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VENTEEN]在首尔进修时间管理》解免

15、“隧道”

　　醒飞光拆开包裹，里面是一个牛皮色的包装。
　　包装上的品牌标识让她心跳一漏。
　　果然是那个水晶球。她在挪威旅居时见的那一颗，也是画展上她和尹净汉曾交流过的那幅画的灵感。
　　他居然买了回来，送给了她。
　　盒子里还有一个用绑带裹成一团的影带，打开是时长四十二分钟记录制作这颗水晶球的作者的纪录片，关于水晶球，关于微观世界，关于奥斯陆，关于幻想世界的定格。
　　满是浪漫主义的影片，和她看到水晶球时联想的景象出奇的相配。
　　醒飞光安静的看完整片，发了挺久的呆。
　　本该像这颗水晶球一样是孤品的她脑海中的幻想，居然在这样现实的世界和人有了共联，共鸣，共享。
　　很奇妙。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在PLEDIS待的这些天也没有见到。
　　他像雪一样在她身边出现，飘忽，又瞬时融化消失。

　　她接下来就只需要盯着后期，要轻松得多。
　　朴泳的意思是，他跟PLEDIS合作，邀请了她，相当于醒飞光也是直接对接公司的。这次合作之后让她考虑一下要不要正式加入他的团队。
　　醒飞光看着屏幕上的画面，色调幽蓝，正是她和权顺荣向水边奔跑的部分，好像观众就紧追在他们身后身临其境般。
　　醒飞光很满意，就要沉浸进去的时候，工作室的门被敲开了。
　　权顺荣戴着顶帽子，探出了头。
　　看到她的时候明显愣了愣。
　　“后期老师，朴导喊你。”他说。
　　“你们也都跟我去吧，省得我再转述失误。”后期老师说，一屋子的人乌泱泱的走了。
　　权顺荣站在门口，踟蹰着想要说什么。
　　正对着工作室的窗子大开着，风呼呼地吹进来，权顺荣正堵在风口，更显得进退两难。
　　“今天没有另一版的拍摄吗？”醒飞光先搭话，权顺荣似乎有了进门的理由一样，终于是站了进来阖上了门。
　　“有，现在在休息。”他说，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你……会留在PLEDIS吗？”
　　“为什么这么问？”醒飞光说。
　　“我想你留在PLEDIS。”
　　这一瞬间的权顺荣，好像又切换到了初见醒飞光时的样子。
　　“不是很害怕我对你朋友出手吗？”醒飞光不能回答他的问题，所以扯出一个不咸不淡的话题。
　　权顺荣顿了顿，“朴导在计划概念片的后续，很可能还会有第二部，需要你也出演。”
　　“所以你就算要离开PLEDIS，也不会很快离开。”
　　“就算你终究要离开，我也可以在首尔找到你。”
　　这样一个干脆利落说话像在发号施令一样的权顺荣，昂首消失在走廊尽头。
　　醒飞光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觉得这人真是有意思。
　　如果她概念片的主角不是这样一个时而懵懂，时而潇洒，时而机灵又时而笨拙的如此单纯的人，她还真不会有现在这样轻松的心情。
　　我等你在首尔找到我。
　　醒飞光在心里回道。

