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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每天早晨,小孩都会挺起肚腩,贴在他们卧房的门板上,用小手不轻不重地敲。

      那声音软绵绵的,不吵闹。
      陈罪觉很多,永远睡不醒,周述环住他裸着的身体,手指蹭着陈罪奶油一样腻白的肌肤,俯身用嘴唇在他侧脸轻啄。

      每每陈罪要被他逗醒,从棉被里伸出手臂,无声笑着推开压在身上的周述,周述便捉住他,从指尖吻到肩头,笑盈盈地讲:“猫儿又在挠门了。”

      陈罪脸被棉被遮住很多,张开藏在长发下的眼睛,双手合十,摆在脸庞,眼睛闭上了,又很快打开,意思是他还要继续睡觉。

      周述捏他鼻尖,说:“好个懒猪猪。”
      陈罪抿唇躲开他的手,钻到棉被里去,床上拱起一团,白云朵一样。

      门外的小孩还孜孜不倦敲着。
      周述很快穿好衣衫,走过去拉开门,一条壮实的黑狗影子一样蹿进来,小孩随后扑来,埋到他笔直西裤下修长的□□。

      “Luca怎么变小猪了,嗯?又香又软,爹地和妈咪一起把你吃掉。”周述弯下腰把周臣抱起来,作势要咬他肉脸,“嗷呜”一口,把小孩逗得在他怀里哈哈直笑。

      叫Robinson的杜宾犬吐了舌头扒着周述站起来,尾巴摇得很快,要变成螺旋桨带它飞天。

      张妈看周臣很紧,在门外停下脚步,谨慎地抬头看了周述一眼。
      周述笑着侧身让她进屋打扫。

      张妈在周家当佣很久,有二十五年,几乎看着周述长大,经历了六年前轰动一时的医药巨鳄三口碎尸案,又在周述婚后又同他们一起远渡重洋来到异国。她手脚麻利,沉默少言,不像家里其余年轻些的佣人得空时凑在一起讲先生太太闲话,主人卧房只有她能进入。

      昨夜周述度过易感期最后一天,卧房被他们弄得乱糟糟,地上与浴室不堪入目。空气里鼓鼓囊囊被周述信息素挤满,陈罪身上也都是他信息素的味道,活像泡进血缸变白发胀的白参。

      好在张妈是个beta,闻不到弥漫房间的气味。
      陈罪想到被他弄脏的毛巾与地毯,更加无颜面对张妈,心想,周述此人实在变态。

      过一会儿,瞥到地上揉成一团的睡衣,默默又加两个字,至极!

      张妈到淋浴间去收拾,里面很快传出水声。
      小孩还在笑,陈罪从棉被里探出脑袋来看他们,在房里跑酷的Robinson听到动静,又摆着尾巴过来,前肢爬在床沿,懂事地没有上床,哈着气凑在陈罪旁边。

      不知从哪里衔来一个红色毛球,放在床上,拱着鼻尖顶到陈罪手旁。

      陈罪不喜欢狗,即便Robinson是他从外面捡来,送给周臣。
      他面无表情地推了推Robinson狗头,抿住嘴巴,很生气的模样,指了指敞着的大门:坏狗,出去!

      Robinson缠着他不放,陈罪只好坐起身把红毛球扔走,Robinson高速转动尾巴追出去,仿佛上了发条的铁皮青蛙。

      羽绒被轻巧地从身上滑下来。
      张妈走出浴室,把干净的衣服放在床边,对他讲:“太太,衣服在这里。”

      陈罪很轻地“呃”一声,伸出两只手,来回弯曲拇指:谢谢。

      张妈垂着眼睛,视线不放他身上,脸上看不出情绪:“不用谢的,太太。”
      他们周家的老人都训练有素,一个个心理素质硬过警长,要得益于周述父亲还在世时的家规清肃。

      陈罪后知后觉地捂住棉被,脸颊发红。

      昨晚周述在他身上留下许多痕迹,皮肉红紫交加,不像样子。
      抱着小孩的周述回头扫他一眼,面孔英俊,气质斯文,嘴唇噙着笑容,眼睛没有情绪。
      陈罪弯着狭长的眼睛和他对上视线。

      周述深沉的眼睛微微眯起,凝视他一秒。
      陈罪的笑容收敛起来,躲在被子下把衣服穿好,下床时腿根还有些酸困,拢拢头发挡在脸前,走到周述身边去。

      周臣笑倒在周述臂弯里,陈罪戳了戳小孩的软脸颊,用手语对他讲:早上好,宝贝蛛蛛。

      Luca的小名是陈罪一笔一划手写下来给周述过目。
      孕期他看很多胎教动画,总反复去看一个Lucas小蜘蛛做主角的动画,希望肚皮里的小孩和动画里的跳蛛一样活泼健康,便叫他Luca,又叫蛛蛛。

      周述不让人教小孩手语,他亲自翻译给周臣听:“妈咪跟你问早。”
      他不是合格的翻译官,总隐去陈罪话中温情的词句,陈罪在周述口中转述的话听起来生硬、冰冷。

      周臣笑容变小一些,扒在周述肩头,乖巧又软地叫他“妈咪”,粉嘴巴上下一合:“morning.”

