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凌晨陈罪睡得正香,被周述薅起来,又做了一次。
      陈罪觉得自己像挤干水的海绵,薄得仿佛一张纸,轻飘飘落回床上,死去又活来。
      话总说人只能一活,却可以常死,但陈罪觉得在周述身边,他早就死了,不过苟活。

      陈罪眼泪也流干,可怜巴巴地看着周述,手上叫他老公。
      心里骂道:狗东西!

      昏暗的灯光下,周述额头上覆有薄汗,晶莹闪烁。
      他直视陈罪的眼睛,无声盯他一会儿,在陈罪心里打鼓时,又灿然一笑:“老婆,你心口不一。”

      陈罪无辜地对他眨眼。

      周述说他胆子好小,总要哭的。陈罪眼睛泪汪汪地挤出一滴水珠,印证他的话。
      周述笑笑,伸手把他抱进怀里,手臂垫在陈罪颈侧,另一只手的拇指轻轻剐蹭了下他后颈露出的疤痕。

      陈罪困得快要睡过去,和他挨得很近,闻到周述身上混杂了□□和婴儿油的很淡的血腥味。
      眨眼频率变低,陈罪的眼皮耷拉下去。

      “陈罪,”周述用微哑的声音叫他的名字,一只手圈住陈罪的右手,在他小臂贴近腕心上横生的疤痕轻微摩挲。

      陈罪快要睡过去了,靠在周述怀里,勉为其难地抬了抬手指:唤朕何事?

      周述嘴唇贴上他已经长得很长的、柔顺的头发,闭着眼,抱住陈罪,不讲话了。
      陈罪反倒好奇了,睁开眼睛,仰起脸想要去问周述到底要说什么。但周述下巴抵在他头顶上,陈罪只好保持姿势,视野里仅能看到周述被窗外廊灯隐约照亮的喉结,在上下缓慢滑动。

      周述慢条斯理地说:“下周要少做一点,都松了。”

      两人之间安静了一段时间,陈罪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露出手指:凸。
      周述估计真的困了,没有跟陈罪计较,漫不经心地把他手指按回去。

      早晨起来,陈罪浑身痛得要命,没有一处好的。
      他看看一旁还睡着的周述,张牙舞爪地在他面前挥舞几下,又瞬间收敛,掀开被子下去,脚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陈罪磨着牙扶墙走路,到张妈房间里去。
      张妈还在睡觉,她习惯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总穿着老式白色绸裙,头发包裹在白色帽子里。
      很安详,安详地像死了。

      陈罪蹲在她床边,像墙角长出一朵蘑菇,静静观察张妈呼吸,确认她还活着。
      他想起每次张妈把事情事无巨细汇报给周述,几乎精准到分钟。

      陈罪怀疑她是机器人,现在看到张妈的睡姿,开始怀疑她是吸血鬼。

      看了一会儿,张妈始终没醒。
      陈罪只好走出去,但没有回卧房,去了周臣房间。
      周臣卧室里亮着一盏亮度很低的夜灯,在墙壁上打出圈圈光晕,包裹着陷入甜甜睡梦的周臣,像环绕在行星外的华丽环带。

      房间里很暖,周臣睡得脸颊肉都粉红,胖胖的小手探出轻盈的羽绒被褥,手里还紧紧抓着和Robinson一模一样的小狗玩偶。

      陈罪站在周臣的卧室里,仰头望着天花板上他亲手装进透明泡泡里的反光零件组成的吊灯,房间是昏沉的,吊灯上反射出门缝外亮着的光,仿佛静静悬浮在宇宙中的太空舱体。

      周臣感到孤独,陈罪就送给他Robinson当玩伴;
      周臣说喜欢挖掘机,陈罪就亲手给他组装大号儿童挖掘机套组;
      周臣以后的梦想是当厨师,陈罪就送给他儿童厨师锅铲和一顶帽檐缝有Luca字样的白色厨师帽;
      周臣想当太空人,陈罪就设计出一片浩渺宇宙搬进他的房间;
      周臣曾梦到一栋七彩斑斓的城堡,陈罪就把建造蓝图画下来,全都藏在他床下……

      很久以前,陈罪看过的一本书里写父母给小孩最好的教育就是他们自己相爱。
      陈罪想把全世界都给他的小孩,但唯独教不会小孩最重要的东西,爱。

      他伸手在周臣很软的白脸蛋上很轻地揉了揉,睡梦中的周臣被人骚扰,很浅地皱起短眉头。

      陈罪感到有些好笑,收回手指,垂下视线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周臣,好像在这时候才发现周臣和他长得一点也不像。

