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烟花》寄远

39、夜不归宿

　　因为二模要来了，最近的周末自习课老师也不讲题了，基本都是让大家自学。

　　黄时雨准备利用长时间的自习时间疯狂做填空题，14道填空题，计时40分钟，错题不能超过3个，这是黄时雨给自己定的底线。

　　黄时雨刚拿出练习册，老秦就急匆匆走到教室门口，把她喊了出去。

　　“你爸爸刚刚打电话，说你妈妈在医院，让你去一趟。”黄时雨大脑一片空白，她听到妈妈生病，顿时慌了，可是周川陪着王竞择去医务室打点滴了，她不知道可以跟谁诉说，只能赶紧拿着老秦的请假条去医院。

　　走廊上到处都是病人，黄时雨小心翼翼走着，生怕碰到别人，她走到病房门口，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王梅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温顺得像只猫，对，就是猫，在黄时雨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妈妈。妈妈总是在忙工作，难得的休息，却被她用来和爸爸吵架，挑黄时雨的毛病。

　　在黄时雨眼中，妈妈是无所不能的，无所不能到让黄时雨差点忘记，她也是个普通人，她也会生病。

　　“你妈一直有高血压，她也不注意，加上这段时间工作忙，就昏倒了，医生说要做一个全面的检查。”黄建邦小声地对黄时雨说，生怕吵到自己老婆休息。

　　没过多久，王梅醒了，看到黄时雨也在医院，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学校吗？”

　　黄建邦连忙解释，“是我叫来的，反正周末，在学校也没多少事，我刚好趁这个时间回家洗个澡，再去学校看看。”

　　黄时雨这才知道妈妈已经在医院两天了。

　　“这怎么行，小雨都要高考了，什么都没有她高考重要。”

　　“妈，我等会儿回学校把学习资料带过来，在医院一样学的，你看，这病房就只有你一个，另一张床上没人，夜里我也能好好休息的。”黄时雨眼看着两个人又要吵起来了，连忙解释，王梅这才松口。

　　“医生说这两天还有最后两项检查，小雨你陪着妈妈，有什么事情给爸爸打电话，我明天下午就回来。”黄建邦说完急匆匆地走了，他心系那些学生，黄时雨要高考了，他的学生也要高考了。

　　黄时雨坐在病床前百无聊赖，开始给妈妈剥橙子。她和妈妈很少有这种单独相处的时间，就算是有，大部分时候也都是妈妈在忙着工作或者做饭，她在看书或者捯饬手里的玩具，而现在，母女俩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尴尬。

　　“最近学习压力大吗？”

　　“还好。”

　　“快高考了，紧张吗？”

　　“还好。”

　　黄时雨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样的问题，她低着头剥橙子，或许是这一年被周川训练出来了，一个橙子很快就剥好了，这意味着她又没有事情可以做了。

　　黄时雨很自然地分了一半给了妈妈，意识到对面不是周川，把手里的另一半也递了过去。

　　“你吃吧，那么多，妈妈吃不完。”王梅推了一下黄时雨拿着橙子的手。

　　黄时雨顺着妈妈的手指、手臂、脖子，看向妈妈的脸，毫无血色的嘴唇，苍白的脸色，让整个人显得没有毫无生气，和往日雷厉风行的妈妈判若两人，黄时雨鼻子一酸，一时没忍住，眼泪和哭声同时爆发。

　　可是她不想让妈妈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只能把脸埋在被子上，下一秒，妈妈的手轻轻覆在自己的头上，“小雨，妈妈没事，人哪有不生病的。”

　　黄时雨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现在也说不出话来，但是在她的印象中，妈妈是女强人，妈妈怎么会生病呢，她越想越觉得难过，眼泪就越止不住。
　　“妈妈抱着你哭好不好？”

　　王梅的一个笑话，让黄时雨止住了哭声，她抬起头来，擦干眼泪。

　　“妈，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好。”

　　“工作不要那么拼命，我以后省着点花钱。”

　　“你又不是乱花钱的小孩，而且我们家也不缺你花的这点钱。”

　　“那你就更不需要那么拼命工作了。”

　　“你还小，不知道一份工作、一份能赚钱的工作对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而且妈妈赚钱就是想让你以后有更多保障。”王梅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叹了口气，“这些都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该操心的事情，你现在就是要好好学习，准备高考。”

　　“那等我大学毕业，我来赚钱。”

　　“好，那妈妈等着。”

　　或许是医院的氛围太过于严肃，又或许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曾经上演过生离死别，黄时雨和王梅两个嘴硬强势又别扭的人，在医院里竟然都卸下了重重的盔甲，难得温柔。

　　黄时雨陪着妈妈去检查室做检查，看着来来往往的病人，有坐在轮椅上的，有躺在病床上的，黄时雨看得胆战心惊，但是她必须表现出镇定的样子，因为爸爸不在，她就是妈妈的镇静剂。

　　做完两个检查，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黄时雨趁着妈妈休息的时间，回了趟学校，她先去办公室重新找老秦批了一张请假条，又去宿舍拿了手机，最后去教室拿习题册。