      周臣与陈罪不亲,陈罪逗他时他虽笑,但直往周述怀里躲。
      高大英俊又好讲话的周述是小孩的港湾,他平日常带小孩去游乐园与儿童餐厅,陈罪讨厌出门,很少同他们一起,周臣与母亲关系不好实属正常,陈罪在亲子关系中显得无足轻重。

      他悻悻收回手,又掐掐指尖,提醒自己三件事。
      1、已经1863天
      2、我是陈最
      3、他还活着

      周述单手抱着小孩,另一只手揽住陈罪,带他们下楼去用早餐。
      洋房里很明亮,几乎每个角落都被白纸灯光与太阳光照着,藏不了一点黑。

      陈罪靠在周述怀里,十分温顺,黏他很紧,遇到人就躲闪目光,把脸藏在头发后。

      沿途遇到几个佣人都笑着同周述问好,周述温和笑着回应,他人缘很好,在外人眼中谦逊随和,家世优越,能力很强,几乎是个完美男人。

      陈罪很少对他们笑,家里除了张妈也没人懂得手语,陈罪与家中其余人没有多少交流,头发留得很长,脸庞线条不如平常omega一样柔软,有些硬朗,不男不女的模样,习惯把眼睛藏在头发后面看人,肤色阴郁且苍白,看起来神神叨叨。

      佣人看陈罪时笑容渐小,有些怕他,抿着嘴唇很快走开。

      陈罪若无所觉,牵住周述的手,抚摸周述右手上的伤疤。
      周述右手虎口上有道不算深但明显的长疤,外人问起时,周述不甚在意地解释他小时不知轻重逗弄野犬,罪有应得留下咬伤。

      他讲述这故事的细节千人千样,但永远风趣、栩栩如生,所以人人都知晓周述右手上的疤因何而来。

      不过每每周述讲伤疤故事时,陈罪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常人眼里丑陋的脸颊上眼睛弯着,谁也不理,专注地看着周述,满心满眼装满周述,好像他的世界里末日已经临到,周述是他的诺亚船。

      与周述是个好父亲、好丈夫一样人尽皆知的,是陈罪对周述的痴情。
      很少有妻子像陈罪一样崇拜且爱慕自己的丈夫,他的痴心在情感总发展很快、□□都轻浮的21世纪十分少见。

      不过也少有alpha像周述一样,多金却深情,肯娶腺体残缺、容貌丑陋的omega为妻(虽然他常对外人夸赞家妻容貌漂亮,弄得大家哑口无言)。

      这个国家鲜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过往。
      若有人问起陈罪缺失的腺体后残留丑陋伤疤,周述便一脸痛心地替他哑口不能言的可怜妻子讲述故事,如同讲他虎口的伤疤一样。

      一个是丑陋(但在丈夫眼中美若天仙)、先天腺体残缺的omega。
      一个是温柔多金、斯文儒雅的alpha。

      陈罪下楼时瞥到墙壁上挂有他们前不久刚拍的结婚五周年合照。

      刨除omega令人大失所望的外貌,周述的家庭符合世俗认定幸福婚姻的标准,像童话一样的高大英俊的丈夫抱着圆润可爱的小孩,与温柔羞赧的妻子相拥而立。

      但上帝不会叫世人完美,每家都有每家的残缺,妻子的外貌与腺体残缺正是他们家的缺憾。完美如阿波罗的周述在外人眼中便也掉到地上,褪下头顶光环,顶多算个折翼天使。

      餐厅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开着,阳光照进来,空气被烘得很暖。
      周述先一步拉开一把椅子让陈罪坐下去。

      陈罪侧过脸看他,抿嘴笑笑,弯曲拇指:谢谢。
      周述捋走他衣领的褶皱,又随手整理了陈罪稍乱的长发,俯下身来吻他额头,才把周臣放到自己身旁的小餐椅上。

      周臣坐在椅子上,半空摇摆自己短而胖的小腿,Robinson卧在主人脚边,竖起耳朵,忠诚守护。

      墙壁上悬挂的电视机被人打开,调到早间新闻频道,身后金发碧眼的女主持发音令人舒适。
      周述坐在陈罪对面,微微笑着朝他伸手。他是虔诚的基督教徒,餐前要做祷告,陈罪本不信神佛,但因周述也不得不遁入其中。

      陈罪把手轻轻放在他掌心,看着周述阖上眼皮。
      他目光很淡,放在周述垂下去的眼皮上,有几根细小的血丝浮在上面,下眼睑有黑色的眼圈,再下去是高挺的鼻梁和很薄的嘴唇。

