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级生命》清木枖枖

7、第 7 章

　　许念悠将车开走了。

　　孟亭溪站在原地没动，些许雨滴落到身上，又从眼眶中被排出去，仿佛流泪一样。

　　配合上她比人类更加苍白的脸色，某个瞬间会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她真的在悲伤落寞。

　　等齐璐瑶赶来的时候，转瞬即逝的情绪已经从孟亭溪身上消失。

　　齐璐瑶用伞盖住她：

　　“都说了许念悠是个泼妇，之前我找她提出要买《第六空间》的时候她就把我一通骂，我长这么大还没人敢骂我……当然进娱乐圈以后另说，黑粉太多没办法。”

　　孟亭溪看向她：“娱乐圈似乎很难混。”

　　齐璐瑶推了推墨镜，恶狠狠道：

　　“那可不咋的，要不是为了赚钱把你和《第六空间》买回家，我早一拳打爆娱乐圈！该死的，许念悠竟然不卖给我，给了段明嘉那个混蛋！我真是白被骂了好多年！”

　　孟亭溪弯起眼睛，竟有些真心实意的：“我一点也不后悔救你和他们。”

　　齐璐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揽过孟亭溪的肩膀，并不在乎仿生躯体的非人感，还将头靠在孟亭溪身上：

　　“我当然知道啦。再厉害的‘管理者’也总是无法两全的，更何况……那也是郑易教授自己的选择，没人有资格责怪你。”

　　她的语气闷闷的：

　　“我只是担心你，万一许念悠不登录郑易的账号，而是直接去找段明嘉怎么办？你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得到郑易的实验记录吗？”

　　孟亭溪“嗯”了一声，回答道：“她会登录的，她总是想救郑燃的。”

　　她抬手拍了拍齐璐瑶：“人类朋友，请不要担心‘次级生命’。”

　　*

　　自“管理者”在公屏出现后，《第六空间》内的气氛便一直处在一种狂热中，纵使有郑易死亡在先，也有许多胆大的玩家想要找寻游戏最大boss——“管理者”的身影。

　　玩家不知道他们在和什么东西对抗，警察局里的陈述三人则十分清楚。

　　“管理者”的行为无疑是在挑衅，对象或许不是警察，但一定有什么人要开始有动作了。

　　这种风雨欲来而自己却无法破局的感受对警察而言简直是一种折磨，他们只能将所有力气都投在排查郑易和郑燃的东西上，一边密切关注着游戏动向。

　　结果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一点不一样的。

　　郑易后期的实验过程和内容全都没有详细描述，这当然不符合一个研究人员的习惯。除非是他将东西保留在了其他地方。

　　不过，他们在郑易早期的资金往来中发现了段明嘉的名字。

　　在郑易脱离研究所独自研发的那些年，最主要的投资人就是段明嘉。然而在《第六空间》小有所成之后，郑易却中断了和段明嘉的合作。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段明嘉公司多次给郑易施加经济压力，显然是翻脸闹掰了。

　　之后没多久，郑易离婚。直到他死后，《第六空间》才在许念悠做主下卖给了段明嘉。

　　“虽然腾飞公司的账目一直被警察关注，但至今还没有任何证据指能咬死段明嘉。”

　　胡晓抓头发，她真的最讨厌看材料的活动，但最近一段时间只能坐在办公室看材料，这让她十分痛苦：

　　“更别说我们现在查的案子，段明嘉又不能在游戏里杀人，‘管理者’的作案可能比他大多了。”

　　她边说边看向电脑屏幕，打开了刚刚弹出的一封邮件。

　　“我天我天我天……”

　　胡晓只看了几秒就睁大眼睛连连惊呼，甚至一下子站了起来，中气十足地喊了句：“我天！”

　　章和平问：“什么消息啊？是群众的感谢信，还是投诉？”

　　胡晓的脸已经贴到了屏幕上：

　　“都不是……是郑易教授生前最后一次的实验记录……”

　　在迅速浏览完所有的内容后，胡晓咽了口口水，明显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郑易……他这是打算杀人吗？”

　　*

　　匿名邮件详细记录了郑易从实验规划到志愿者招募的过程，甚至包括“用猫进行死亡刺激实验”的全过程和结果。

　　这些内容以加密的形式储存在郑易在《第六空间》中的私人领域中，只有郑易账号登入的时候才会显露出来。

　　或许是因为郑易知道这些东西并不合法合规，所以没有在现实中保留备份。

　　实验记录着重聚焦在“管理者”从平静到意外和难以理解的情绪波动变化，郑易称之为“真实的向死过程催发的真实的生存感”。

　　然后他得出结论：

　　“它在死亡中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陈述的脑海轰地一声炸开。

　　他曾反复琢磨这句话的意思，却从没想到，郑易竟然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践行了这句话。

