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烟花》应非晚

29、君子和而不同

　　高三后，考试频率逐渐增多，试卷、讲义像雪花一样，纷纷降落在每个人的座位上，因为课业过于繁重，全校停电这种小事都可以让大家开心很久。不过这种意外在沐辉中学可能三年也就能遇到一次，毕竟在一个极度重视学习的学校，老师会尽可能消除一切不利于学习的因素。而课间操因为下雨取消这种事，倒是很常见，30分钟的闲暇时光，或大睡一场，或相伴聊天，也算得上高三为数不多的快乐之一。

　　黄时雨难得的清醒，干脆利用这半小时练习英语长难句分析。她本来想拉着周川一起，可是他居然趴桌子上睡觉了。

　　黄时雨刚拿出笔，就听到教室最南边两排的男生在笑，“赵书晨，你的小面包掉了。”

　　而赵书晨没说一句话，面无表情出了教室。

　　黄时雨看到他们一脸坏笑，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好笑吗？”赵书晨脾气好，作为同桌的张思程虽然平时话也不多，但是很明显，她不好惹。

　　“她自己不藏好，被我们看到，还不能笑吗？”

　　“真恶俗。”李爽刚好去张思程那一排交数学作业，碰上这样的事，她一定会出头。

　　“那你们下次就藏好啊。”

　　“你妈不用卫生巾啊，你妈要是不来月经，怎么能生出来你？”

　　“李爽你有病吧，说我妈干吗？再说了，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应该在公众场合拿出来。”

　　“放什么屁，她只是不小心掉在地上了，再说了，拿出来又能怎么样？”张思程接着说。

　　“既然敢拿出来就别怕别人议论啊。”几个男生越说越起劲。

　　“这有什么好议论的，不是生理学常识吗？这都不明白，干脆转去物化班或者文科班吧。”丁晓玲看到看热闹的男生越来越多，一边照镜子拨弄刘海，一边不急不忙反驳。

　　“你们不觉得这东西拿出来很恶心吗？”

　　理科生本来男生就多，女生拿卫生巾都是小心翼翼的。即使是这样，有时候男生看到了，还是会盯着女生猥琐地笑，不知道是青春期对这种生理现象的好奇还是纯粹不懂得尊重女性，不管是什么原因，这种行为都让人忍受不了。

　　黄时雨实在听不下去了，脱口而出：“自己心里脏，看什么都脏，你们在这带着戏谑的口吻开低俗的玩笑，才是真恶心。”

　　“黄时雨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打女生？”最开始带头起哄的男生隔着一个教室，指着黄时雨说道。

　　“我当然知道你敢，连对女生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你这样的人，打人不正常吗？”黄时雨反正不怕，教室里那么多人，又不会由着他胡来。

　　这个时候，周川醒了，揉了揉眼睛，看着班里的闹剧。

　　“上学期还因为在宿舍吵架被通报批评写检讨，现在装作团结一致的样子干吗？女生就是虚伪。”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你们懂吗？”林琳终于找到机会进攻。

　　“他们当然不懂，他们只懂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黄时雨立刻响应林琳，两人还默契地击了一掌。

　　宋毅已经在旁边看傻了。

　　或许是被黄时雨带着嘲笑的语气刺激到了，又或许是几个不住校的女生也跟着指责这几个开玩笑的男生，让他们面子上过不去了，说“小面包”的那个男生直接跑到黄时雨座位前，猛地拍了一下她的桌子。周川下意识站起来，伸出手拦在黄时雨前面。

　　“呦，我说怎么那么嚣张，原来是有人撑腰啊！”边说还上下打量黄时雨和周川。

　　“你知道就行。”周川恶狠狠盯着对方。

　　“别以为我们班同学都不知道，你俩整天眉来眼去的，也不知道班主任知道了会怎么样。”

　　“那你就去告诉班主任。”周川顿了顿，接着说：“我不喜欢别人聊我的八卦，如果我在我们班或者别的地方听到一句我和黄时雨不好的言论，就别怪我翻脸。”黄时雨转头看了周川一眼，他还是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那个男生，手臂依然挡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

　　黄时雨把周川的胳膊放下来，“就算我没人撑腰，你能拿我怎么样？”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躲在谁的后面，这样的事情她自己可以处理好，她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她知道自己可以承担后果。不过黄时雨还是很开心，其实班级里传她和周川的八卦不是一天两天了，其实别人的八卦也有，大家有时候一笑置之，有时候当作没听到，但是因为周川说的那句话，黄时雨以后在这个班里应该不会再听到很多闲话，至少表面上可以少很多麻烦。

　　“差不多行了，别给我们男生丢人了。”宋毅看着场面僵住了，立刻出来打圆场。

　　“你个小白脸，当然站在女生那边。”

　　“宋毅只是长得秀气，他都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在给男生丢脸，你才真不是男人。”林琳看宋毅被嘲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挡在他前面，不卑不亢反驳。

　　男生看自己不占理，气冲冲回去了。

　　“以后不要再在教室开这种玩笑，除了暴露你们的恶俗，没有任何意义。”李爽气鼓鼓坐到座位上，拿起一个苹果狠狠咬了一口，“真当我们女生好欺负。”