　　醒飞光在工作室连续待了九个小时，出了PLEDIS居然还正亮着天色。
　　下午三点。
　　自从开始工作，这种清朗的天色很久没有这样欣赏过了。天色淡蓝，没有一片云。
　　她昂头看着，没意识到有人悄悄站到了身后。
　　“嗨。”
　　醒飞光忽地回头，是尹净汉。
　　果然不能惦念人，才想着怎么在同一家公司一面都没有见到过，尹净汉就这么出现了。
　　“有空？”尹净汉笑着，眼睛被天色映得亮亮的。
　　她也笑着点了点头。
　　“走吧，这次我带你去看展。”
　　车子驶出醒飞光熟悉的区域，朝萧瑟的边缘去。
　　楼栋逐渐退去，景色辽阔得似乎可以望到地平线。在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隧道一样的景观时停了下来。
　　这个隧道一样的拱状建筑，是一位艺术家展出的作品。观展的人不算多，入口处只有零星几个人。
　　“我们进去。”尹净汉似乎很兴奋，抓着醒飞光的手腕一路小跑。
　　观展人需要绕到隧道的入口，步行大概五分钟。
　　入口其实是隧道建筑的尾端，这片其实是荒废的区域，隧道大概占了大半的路段。
　　走进去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照明。隧道口被不知道什么遮住，像相机镜头收缩的挡板一样，只露出一个圆形的小孔，光从中泄出。
　　给人一种视觉错觉，认为隧道的出口非常遥远。
　　尹净汉拉着她匀速往前走，身边的几个观展人也先后朝那个光源处靠近。
　　像是一个永远都不会降临的黎明，定格在某个昏暗的凌晨五点。
　　地面是沥青地面，还混杂着稀疏的灰尘沙砾，碾在脚下的声响被放大。
　　感官变得单调，枯燥。光点仍然遥不可及，她心中升起急躁，急躁之下沉甸甸的垫着一种孤独，哪怕她身边有人，仍感到无助。
　　就在这样的感受愈发沉重，让人无法继续向前迈步的时候，隧道旁突然响起一声铃响。
　　震耳欲聋，在整个隧道中回响。
　　醒飞光被吓了一跳，尹净汉一直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换到了手心，牵在了一起，无声的安抚。
　　随即是轰然的嘈杂声，好像拥挤的地铁口，好像堵塞不通的闹市，好像无数人挤在同一个空间内——
　　发出声响的竟然不是音响设备，而是真的人群。
　　隧道侧面忽然打开一扇门，很多人从中涌出来。原来里面还藏了一部分空间，这些表演也是整个展子的一部分。
　　隧道口的光随着人群涌出，在缓慢地变大。
　　人涌个不停，直到把半个隧道都挤满，没有一点空隙。她和尹净汉被挤在其中。醒飞光这才看清每个人的身上都穿着相同的衣服，这衣服暗红色和灰色拼接着，背后赫然是四个中文。
　　这是中式的校服。
　　原来刚才的铃响是下课铃。
　　她被拥着向前，没有调整步伐的机会，也没有回头的机会。嘈杂声探进她的耳膜，近得好像没有距离，但却不能听清任何一句话。
　　面前的光亮愈来愈大，已经快要完全展开，可却比寂静的黑暗更煎熬，心脏好像被什么压着，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隧道口完全打开，她迈出最后这一步，站在了刮起风的荒原。那些穿着校服的人却没有走出来，隧道口在自动的关闭，又变成一个小孔。
　　人群却仍在踏着步，好像看不到正关闭的出口，或者说不知道永远没有“出口”的这一个事实。
　　醒飞光终于可以回头，却只能看到他们隐去在黑暗里。
　　眼泪在这一瞬间坠下，尹净汉捏了捏她的手。

