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烟花》寄远

27、祝你一直快乐

　　生日当天，天公不作美，从早上就开始下大暴雨，根本没办法出门。

　　黄时雨打开电脑，□□对话框上跳出来三个人的信息。

　　宋毅：我还给你们俩准备了礼物呢，只能到学校再给了。

　　林琳：我还给你们做了小蛋糕呢，我第一次自己做，只能自己吃了，你们看看图片解馋吧。

　　周川：那就明年一起过，明年我们就是大学生了。

　　黄时雨看着大家发的信息，又看了看窗外的大雨，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在这个时候，周川给她私发了一条消息：黄时雨，你家在哪？
　　黄时雨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把地址发给他了。

　　过了大半个小时，周川的电话打过来，“快出门，我在你们家小区门口。”

　　黄时雨盯着屏幕愣了一下，赶紧拿着一把伞出门，还没走到小区门口，鞋子已经全湿了，她透过水雾，看到门口有个人影，也不顾脚下的积水，快速跑了过去。

　　周川的裤子已经湿到膝盖下面了，黄时雨赶紧把他拉到小区门口旁边，想了想，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你怎么不找个地方避雨啊？”

　　“我不是怕你看不到我嘛。”

　　大雨噼里啪啦拍打着旁边窗户上的雨棚，两个人在大雨里要很大声说话才能听得到。

　　“生日快乐！”

　　“什么？”

　　“我说生日快乐。”周川大喊着，“我来给你送生日礼物。”

　　所以他冒着那么大的雨跑过来，就是为了送生日礼物？黄时雨觉得不可思议，但是看着他湿透的鞋子，心里又有些动容。今天周川和平时一点都不一样，呆呆的，冒着傻气。

　　“我们去旁边的商铺屋檐下躲躲雨吧。”

　　黄时雨刚想再往前走，下一秒，周川直接把伞放下，冲进了黄时雨的伞里，“这样就能听清楚了。”

　　或许是觉得离得太近，周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半个肩膀都露在外面。黄时雨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跟着往前走了半步，两个人脚尖挨着，就算是雨声很大，黄时雨也能很清晰地听到周川急促的呼吸声。

　　“什么礼物啊，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雨送过来。”

　　“不是礼物值得，是你值得。”周川小声说着。

　　黄时雨听到这句话，拿着伞的手有些抖，“可是我还没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那提前送我一句生日祝福，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周川笑着说。

　　“那就祝你生日快乐，一直快乐。”

　　“就这？”

　　“快乐是最重要的事情。”黄时雨小声嘀咕着。

　　她小时候也觉得生日祝福要非常复杂，这样才能显得很重视，但是后来她发现，听起来最简单的，才是最难的，而最难的，往往最重要。而且，在高中这个时期，所有人都在关心他们的考试分数、排名，但是没有人在乎他们开不开心，黄时雨想让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开心。

　　“黄时雨，也希望你快乐，一直都快乐。”周川说完塞给黄时雨一个盒子，然后轻轻摸了摸黄时雨的头就走了。

　　黄时雨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暴雨敲打在积水里，溅起的水花四散，就像此刻黄时雨的心情，热烈、激动、杂乱无章。她回到家里，换下鞋子和湿了一半的裤子，手机响起，是周川发过来的消息：黄时雨，以后每一年，我都陪你过生日好不好？

　　“好。”黄时雨毫不犹豫地回复，可是又觉得这样是不是太不矜持了，瞬间红了脸。

　　周川送的生日礼物是一条项链，整体是个小女孩的模样，扎了两个发髻，发髻上镶嵌了两颗水晶，手臂是一对翅膀的样子。她把项链轻轻放在手心里，凑近观察，越看越喜欢。这是黄时雨收到的人生中第一条项链，黄时雨把它放回盒子里，放在了床头。

　　那一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爸爸妈妈都记住了她的生日。妈妈甚至提前订了蛋糕，晚饭前冒着大雨取了回来。

　　“18岁，就是个大人了，要有个大人的样子了。”妈妈语重心长说着。

　　“没错，终于长大了。”爸爸细心插好蜡烛，让黄时雨许愿。

　　黄时雨闭着眼睛，许下的三个愿望都是：“希望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可以一直开心。”