　　刚吵完，赵书晨从外面回来，接着班长也进了教室。

　　“怎么这么安静，你们又怎么了？”没人理他，但是小秦也习惯了，反正他这个班长毫无地位。

　　中午吃完饭刚回到教室，黄时雨在给林琳讲生物老师提到的一道题目，眼前突然出现一盒冰激凌。

　　“怎么突然买冰激凌？”黄时雨觉得莫名其妙。

　　“上午一场大战，需要吃点甜的补充体力。”宋毅说着把他手里的冰激凌递给林琳。

　　“没错。”周川说着把勺子拿给黄时雨。

　　“我一定要谢谢林琳，关键时刻挡在我前面，我当时真的生出了以身相许的念头。”

　　“那你还不如给我做牛做马。”林琳赶紧摆手拒绝，“怎么还恩将仇报呢？”

　　林琳看了宋毅一眼，察觉到他有些失落，“宋毅，人长成什么样子都是父母给的，你不用觉得长得秀气，被别人说长得像女孩就不开心，那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啊！”

　　“我没不开心，就是觉得不好意思。”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觉得你比大部分男生都更有男子气概，你虽然嘴很损……”

　　“哎，你这是夸我吗？”宋毅及时打住。

　　“我还没说完呢，但是你每次都会很有耐心地给我讲题啊，自从带你们去那家面馆，你们也都经常去啊，天冷了你还会给我们带烤红薯，而且你有没有发现，你虽然会损女生，但是你从来不开很低俗的玩笑，你和女生说话的时候，也不会说脏字……”

　　林琳一口气说了宋毅好多优点，三个人看着她，差点忘记吃手里的冰激凌。

　　“你们俩什么情况？”周川身体往后靠，一脸八卦看着林淋和宋毅，“暗生情愫啊？”

　　要不是黄时雨知道林琳喜欢郑嘉辰，她都要相信了，但是林琳要是喜欢宋毅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难过了？不过宋毅看起来比郑嘉辰还不靠谱，宋毅喜欢林琳吗？黄时雨脑袋转得飞快，也想不明白。

　　“你别乱点鸳鸯谱，我和宋毅就是纯粹的友谊。”林琳挖了一勺冰激凌送进嘴里，光明磊落。“而且，不止宋毅啊，我觉得你们每个人都有很多优点。”

　　宋毅昂首挺胸，“就是，想什么呢，林琳这叫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你那点推断能力，留着给数学题吧。”黄时雨又不能说出实情，只能拿周川开刀。

　　“你们三个什么时候组成联盟了，我成被攻击的对象了？”周川觉得莫名其妙，立刻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黄时雨，但是黄时雨把头低了下去，装作没看到。

　　“也让你体会一下我平时的感受。”宋毅心情好了很多。

　　四个人正笑着呢，李爽和丁晓玲回来了。

　　“你们四个一凑在一起就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还笑。”李爽昂着头走到黄时雨身边，并没有回到座位上。

　　“黄时雨，上午那几句话说得不错。”

　　“还不是爽姐领导得好。”

　　“林琳说得也不错。”李爽被夸两句开始端架子，跟领导视察一样，挨个点评指导。

　　林琳一脸骄傲地说：“你别说，学语文还是有用的。”

　　李爽把胳膊搭在黄时雨肩膀上，“那当然，要不我们宿舍没人能吵过黄时雨呢。”

　　黄时雨突然被扣了一顶大帽子，觉得很委屈。

　　“别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我，这双眼睛掩盖了你的本来面目。”李爽跟黄时雨说着话，但是眼睛却往周川那里瞟。

　　黄时雨刚想发飙，丁晓玲就抱怨：“他们四个都在吃冰激凌，我也想吃。”

　　“午休都要开始了，吃什么吃。”

　　“我就要吃，你陪我去小卖部买。”丁晓玲说完拉着李爽就走，下一秒身影就冲出了教室，只剩小秦的声音在后面追赶：“帮我带一个。”

　　赵书晨应该是从张思程那里听到了上午吵架的事情，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袋子，“我请大家喝饮料。”

　　“我今晚不学习了，我有预感，我们宿舍今晚不能安静了。”张思程拿出一瓶自己喜欢的饮料，开始预测。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们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

　　李爽和丁晓玲开始发疯。

　　“没人问。”黄时雨及时泼了盆冷水。

　　“黄时雨你嘴里能不能说出两句好话？”丁晓玲怪她打断了两个人的表演。

　　“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都是好画。”黄时雨也发疯，人不疯狂枉少年。

　　张思程听到黄时雨的话，扑哧一声笑了，“一群神经病。”

　　“你说那群男生怎么那么讨厌，多大点事啊，笑得那么贱。”李爽一想到上午的事情就开始生气，”赵书晨，下次再被人欺负，就要回击，要不然他们会变本加厉的。”

　　“其实我不是任由别人欺负，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和这样的人争吵，反正高考完，我和这些人也不会有交集。”赵书晨很认真地解释。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是我们班女生的事情。”李爽说完爬到床上躺着，“总之今天很爽，我们齐心协力干了一件大事，以后我们拿卫生巾，就没有男生敢暗戳戳说什么了。”