　　黄时雨到班里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去吃晚饭了，不过周川还坐在座位上。

　　“黄时雨，你搞失踪啊？”

　　“我妈妈生病住院，我下午去医院了。”

　　“哪家医院？”

　　“二院。”

　　“阿姨没事吧？”

　　“还在做检查，等结果，你怎么不去吃饭？”

　　“我在等你。”

　　黄时雨听到这句话，已经哭了一下午的眼睛再次不争气起来。她低着头收拾书包，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我回来拿点书，等会再去医院。”

　　“把手机拿着，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随时给我打电话。”

　　黄时雨停下正在收拾书包的手，回头看向周川，周川也正看向自己，脸上异常严肃。

　　黄时雨离开座位的时候，周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小声问了句：“要不要我请假去陪你？”

　　“我没事。”

　　“眼睛都哭肿了，还没事呢？”

　　黄时雨下意识揉了揉眼睛，“真没事，我爸爸明天就去医院了。”

　　黄时雨走出校门的时候，打开了手机，发现好几个未接电话和好多条短信和□□信息，都是周川林琳和宋毅发的：
　　时雨，林琳担心你担心得都学不进去了。
　　黄时雨，你是被外星人抓走了吗？
　　黄时雨，你再不回复我要报警了。
　　……

　　黄时雨看了头疼，但是又觉得很温暖，她快速打车到医院，去给妈妈买晚饭。

　　周川说得没错，她果然睡不着，妈妈可能是太累了，吃过晚饭很快就睡着了。她走到病房外，隔壁病房开着门，里面正开着电视，热热闹闹的。黄时雨想去前台跟护士反映，不过最后还是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妈妈正沉沉地睡着，而此刻的她需要这样的热闹，要不然真的会胡思乱想，她害怕妈妈的检查报告出问题，从未有过的害怕。

　　黄时雨拿出手机，8点40，第二节晚自习还没有下课，她想了想，又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就这样坐着出神，不一会儿，隔壁病房安静了下来，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恐惧又一次包围了她，黄时雨开始想办法躲起来。

　　走到走廊的尽头，看着天上月明星稀，黄时雨闭上眼睛，开始想着小时候的事情，想着想着，黄时雨就躲进了那个世界里。

　　那个世界里已经没有爷爷了，可是她还有很多玩伴，她努力躲着，不让任何人发现她。黄时雨脱下鞋子，在爷爷家后面的那条河河边走着，感受有些凉意的河水，她拿着小水桶，翻开一块块石头，去抓虾和螃蟹，然后拎着水桶，从那条小路回到爷爷家，把水桶放在花园的台子上，顺手把花园里一串红的花芯拔出来，吸里面的花蜜，然后摘了一朵蜀葵在手上把玩，玩累了，就回到屋子里，拿起爷爷给她雕刻的小玩具，玩动物军团的游戏，又过了一会儿，她躺到床上，沉沉睡去。

　　黄时雨真的想好好睡一觉，反正在那个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不用担心被谁打扰，可是她突然就听到了手机的声音。

　　黄时雨努力让自己睁开眼睛，是周川打来的电话。

　　“我刚从学校出来，现在去找你。”

　　黄时雨本来还有些迷糊，听到周川说来找她，瞬间清醒，“不用，你回家好好休息，明天还要上课呢。”

　　“真没事？”

　　“真的。”

　　黄时雨挂断电话，回到病房，她确实有些困了，可是躺在床上，看着对面的妈妈，就是睡不着，她只能拿出习题册，到走廊去刷题。

　　值班的护士小姐姐刚好走过去，“那么用功啊，那么晚了还学习。”

　　“睡不着。”

　　“灯那么暗，别伤了眼睛。”

　　黄时雨点点头，这个时候不管是谁，愿意跟她说一句话，她也是感激的。黄时雨拿出手机准备给周川发消息，还不到12点，他应该还在学习，黄时雨刚打开□□界面，周川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黄时雨，我在住院部门口。”黄时雨接通电话，就听到周川带着喘息声说了句话。

　　黄时雨听到之后，突然愣神，大脑一片空白，但是本能驱使着她跑到电梯口，摁下去一楼的电梯，然后穿过大堂，跑了出去，直到看到周川，她才回过神来。

　　她需要周川，就在那一刻，她不顾一切朝着他跑过去，然后紧紧抱住他。

　　恐惧的眼泪突然找到了一个出口，黄时雨趴在周川肩膀上抿着嘴低声哭了起来，眼泪开始决堤。

　　黄时雨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一直到眼泪慢慢止住了，她才想起自己失态了。她尴尬地想要从周川怀里离开，可是却被周川抱得更紧了。

　　“再抱一会。”

　　“周川。”

　　“哭得那么凶，抱这一会怎么够。”

　　“可是我腿麻了。”

　　“黄时雨你……”

　　周川轻轻松开她，叹了口气，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黄时雨冷静下来，大脑终于可以正常思考，她带着周川去住院部的大堂坐下。