　　18岁意味着什么呢？黄时雨不知道，没有人会因为吹一次蜡烛、吃一次生日蛋糕，就打通任督二脉，成为别人眼中合格的大人，落落大方、精通人情世故。不过对于黄时雨来说，她的18岁，拥有了喜欢的人和刚刚萌芽的梦想。

　　青春的悸动在她的心里疯狂生长，就像爬上墙面的藤蔓，层层叠叠，盘根错节，稳稳地把她包裹住，她的世界，不再只是她一个人了。

　　黄时雨熬到凌晨，提前编辑好生日祝福短信，在00:00的时候准时发送出去，她不知道周川有没有睡着，发过去之后，黄时雨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渐渐变小的雨声，准备睡觉。

　　没想到周川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祝福我收到了，怎么还没睡啊？”

　　“我是不是第一个给你发生日祝福的人？”

　　“黄时雨，你学数学的好胜心也那么强就好了。”

　　烦死了，黄时雨真的想要骂周川，但是她看在今天是周川生日的面子上，打算饶他一次。

　　“今天吃蛋糕了吗？”周川在电话那头笑了好一会，才又开口。

　　“嗯，我妈买的蛋糕，蛋糕上面全是花，那叫一个漂亮。”

　　周川咯咯笑个不停，“那你就不能让阿姨买一个你喜欢的样式吗？我明天过生日，我妈要把大姑八大姨全叫过来，我今天下午去蛋糕店自己选的蛋糕，我跟老板说我不要在蛋糕上写生日快乐。”

　　“那要写考上清华吗？”

　　“伟大的周川，梦想成真。”

　　黄时雨没忍住笑出了声，“我以前这么没发现，你那么自恋呢？”

　　“我妈更过分，她让人家写全世界最帅气的周川，被我制止了，虽然说的是实话，但总归是太高调了。”

　　黄时雨笑着笑着，情绪突然沉了下来，原来蛋糕样式是可以自己选的，原来蛋糕上不是只能写生日快乐，原来妈妈也可以当着别人的面夸自己的儿子帅气，而不是只有听话懂事和成绩好。

　　“周川，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那种花里胡哨的蛋糕，我也不喜欢突如其来的关心，相比于蛋糕，我更喜欢用心准备的礼物，就算是一张手写的贺卡，我也是喜欢的。”

　　“你可以把自己的想法跟爸妈说呀，或许，叔叔阿姨也在等着你主动和他们沟通呢？”

　　主动沟通吗？她曾经也尝试努力过，但是没用，黄时雨翻了个身，把床头的台灯打开。

　　“那写下来呢？你不是最擅长吗？”

　　黄时雨苦笑了两声，“你知道吗，小的时候，我也学着哥哥姐姐们写贺卡，母亲节、父亲节、妈妈的生日、爸爸的生日，我都会去礼品店精心挑选卡片，在草稿纸上反复修改，才敢在贺卡上写下祝福，然后在空白的部分还要写上love you forever，直到有一天，我亲眼看到妈妈收拾房间的时候，把我送的生日贺卡当作垃圾一样丢掉，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愿意去纪念这些没完没了的所谓的节日了，也不喜欢送礼物了。”

　　对在乎的人来说是一场纪念，对不重视的人来说，不过是一生中最普通的一天，黄时雨一直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她从不强求。只是她没想到爸妈会突然给她过生日，回忆的阀门被打开，倾泻而出的全是苦水。

　　“其实，或许阿姨并不是有意的，她只是不太注重这些形式而已，每个人的生活习惯不一样。”

　　黄时雨听得出来，周川在努力安慰她，这些话她很少主动跟别人说过，但是在那天晚上，她像聊天一样，对周川和盘托出。

　　“或许吧，其实我也习惯了，我喜欢的东西、我不喜欢的东西，他们很少在意，我也很少主动跟他们说。”黄时雨蒙着被子，低声说道。

　　“那你以后可以跟我说。”

　　“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还有，你不用帮我准备礼物，在我这里，你永远都不用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

