘶口凉气，心说今天怕不是只带了个人出来。
　　天色渐晚，公交站这块的人群逐渐散去，最后只剩零星几人走来搭车。
　　于笙来回渡步了有十次，还是下定不了决心找人借电话。
　　找陌生人搭话！她会死的！社恐属性大爆发！
　　可是她该怎么回去？公交车坐不了，路也不认得。关键还没钱。
　　在她第十一次走回公交站时，有个声音叫住了她。
　　“喂。”
　　那少年眼帘低垂，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细碎的发丝被夕阳晒得金亮。样子不像在等车，坐在一辆共享单车上显的百般无聊。
　　这不是那什么……言桑？
　　于笙在原地愣了愣，似在确定是否在叫她。
　　“你不回家吗？”言桑见没有回应，掀起眼皮向她这里看过来。
　　于笙感觉人一麻，咽口唾沫：“没带。”
　　“公交卡？”
　　“对。还有手机，钱……”
　　“……”
　　好社死啊！于笙在心里狂叫。
　　言桑坐在共享单车上顿了顿，随后反手掏起书包夹层，拉出条带子，将一张公交卡拿了出来。
　　“借你用，我今天不坐。”
　　他丢了过去，于笙只好手忙脚乱地接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对方已经站起身走了。几个外校的、染头发带耳钉的男生在道路内侧叫他，他走了过去。
　　“那你……”于笙犹豫道，而看那些打扮得跟混混似的男生又不太敢走上去，手里抓着那张公交卡不知如何是好。
　　言桑像听见了似的，虽然并没有回头，但抬手对她摆了摆。
　　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于笙的心跳颇有些加快。
　　她好像看懂了那个手势表达的意思。
　　“明天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