　　“你这个时候出来，怎么跟你爸妈解释？”

　　“我趁着我爸妈睡着了偷偷出来的。”

　　“那你爸妈要是发现你不在家怎么办？”

　　“我就说学习压力大，去网吧放松一下。”

　　“周川，你可真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啊。”

　　“是啊，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第一次夜不归宿。”

　　“那你之前说小时候骗爷爷奶奶生病，被拉去医院做检查？”

　　“那是幼儿园时候的事情了，我小学就从良了，这不是为了你，又重操旧业。”

　　黄时雨听到“重操旧业”这四个字，忍不住笑出了声。

　　“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黄时雨看向周川，刚想点头，可是她突然想到，就在刚刚，她和周川抱在一起了？很明显，他的肩膀上还有没干的眼泪，证据确凿。那以后她还怎么和他相处，怎么做同桌？黄时雨想逃，虽然他是冒着夜不归宿的风险来看自己的，但是黄时雨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她刚站起来，就被周川拉住了，“黄时雨，你怂了是不是？”

　　精准预测。

　　“我没有。”

　　“是你先抱我的，你不能跑。”

　　“那我还得对你负责吗？”

　　“当然啊，我第一次抱除我家人之外的女生。”

　　黄时雨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想说她也是第一次抱一个男生好吗，可是她一想到周川听到这句话的得意表情，就不准备说了。

　　“那，那我要怎么负责？”

　　“那你，那我还没想好。”

　　两个人坐在医院大堂里，突然就沉默了。

　　黄时雨不知道该怎么办，沉默是今晚的康桥，不，沉默是今晚的二院，那首诗怎么背的来着，怎么想不起来了，脑子啊，你快想点事情出来，大半夜也要动起来呀，你的宿主还没睡呢。可是大脑不听使唤。

　　就在黄时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王梅的电话打了过来，“小雨，你去哪里了？”

　　黄时雨示意周川别说话，“妈，我在一楼呢，出来透透气，这就回去。”

　　黄时雨挂断电话，不好意思地看着周川，“我妈在找我，我必须得走了。”

　　“阿姨醒了，那我去看看阿姨。”

　　“周川你疯了？”

　　“看一下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黄时雨就知道周川整天一副好孩子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可是他不依不饶，“我不知道啊，你告诉我怎么了？”

　　再这样僵持下去，早晚要完蛋，黄时雨只能求饶，“周川，算我求你了。”

　　“我骑车过来的，你就不怕这个时候，我走到半路被劫色啊？”

　　黄时雨推着周川往外走，“你没有这种东西，不要瞎担心。”

　　“那你明天什么时候回学校？”周川突然转过身来。

　　“晚自习前吧。”

　　“那我等你啊。”

　　“别废话，快走，到家给我发个信息。”黄时雨继续往外推周川。

　　“打电话行不行？”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周川你今天话怎么那么多？”

　　“刚刚夺走人家的初抱，就开始嫌弃人家，黄时雨你始乱终弃。”

　　初抱是什么鬼，黄时雨真的是要被周川打败了。

　　“再不走，我就真带你去见我妈。”黄时雨也豁出去了。

　　“那明天见。”周川撒腿就跑。

　　黄时雨原本因为担心妈妈的检查结果而难过的心情，因为周川的到来，减轻了不少，她赶紧上楼，假装睡觉但是一直在等周川的短信，一直到将近2点半，黄时雨接到周川的消息：
　　我到家了。
　　我爸是二院心脑血管科的医生，要是需要帮忙你告诉我。
　　不过我觉得阿姨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黄时雨看着手机，那一刻她真的相信，妈妈一定会没事的。

　　周川能够一直这样陪着自己吧！想到这里，黄时雨突然很期待高考的到来，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薛婉听说王梅住院的消息，做好饭送到了医院，黄时雨没什么胃口，只喝了点汤。

　　“小雨回去吧，你妈妈这我看着。”

　　薛婉让黄时雨回学校，可是就算回去也没心情学习，一直等到检查结果出来，没有太大问题，黄时雨才从医院离开。

　　“阿姨好些了吗？”没等黄时雨开口，周川就主动问黄时雨妈妈的情况。

　　“精神比昨天好了许多，医生说没太大问题，按时复查就可以了。”

　　“阿姨没事吧？”林琳转过来一脸担心。

　　“没什么，在医院里住几天就好了。”

　　“黄时雨，你脸色不太好。”宋毅也转过头来。

　　“没事，就是在医院没睡好。”黄时雨虽然没看周川，但是她心虚。

　　“周川你怎么黑眼圈也那么严重啊？”

　　“我，我昨晚去网吧上网了。”

　　宋毅一听上网来精神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去上网？”

　　“这不是压力太大，出去找找刺激。”

　　“周川你不是学疯了吧，不至于啊！”

　　黄时雨用书挡着脸，她不知道这两个人再聊下去，能聊出什么来，因为她发现周川越来越会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