　　黄时雨不知道那天晚上和周川聊到了几点，只是聊着聊着，她就睡着了，第二天上午醒来，才看到周川给她发的信息：
　　黄时雨，你是不是睡着了，你怎么不理我？
　　黄时雨，晚安！

　　黄时雨下午是哼着歌回学校的，高三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有那么多人一起陪着她。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生活中处处有“惊喜”，惊喜有时候是很可怕的。

　　晚自习之前，汪芷晗跑到9班，说是要给黄时雨送生日礼物，“我和郑嘉辰一起送的。”

　　要命的是，刚好被林琳撞到了。

　　林琳生气了：“你和她挺熟的，连你喜欢什么她都知道。而且她说是和郑嘉辰一起送的，可是你不是说你们三个不互送礼物吗？”

　　“我不知道呀，我又没跟她说过。”

　　林琳看到黄时雨的态度更生气了：”那为什么杯子上的图案是小王子，她怎么会知道你在看《小王子》？”

　　黄时雨也搞不清楚，这一切只能说是巧合吧，但是很显然，林琳不相信这样的巧合，“叛徒！”

　　“我真不知道，或许就是郑嘉辰国庆假期的时候跟她提到我的生日，然后他们刚好在逛街，就顺手买了一件礼物。”

　　黄时雨赶紧解释，说话有些慌不择路，但是她说完就后悔了，这不是往林琳伤口上撒盐吗？以林琳现在的反应，她绝对知道郑嘉辰和汪芷晗在一起了。而林琳在听到郑嘉辰的名字的时候，立刻怂了。

　　两个人就这样开始了冷战。

　　整个晚自习，黄时雨都在生气，她不知道林琳为什么那么大的反应，不过是一个生日礼物而已。她一抬头，林琳正趴在桌子上，宋毅怎么跟她说话她都不搭理。

　　什么牛脾气，黄时雨就没见过这么无理取闹的，比黄安悦还无理取闹。

　　“黄时雨，你有没有自己摘抄的作文素材，给我看看，刚放假回来，我没心情做题。”李爽凑过来问。

　　黄时雨把自己的笔记本拿给李爽，其实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都是她从书里摘抄出来的。

　　“你平时写日记吗？不是要上交的日记，是那种自己看的私密日记。”

　　“不写。”

　　“为什么？”

　　黄时雨想了想，她以前也是写的，但是后来觉得写日记没什么意义，“写给自己看的日记，基本都是有感而发的，今天发生了一件事情，觉得很有感触，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但是过几天那种情绪消散了之后，再看当初写的日记，觉得自己真矫情，看不下去，后来就不写了。”

　　黄时雨不知不觉和李爽聊了起来，周川不停拽她的衣袖，黄时雨甩开，他再来拽。

　　“周川你干嘛，不准你同桌跟别人说话啊？”李爽张口就来。

　　黄时雨转过头去看周川，就看到周川给她使眼色，让她看林琳。林琳这个时候正在整理课桌，一会把书放到左边，一会放到右边，一会摆弄书的摆放顺序，一会往书夹上贴贴纸，还时不时把书拍到课桌上发出声音。

　　黄时雨看着来气，拿出语文教材，开始抄古诗词。

　　周川摇摇头，叹了口气，接着闷声刷数学题。

　　晚自习就这样过去了，放学的时候，林琳竟然没跟黄时雨打招呼，先回宿舍了。

　　黄时雨彻底生气了，坐在座位上不愿意动。

　　“黄时雨，我要回家了。”周川站起来。

　　“周川你怎么就想着回家，你就不能留在教室里多做一道题吗？”

　　“你说什么呢，一会儿就熄灯了，我黑灯瞎火地做什么题啊？”

　　黄时雨看着周川哭笑不得的样子，气吁吁地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周川刚要过去，黄时雨突然又把椅子往后挪了一下，起身转头走了，只留下被椅子腿压到脚的周川，留在原地目瞪口呆。

　　“你说她们俩吵架，为什么要折磨我们？”宋毅和周川一边下楼一边抱怨。

　　“我连她们为什么吵架都不知道。”

　　“你觉不觉得黄时雨变了？我一直以为她行侠仗义、心怀天下，怎么现在也爱耍小脾气。”

　　“耍小脾气了吗？我没觉得啊！”