　　醒飞光看着作者介绍，果然是一位来自中国的艺术家。
　　这本介绍有十页之厚，里面对于作者自己的介绍几乎没有，记录着的是一篇作者的真实故事。
　　关于年轻时的求学路，关于中式教育，文字平铺直叙，令人绝望。记忆中的北风扑面而来，呼啸，刺骨，麻痹。
　　越是靠近黎明，就越是一场重蹈覆辙的黑夜。大多数人只能留在那个循环往复的隧道之中，无法挣扎，无法回头，也无法飞翔。
　　尹净汉就静静地看着醒飞光看完这一整本故事，然后在醒飞光的眼泪落下的时候轻轻地替她擦去。
　　她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容易流眼泪，也许是这次体验太过真实。在人前，她也从来没有这么真实的感情流露过，迟来的窘迫将醒飞光包裹。
　　“你是不是提前来过？”醒飞光问，以转移尹净汉的注意力。
　　“是，我觉得比起推荐给你，还是带着你来更好。”尹净汉说。
　　“为什么？”
　　“因为我哭了。”他说。
　　醒飞光想起水晶球的纪录片，那里面恢宏壮观的大雪看起来却那样温暖。好像只有站在那场雪中，就不会流泪，不会难过一样。
　　“我该回去再看一遍那个纪录片。”醒飞光说，“谢谢你。”
　　“谢谢你的水晶球，也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还没有说要离开呢，就这么急着说告别词？”尹净汉说着把醒飞光拉起来，“隧道里的那个空间可以进去。”
　　体验过隧道的人可以直接在隧道的侧面进入，隐藏的空间居然还原了中式初高中的教室，老旧的桌板，桌身椅身是被乱涂着字的铁材，排列出了十余排。
　　桌面上满是圆珠笔的痕迹，有的已经只留下凹痕，只留下了一片抹蹭的模糊。
　　水泥地面，蓝色窗帘，讲台上的多媒体，乱成一团的粉笔盒子。
　　让人恍惚。
　　“这里的东西据说都是从中国运来的。”尹净汉靠近她小声说。
　　教室里已经坐了些来看展的人，身上也都套上了那套校服。醒飞光也拉上拉链，和尹净汉对视两秒，一起笑出来。
　　不知道哪里好笑，但还是笑出来了。
　　“坐那里。”
　　尹净汉挑了中间靠前些的位置，醒飞光就坐在他后排的斜对面。
　　这一坐，居然有看着像NPC一样的人弯着腰倒腾着小碎步，给她和尹净汉分别递出了一张卡片。中韩双语，看着顺畅了许多。
　　“你是4班的……”醒飞光默默念着上面的字。
　　这是角色扮演？剧本杀？
　　纸页的右下角标着“随机彩蛋”的字样，这是让他们开到彩蛋了。
　　尹净汉和她交换了一个惊奇的眼神，显然他上次来的时候没有遇上这个环节。
　　醒飞光扮演的角色是一个早熟、成绩中上但极其偏科、出格的事里永不缺席、在学校勇做出头鸟、被老师同学看做刺头，看似大大咧咧但心思缜密的女同学。
　　角色卡片还编写了角色的“事迹”，比如在天没亮的隆冬就要开始的形式主义大会上走上演讲台大喊解散，比如总是无意识的出口伤人但又能立刻真诚道歉，比如在老师做不公平的要求和决定时站起来主持正义，比如光明正大的恋爱并坚持这是自然的成长阶段不是早恋而因此做了四次检讨……甭管有用没用，她反正都做了。
　　醒飞光不觉得这些有什么不对，但不被支持和理解却是常态。
　　最后一行标明了彩蛋游戏的剧情是随机，请进入角色，跟随NPC一同推进剧情。
　　醒飞光看了眼尹净汉，他好像一直在反复看角色卡片。
　　“净汉，你……”
　　醒飞光想问问他拿到的是什么角色的时候，身边空着的位置忽然被填上了NPC，四周开始自然的聊天，就像下课的教室一样，毫不突兀。又有NPC从前门走进来，朝醒飞光隔着过道的左边的位置一坐。
　　“你猜我们为什么回来了？”NPC对醒飞光说，和这个NPC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黄发的NPC。
　　角色背景中的人际关系里提到过，一个个子高的男生和一个黄发的男生的家离学校远，每周都要去车站坐车，都是她比较熟的朋友。
　　大概就是他们了。
　　“车延误了？你们能待多久？”醒飞光说。
　　“不是，是我们直接没赶上。一块儿玩会儿吧，我们也不着急走。”高个子说。
　　“我和人有约，得走了。”醒飞光说。
　　她和一个有刘海，长得老实的同学放学有约定。
　　“你不是和她闹翻了吗？”
　　醒飞光没理会，回头精准找出了那个人，“走吗？”
　　“我得等我朋友，可能走不了了。”那人说，看起来并不是因为矛盾赌气，是真的有事。
　　“我和她已经说开了好吗。”她转回身子说。
　　“他怎么了？”高个子指了指尹净汉问醒飞光。
　　角色和一个长相出众，因为感冒而戴口罩的男同学是暧昧关系。
　　醒飞光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句话要用便签贴在角色卡上了。
　　这明摆着指的是尹净汉。
　　“你怎么了？”醒飞光探身戳了戳尹净汉的背。
　　尹净汉转过身，整个人颓着。
　　角色进入得真不错。醒飞光心想。
　　“我有点难受，吃不下东西，看不进书，睡也睡不着。”尹净汉站起身正对着醒飞光说，醒飞光见状也站起来。
　　“他感冒了？”黄发插了一嘴。
　　两个人面对面，靠得有些太近了。
　　醒飞光正要错开距离，让尹净汉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忽然意识到，现在她不是醒飞光。
　　她扮演的是一个“光明正大的恋爱并坚持这是自然的成长阶段不是早恋而因此做了四次检讨”的女孩。
　　醒飞光动作比脑袋快，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伸出手抱紧了尹净汉。
　　尹净汉也回抱住她。
　　两个人的发丝互相蹭着对方的脸侧。
　　醒飞光的嘴唇轻轻地在尹净汉的左眼下贴着，一路挪到脸颊正中。
　　尹净汉的呼吸忽然变重了。
　　如果是这样不善言辞但坦荡温柔的女孩，大概是会这样安慰喜欢的男孩吧。醒飞光想着。
　　再对上尹净汉的目光时，她忽然清醒了过来。

　　她不是那个女孩，他也不是那个男孩。

　　醒飞光就这么，亲了尹净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