      难道像周述吗?
      可他从未见过周述小时的照片。

      周述小时候会是什么样呢?
      陈罪发现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随后,他想到周述肩胛的烫字与身上很多道的伤疤。

      陈罪神色复杂,站在周臣的飞船小床旁,目光下垂,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陈罪。”
      周述刚洗完澡,身上穿着黑色的浴袍,没有系紧衣带,头上还在滴水,一直滑落到肌肉紧实的胸膛上去。

      陈罪冷不丁回身,回头对上他的视线,发现张妈也跟在周述身后。

      周述走过来,一挑眉,问他:“你去张妈房间了?”

      陈罪疑惑地看看他,又看张妈,点头,在脑袋旁画问号:怎么了?我去看看张妈是不是死了。

      张妈在一旁,读懂他的手语,但低下脸,装作不懂。
      随后,她毕恭毕敬道:“太太,您清晨到我房间来,先生还在家里,孤男寡女我要避嫌。”
      陈罪哑然张了张嘴,被气得差点会讲话了。

      闻言,周述按在他肩膀上的手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笑了一声:“老婆你真的好可爱,汇报你的日程是张妈的工作,你要是总这样,我就要带你去看医生了。”

      他说罢,陈罪单纯地眨眨眼睛:我不需要看医生,我是疯了,不是病了。
      周述失笑,说他好“cute”,随后幽深的黑色眼睛看着陈罪片刻,笑容登时消失,侧身从张妈手里把昨夜陈罪偷偷留在杰西卡家中的纸条拿出来。

      陈罪脸色凝固,猛然扭头盯了张妈一眼。
      周述当着他的面,一点点把那张用中文写了“我正被罪犯监禁,请帮我联络警察”的纸条撕碎,捏回手心,像把陈罪死死攥住一样。

      他慢悠悠地转过来,重新看着陈罪的眼睛:“陈罪,六年过去,我觉得你总该放弃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除了留在我身边,你还有什么选择?放你出门是真心想你交一些朋友,和我一起安定在这里,但是嘛,老婆,朋友可不是这样交的。”

      陈罪下颌蓦地收紧。
      周述在他面前,摊开盛有纸屑的掌心,吹口气,碎纸片迎风飞到陈罪面前,他猝不及防地闭上眼睛躲闪。

      周述笑着,一字一句道:“我可以容忍你装疯卖傻,但你不可能疯一辈子,如果同样的情况再被我发现,你就再也别想踏出家门。”

      陈罪视线发狠,张妈丝毫不怯,错开陈罪的视线,对他讲:“太太,纸条是走时赵太太亲手交给我的。”

      在这里他孤立无援,没有人会帮他。
      陈罪垂在身旁的手握紧,深深吸了口气,再次清楚地意识到周述不是诺亚舟,带他来到的也并非失落之地,是犯罪者的理想国。

      房中静了片刻,陈罪指着门的方向:张妈,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张妈又对他道歉:“太太,我来叫少爷起床。”
      陈罪回过头看睡着的周臣一眼,周述过来拉住他胳膊。

      陈罪把他手打掉,又指门口:你也滚!
      周述把他的手握下来,五根手指慢吞吞扣进陈罪的指缝,又握紧,眼皮半耷地看他,笑眯眯说:“老婆,交朋友也要眼光准一点,不然又该让你伤心喇。”
      他话没说完,手又被陈罪甩开,陈罪看着他,眼眶瞪得通红。

      一个都不滚!
      陈罪扶着腰,拖着残躯自己滚出去。

      吃午饭的时候陈罪讲他没胃口,拿了书房唯一的钥匙进去,反锁上门,十分明显地生气。
      在书房里,陈罪迅速把一侧的地板撬开,确认他这些年收集到周述诸如毛发、唾液等生物证据与当年那把留在犯案现场的匕首都完好无损地在里面,稍稍松了口气,又把松动的地板合上。

      “老婆,”周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听声音在笑,但陈罪仍旧骨寒毛竖。

      “开门。”
      周述说:“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陈罪顿了一下,快速把一旁卷起的地毯铺回去,正准备过去给他开门,门外突然响起很大的电锯声。