　　“周川你没救了！”

　　黄时雨回到宿舍的时候，林琳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了。黄时雨瞪了她一眼，也去洗漱。

　　李爽自从上了高三，每天熄灯后都拿着自己的小台灯学习，很少说话，但是今晚也不知道怎么了，她话非常多，还非要坐到黄时雨床上，挽着她的胳膊聊天。黄时雨刚想把手臂抽出来，一抬眼就看到林琳在看着她，黄时雨脑袋一热，反手挽起了李爽，“你那是不是有好看的杂志，明天借我看看。”

　　“说到杂志，我跟你说……”李爽话匣子打开真的很要命，一直到熄灯，宿管阿姨来数人，李爽才回自己的床上去。

　　黄时雨不知道林琳是不是更生气了，但是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林琳不理她，她就故意当着她的面跟别人玩，黄时雨就是想刺激她，但是黄时雨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第二天早上，林琳破天荒起得很早去上早读课，早饭的时候，也一声不响地自己走了。

　　黄时雨其实已经消气了，她知道林琳只是不想她和汪芷晗走得太近，一时生气，但是两个人就是别着劲。

　　看到林琳不等自己，黄时雨也不想去吃饭了，她把饭卡丢给周川，“我想吃一食堂的红薯饼，再买个茶叶蛋，藏在校服里，别被老耿发现了。”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都气成这样了，还关心我的安危。”周川拿着饭卡，和宋毅勾肩搭背地走了。

　　林琳因为早上起太早，前两节课都在跟睡神抵抗，终于在数学课上忍不住和课桌进行了亲密接触，被老秦喊到后面站着去了。

　　第三节英语课，老师要讲英语报纸，听力都已经听完了，林琳和宋毅还在翻来覆去找报纸，宋毅恨不得把头伸进课桌里找。

　　“没找到的同学，借别人的看一下，别等我讲完了你还没找到，都高三了，也不知道一天天地在忙什么。”

　　英语老师借题发挥，林琳和宋毅面面相觑。

　　黄时雨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报纸放在了林琳的桌子上，这个时候她总不至于再嘴硬说一句：“我用不着。”

　　第四节语文课，李爽把黄时雨的作文素材还给她，“你这怎么还抄了一首歌词呢？”

　　“我觉得写得很好，就抄上去了。”

　　黄时雨刚拿到手，周川又伸手，“语文课看作文素材，没问题吧？”

　　“自习课看，现在好好听讲。”

　　黄时雨继续赌气，中午饭也不想去吃，她眼巴巴看着周川，再看看摆在桌子上的饭卡，相信他们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宋毅，来搭把手，帮我把黄时雨抬到食堂。”

　　“这样吧，拿根绳子，把她们俩绑着，一起拖走。”宋毅说着就要去找绳子。

　　黄时雨实在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四个人难得一起吃饭，以前都是林琳和黄时雨走在中间，这一次，她们两个人走在了两边。

　　“我们俩也享受一下被包围的感觉，还不错。”宋毅就不能安静一会。

　　“什么时候我们也吵一架，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可以这么费尽心思让我们和好。”

　　“谁知道呢，毕竟，像我们这样的好人，不多见。”

　　周川和宋毅一来一回，阴阳怪气，黄时雨装作没听到，把脸转到一边。

　　虽然坐在一起吃饭，黄时雨和林琳一句话都没说，但是午休醒来的时候，黄时雨在座位上看到了一块巧克力，她知道是林琳放的，因为只有林琳才喜欢吃甜得发腻的香芋味巧克力。

　　下午第二节课课间，黄时雨拆开巧克力吃了一口，故意大声说了句：“这个巧克力真好吃啊，怎么能这么好吃呢。”

　　周川在旁边用手撑着头，看着黄时雨表演，“是吗，谁送你的呀，怎么没有人给我呢。”

　　林琳转过头，看了一眼黄时雨和周川，“真浮夸。”

　　两个人就这样和好了，没有人说对不起，也没有人说没关系，更没有人解释生气的原因，只是在那天晚饭之前，林琳刚好从外面回来，黄时雨抬头问：“晚上吃什么？”

　　“我想吃三食堂的小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