　　章和平“欸”了一声，指着实验记录的一个角落说：

　　“……本次实验共招募八个身份性格不同的志愿者……奇怪啊，我记得你当时统计的是九个志愿者，其中一个是齐璐瑶。”

　　胡晓被他说的摸不着头脑，凑过去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还真是八个？这怎么可能？郑易是不是记错了？”

　　说完她又觉得不可能：“我看了他这么多记录，他是个非常严谨的人，怎么会在人数上记错呢……”

　　“你说会不会……”

　　章和平抬头，欲言又止的表情让胡晓格外着急：“会不会什么？不许打哑迷！”

　　陈述道：

　　“我也一直在怀疑，按照郑易一开始的构想，x物质是一种桥梁，那么如果人类能借助x物质进入《第六空间》的话，‘次级生命’会不会也能反过来，进入我们的世界呢？”

　　胡晓张大了嘴：“……老大你说什么呢？这，这怎么会呢？”

　　她扭头看向章和平，却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同样凝重的表情：

　　“你们别吓我啊？不是……之所以我们能进去《第六空间》，是因为那里本来就依托于电子平台啊，虚拟数据能给我们设定身体，可是人类世界，怎么给‘次级生命’提供躯壳啊？！”

　　章和平抿嘴：“我们的仿生人技术也是很高超的。虽然现在多用于医疗，但保不齐——”

　　他的话一顿，忽然急匆匆跑到了另一张桌子上，那里摆了相当多的材料，其中就包括那九个志愿者的信息。

　　然后他将一摞材料从上翻到下，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齐璐瑶！她出道前是个富二代来着！她母亲家是仿生科技的大股东！”

　　章和平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将那一份材料放到陈述面前，又从电脑上搜索到了仿生科技公司两年前的新闻：

　　“老大你看，仿生科技在x技术大规模投入研发的时候就发过预告，说自己的仿生人技术已经可以以假乱真，只是后来市面上的成品都十分拙劣，所以热度没持续多久就下去了……”

　　说完，章和平又从志愿者的材料中拿出一份：

　　“志愿者张广南，极限运动中双腿残疾，就用的是仿生科技公司的产品，当时来警察局的时候健步如飞，根本看不出是个残疾人。”

　　胡晓眉头皱成一团：“难道是他？啊不，我和他直接对话过，根本看不出区别啊……不是……”

　　她表情痛苦：

　　“难道现在的情况是，有一个不是人类的生物混进了警察局，甚至可能我和它面对面坐着对话，都没能发现？”

　　说完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却还是没控制住打了个嗝：

　　“‘次级’生命，到底进化到了什么程度？”

　　办公室诡异地安静了下来，阴森可怖的气氛萦绕其中。

　　陈述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章和平被吓了个激灵。

　　陈述锁上了办公室的大门，点击外放。

　　“陈警官你好，收到邮件了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是孟亭溪。

　　陈述声音冷了下去：“邮件是你发的？你怎么得到的？你想做什么？”

　　孟亭溪的声音很是轻松惬意，背景是安静空间中有规律的脚步声：

　　“陈警官现在更怀疑我了吗？那真是太好了，我原本还担心你们太过无能，速度比段明嘉慢，这才专门来提醒你的。”

　　“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引我关注你？你是……”

　　“嘘——”

　　孟亭溪打断了他的话：“你猜的很对。”

　　“咔哒”一声，是胡晓没控制住力气掰碎了手中的笔。

　　章和平一个激灵，连忙调出手机的录音功能，想要记录下人类和“次级生命”在现实中对话这一伟大的突破。

　　孟亭溪就跟开了天眼一样：“不要录音，我是为了你好。”

　　胡晓一拳头打在章和平背上，他老实收了手机。

　　陈述道：“是你杀了郑易对吗？你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谁都知道他说的“这里”不单指某个地方，而是人类所在的现实世界。

　　“为了躲避《第六空间》的迭代。你们已经进去看过了，快速迭代打破了我们族群的正常发展和进化，致使个体意识丧失。”

　　陈述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那郑易呢？”

　　他没能看到孟亭溪的表情，更无法从对方一直冷静的声线中揣摩出它的神态。

　　“这是郑易教授最想要的结果。或许在人类世界中，这样的行为并不可取，但很遗憾，那时的我并没有这种认知，郑易也没有告诉我，他为我提供了一个不合法的选择。”

　　孟亭溪似乎换了个地方，呼啸的风声吹得陈述听不清，他将话筒拿远了点。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了解了你们的规则，因此我会选择你们可以接受的方式，解决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