      低头祈祷的缘故,光线被他很高的眉骨挡住,大半张脸落在阴影里。

      周述的英俊中饱含一种异域的阴郁。

      过了一些时候,陈罪才缓慢想起,曾有媒体猜测周述生母许是三十年前风靡海内的混血超模,傍上医药巨鳄为财作三。

      那期刊报标题便是:大婆当街怒扇珍珠蚌七个耳光,凌空飞三米。

      媒体新闻笔不留情,但确属实。
      周述身上的异国气息皆源自她。

      不过她已经去世多年,连周述生父、继母与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在六年前的分尸惨案中被害。豪门狎昵也随当事人的全部离去封尘。

      陈罪不愿再想下去,低下脸,闭起眼睛。

      “感谢圣洁的主,赐予我安稳的一天、平和的时代、幸福的家庭。”
      周述的音色冷淡且低沉,讲话时习惯用很安静的语调和缓慢的速度,与电视里女主持的声音高低顿错,交织在一起。

      “今日凌晨一渔船出海时意外发现人体碎块,受害人为Liu姓华裔beta,年龄25至30岁,身高180公分……”
      “感谢主,赐予我们早餐、午餐、晚餐、以及您所有的恩赐。”

      周述与电视中的主持人都在讲话,重叠在一起,变得模糊。
      陈罪感到无聊,张开眼睛,看向窗外,落地窗正对着的花园里有一个突起的土堆,是几周前周述心血来潮要给小孩堆的城堡,周臣有小孩都有的毛病,三分钟热度,兴趣来得很快,去的也快,很快城堡就被丢在那里,无人修缮。

      但也没人敢铲平周述亲手堆给小孩的城堡,就所有人索性都视而不见。
      城堡荒废在那里,花园种满周述亲自到法国去买给太太的花种,玫瑰花长得很高,现在阳光照不到那里,状似坟茔,像是底下埋着什么人。①

      陈罪想到在周臣刚刚出生,还没有记忆的时候,他捡回家的第一只狗,很小一团、白色的,毛有些卷,贴在他怀抱里,散发源源不断的热。

      陈罪把小狗抱在怀里,在周臣床头举高飞起来。刚出生的婴儿没有牙,周臣笑着,脸皱巴巴地,露出血红色牙龈,像个牙都掉光小老头。

      小狗在怀里摆着尾巴吠叫。

      陈罪坐在婴儿床旁,俯下身抚摸周臣的脸颊,嘴角翘起来,悄声对他讲:“宝宝要健健康康地长大,爸爸会给你全部的爱,你也要爱爸爸。”

      小孩那么小,比他怀里的狗还小,躺在婴儿床的软枕上,像躲在棉花云里。
      陈罪觉得自己变得轻柔,眼眶湿润,幸福包裹他,虚浮在半空,变成稚鸟,要长出翅膀,飞起来,到天上去。

      转过身,周述依靠在门前,面孔上似笑非笑,嗓音低沉,目光柔和看他。
      却让陈罪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老婆,难道世上真有鬼,哑巴怎么会讲话?”

      陈罪低下脸,把狗抱进怀里,周述走过来,轻而易举抱走他怀里的狗。
      狗叫得厉害,虚张声势地朝周述呲牙,一口咬住他虎口。

      陈罪面色苍白,瑟瑟发抖,小声对他讲:“我的狗……”

      周述对伤口与狗都若无所觉,他笑了笑,蹲在陈罪面前,抬头仰视他,抚走垂下两旁的长发,伸手擦掉陈罪掉出的眼泪,手指放到他张开的湿润口腔里,夹起他软又滑的舌头不轻不重地挤压。

      陈罪知道他是在警告,若再讲一句话,就真的让他变哑巴。
      他一边做起手势:不会讲话,又连连摇头,甩出泪水来,溅到周述手背上,被他抬起放在唇前,舔走。

      周述捉住他的手,让他既丧失声音,又丧失语言,捧着陈罪的指尖逐一亲吻,十指连心,周述亲吻陈罪的指尖,好像吻住他胸膛里正跳动的心脏。

      额头贴上额头,鼻尖蹭了蹭鼻尖。
      周述看着陈罪的眼睛,讲:“老婆,你一定是做梦,家里没有小狗,哑巴也不会讲话。”

      电视里的新闻已经跳走,讲起近日走势持续下跌的股市。
      陈罪目光收回来,淡淡放在闭眼祷告的周述英俊的脸孔上。

      他闭合嘴唇,又短暂张开:“阿门。”
      抬起眼,和陈罪对上视线,笑吟吟地说:“老婆,你的眼睛会讲话。”

      陈罪用力眨了眨眼睛,让他听得清楚。
      周述你若死后真的见上帝,上帝一定抽你十个大耳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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