　　“什么大事啊，你们现在的大事就是赶紧上床睡觉，别说话了。”几个人聊得正开心，宿管阿姨来查房。

　　“好的，阿姨，马上睡觉。”丁晓玲装乖巧。

　　宿管阿姨走了之后，卧谈会才正式开始。

　　“总之呢，今天娘子军大战歧视团，以碾压性的优势取得胜利。”一向只关心学习的张思程，今天却很骄傲。

　　“什么骑士，就那几个人的样子，还骑士呢？”

　　“是性别歧视的歧视，不是公主护卫队那个骑士，林琳你想什么呢？”

　　林琳突然反应过来，随即又开始叹气，“当女生真难，生理期都要被歧视。”

　　“对女生的偏见不是从小就有吗，我跟你们说，我一年级成绩好，我姑父说3年级男孩就追上来了，我初一成绩还好，我姑父又说初三女生就不行了，更可笑的是，他说是因为女孩留长头发，还爱胡思乱想，影响大脑思考。”给李爽一个话题，她就可以一直说下去。

　　“哈哈哈，然后呢？”

　　“然后被我妈骂回去了。”

　　“爽姐的妈妈也这么厉害吗，有其母必有女啊。”

　　“我姨才厉害呢，每次见面都要问我成绩，我说班级第一，她还不高兴了，还得阴阳怪气说一句，女孩野心不要那么大，我有野心怎么了，我就要扶摇直上九万里。”张思程义愤填膺。

　　“那我对不起大家了，我完美诠释了女生数学差。不过我不觉得有问题，现在的人都觉得理科好就高人一等，我觉得有这个想法的人才有问题。”黄时雨很无奈，可是也没有办法，不过听到李爽这么说，又想起爸妈吵架的时候说男孩后劲大，她就想笑。

　　“没事，我来弥补，我数学除了考不过周川，简直吊打我们班其他男生。”一说到学习，张思程兴致就来了。

　　“那我们成绩不好的怎么办？”丁晓玲觉得委屈，“可是也不是谁都能成绩好吧，我妈总说我把打扮自己的功夫用在学习上成绩就提升了，可是我就喜欢漂漂亮亮的，我就是喜欢米兰达·可儿那种女生。”

　　赵书晨坐在床上委屈地说：“那我爸妈还说我太内向了，女孩子要大方、得体，可是谁规定女生就一定都要一个样子呢？又不是数学题，有且只有一个正确答案。”

　　“没错没错，我妈还说我不懂事，不知道看人眼色。”林琳也加入吐槽。

　　“那男生有野心就会被说成有出息，女生有野心就是缺点，真搞笑。”张思程觉得不解气，又补了一句。

　　“偏见是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消除的，不管怎么样，为我们今天取得胜利干杯。”李爽开始总结，要不她能当寝室长呢。

　　丁晓玲：“哪有杯？”

　　张思程：“想象啊，立体几何白学了？”

　　丁晓玲：“怎么还突然转到数学题呢，立体几何还有个平面图吧，你这是无中生有。”

　　赵书晨：“那现在成生物题了，无中生有是隐性，隐性遗传看女病。”

　　林琳：“我今天都看了一天豌豆和果蝇了，放过我吧。”

　　李爽：“好不容易有一天晚上大家都放松，别再聊学习了，再说我就把你们丢出地球。”

　　黄时雨一听要笑岔气了，“那这是物理题啊，你是打算让我们绕着地球运行还是脱离地球，还是飞出太阳系，这关系到你把我们抛出去的速度要达到第一宇宙速度、第二宇宙速度还是第三宇宙速度。”

　　李爽忍无可忍，在床上来回翻身：“谁再说话谁是狗。”

　　黄时雨原本以为今天的卧谈会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是林琳突然把她的小台灯打开，朝着黄时雨递来一包妙脆角。新学期开始之后，黄时雨和林琳就开始头对头睡了，不管是给林琳讲题还是分享吃的，都极其方便。

　　黄时雨本来不想吃，可是谁能来告诉她，为什么夜晚的妙脆角那么香，林琳把袋子打开的那一刻，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她没有办法拒绝，只能伸出邪恶的手。

　　“黄时雨你们两个在偷吃什么呢？我都听到了，嘎嘣脆。”

　　黄时雨一抬头，就看到李爽往下探的脸和顺势散落下来的头发，跟贞子似的。黄时雨刚想说话，就听到丁晓玲说：“不是说谁说话谁是狗吗，李狗你破坏规矩，你这样，跟老耿开会的时候说我再说两句有什么区别？”

　　“我这次真的睡了，再不睡我真是狗。”李爽躺下，“黄时雨你俩别吃东西了，跟老鼠似的。”

　　那天的闹剧之后，很多男生都说9班女生不好惹，他们不会懂得，一个女孩子要承受多少偏见才能成长为大人，也不会知道，要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才能消除这些偏见。但是至少在成长的过程中，女孩们站在了一起，勇敢地为自己争取，这是独属于女孩子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