      他顿了一下,紧接着就是震耳的锯木声从门板爆发,锋利的电锯猛然插进来,锁头被直接锯成两瓣。

      陈罪站在门后,脸色发青。
      门很快被人拉开,周述出现在门前,手里拿着夹带木屑的电锯,陈罪垂下眼睛,飞快看了一眼,想到看过周述的解剖书里那些被分解的尸体残块,锯齿上的木屑好像很快变红,陈罪脊背冒出一层冷汗。

      周述随手把电锯靠在墙上,云淡风轻走过来,捏起陈罪脸颊,曲起手指抵着他下颌毫不费力地让他抬起头来,眯了眯眼,在陈罪脸上打量几秒。

      随后,他笑吟吟地说:“老婆,以后不要锁门,我怕把你弄伤。”
      他话与话之间毫无关联,若让常人理解,实在不能把“锁门”与“受伤”划上等号。

      陈罪面孔苍白,垂下脖颈,把脸藏在乌黑的长发里,在他手中瑟瑟发抖地点头,宛如惊弓之鸟。

      他心里想,周述,谁他妈跟你有以后。

      周述满意地推他出门,下楼前对楼下的佣人扬声道:“夫人出来了,开饭吧。”

      走下楼梯,周述又牵起陈罪右手,他拇指在陈罪右手手腕的伤疤上轻轻地摸了摸,嘴角噙着淡淡地笑,心情很好的样子。

      陈罪很讨厌周述摸他的方式,像小孩珍惜来之不易的玩具,他再清楚不过,周述对他的执著无非源自罪犯一次次重返犯罪现场的变态心理。

      周述想要凝视、欣赏陈罪脸上的痛苦与绝望,获得快感,不断、不断地沉浸在杀死陈言的乐趣中,乐此不疲。
      所以陈罪从不表现出愤怒,他装作疯癫,绝不让周述得逞。

      陈罪挣了挣手,但被周述紧紧握住,没有挣开。

      迈下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周述拉住陈罪的手,把他胳膊举得很高。
      陈罪有种要脱臼的错觉,痛得咬了下牙,很突然地,脑海中冒出曾经报纸上周述被继母扯高手臂的照片。

      他一眨眼,照片又变成无数方格,烟消云散。
      陈罪扭头看周述:怎么了?

      周述拇指按在陈罪手腕的伤疤上,问:“这是怎么弄的?”
      其实伤疤已经很久,比他们相处的时间还要久,但这是周述第一次问。

      陈罪拧了拧眉头,想他或许误会了什么,没被钳住的手做了个手势:不是自残。
      周述稍偏头,看着他,等待回答。

      陈罪抿抿唇,不愿与他多费力气,温顺一笑:过去好久,已经记不得了,可能是不小心划到的。

      周述对他的回答不甚满意,笑容敛去,松开陈罪的手,兀自迈下楼梯。
      陈罪觉得他才是需要看心理医生的那个人。

      餐桌上,周述心情十分不好,陈罪坐在他旁边,看他菜动得很慢。
      周述的胃口向来很好,吃饭也很快,如果他吃得少又慢,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陈罪默默地夹菜到碗里,埋头扒饭,不愿触霉头,把脸埋进饭碗里,偷偷瞟一旁的周述。
      英俊、轮廓凌厉,陈罪吃饭的动作顿住,缓慢放下碗,和看向他的周述对上视线。

      陈罪记起很久前,他陪周臣一同看的纪录片中曾说非洲野犬是动物世界中最佳猎手,它们毫无表情,目光空洞,无法感受情感,如同一只凭借本能绞杀的掠食性动物,同此刻看着陈罪,面孔淡漠、眼瞳幽深的周述如出一辙。

      陈罪端碗的手轻微抖动,他很快稳住,扯扯嘴角,朝周述露出温顺笑容。
      周述不紧不慢地转过脸去。

      午饭过后,门铃被人按响,没多久张妈拿着一张邀请卡过来,递到周述手上。
      陈罪被他抱在怀里看电视,稍稍转过脸去,看到邀请函上的内容。

      社区教堂将在今夜为前日凶案中殒命的beta举行烛光道别音乐会,会有牧师诵经,邀请社区中每个成员前往参加,点燃蜡烛,聆听圣歌,送别beta最后一程。

      陈罪瞄了周述一眼:我们不去了吧。
      周述盯他一会儿,陈罪有些莫名,他以为周述会随便找个借口推辞。

      但谁知,周述笑了,用卡片轻轻磕了磕他脑门儿:“牧师为受害者祈祷,我们一定要去送他一程的,阿门。”

      陈罪哑口无言,觉得教堂的人背调能力实在堪忧,邀请他去,堪比放狼入羊圈。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