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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我算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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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黄时雨,你为什么那么护短,我们作为天秤座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不是应该对什么事情都秉持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吗?”周川追上来拉住黄时雨,示意她走慢一点。
“你是不是觉得说完这句话,胸前的红领巾更红了?”黄时雨更生气了。
“我只是好奇,并不是想要批判你的这种行为。”周川赶紧解释。
黄时雨放缓脚步,顺手摘了路边绿化带的几片绿叶,她现在心情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
“你知道吗,从小到大,黄安悦不管做什么,就算是小学当了一次升旗手,小叔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但是我呢,不管我做得好不好,对于我妈妈来说,我永远都是不够的,而我爸爸永远都是在旁边做和事佬。久而久之,家里的亲戚都学会了看眼色,每次过年聚会就只会夸黄安悦。”
“这和你护短有什么关系?”
“既然大人们可以心安理得地带着偏见去评价别人,那我当然也可以明目张胆的护短。而且,我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完全做到公平公正,当评价体系有问题,结果就会失真,评价还有什么意义?”
“那,这也是你不喜欢什么事情都被放在评价体系里的原因之一?”
“嗯。”
“可是很多时候大家要的并不是真相,只是一个结果,就算大家都知道这个结果是错的,但是大人们总是可以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过去,维持表面的和谐。黄时雨,太较真会活得很累。”
“那我们就可以随意打乱心中的秩序,随波逐流吗?”
“我觉得随波逐流并不是贬义词,大部分人都走的路、默认的生存规则,或许不能让我们成为与众不同的人,但至少很多人帮我们吸取了失败的经验,那条路的安全指数更高。”
“比如呢?”
周川想了想,“比如考大学这件事情,其实我们也会偶尔听身边的人说,谁谁上大学找不到工作,谁谁高中没毕业当了大老板。听起来当大老板的人是成功的,可是为什么大家还是前赴后继考重点高中,考重点大学,就是因为这条路被太多人证实了是一条相对安全、相对稳妥的路。而另一条路,要用多少人的失败做垫脚石,才能换来那么一瞬间的光荣。”
黄时雨愣在原地,她在想两个人是怎么从护短这个话题聊到随波逐流的话题的,周川这个时候又说了起来:“还有,你怎么就能证明,你心中现有的秩序是正确的呢?我们还没成年呢。”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去主动适应环境?”黄时雨这一会已经把手里的绿叶撕成了好几片。
“我只是觉得,所有的评价体系都不可能是无懈可击的,其实有时候我也有这个困扰,不过当我的评价体系和其他的评价体系有冲突的时候,我会试图去找一个平衡,而不是二选一。”黄时雨听到平时写作文都费劲的周川,在这里侃侃而谈,有些意外,不过他可是数学能考全校前10的人,逻辑思维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吧。
“那如果有一天只能二选一呢?”
“那我选多数人都选的那个标准、最安全的那条路。”
“既然所有的标准都是有问题的,那我选择遵从自己的内心,虽然我现在的内心秩序可能是混乱的,但总有一天,我可以理清楚。”
黄时雨是执拗的,但是她不认为这种执拗是缺点,好像生命中明明注定的,她从小就是这种性格,她爱自由,更爱在重重规则和标准下偶尔做自己的自由,就好像是在自习课上看课外书,紧张刺激,但是她喜欢。
“我很喜欢萨特说过的一句话,我是个百依百顺的孩子,至死不变,但只顺从我自己。”黄时雨接着说自己的想法。
“可是有时候顺从内心就代表着要反抗所有人。”
“周川,我们求同存异好不好?”对于这个问题,他们好像都不愿意让步,那就没有必要争论下去,因为很多问题是没有答案的。
周川叹了口气,无奈说了句:“好,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既然都反抗所有人了,你不在所有人的范畴里吗?”黄时雨停下脚步,想要听到周川的答案,这个答案对她来说很重要。
“求同存异也能并肩而行,不是吗?”
“没错。”黄时雨重重地点点头,她看着眼睛里闪着光的周川,突然好奇,“在你的评价体系里,护短算什么?”
周川转过头看着黄时雨回答:“是偏爱。”
“那在你的评价体系里,我算什么?”周川突然跨出一大步到黄时雨正前方,转过身来和她对视。
突然而来的问题,让黄时雨不知所措,拿着树叶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整个人都愣住了。而和自己咫尺距离的周川,不自觉地吞着口水,带动喉结上下滑动,整张脸像变戏法一样,瞬间红了起来。
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就这样红着脸,目不转睛互相看着,黄时雨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时间好像静止了。
黄时雨突然反应过来,轻轻推了一下面前的周川,快速跑到不远处的路口,努力调整呼吸,转过身来冲着周川喊了一声:“希望你写作文的时候,也能这么辩证地分析问题。”
周川那天穿着灰白色的T恤,黑色的长裤,普通的白色运动鞋,双肩包随意搭在肩膀上。他站在刚亮起的路灯下,双手插兜,咧着嘴角笑问:“黄时雨你是不是心虚?”
“明明是你先偷换概念的。”黄时雨头也不回地摆手大喊。
“黄时雨,天黑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我家快到了。”
其实黄时雨说谎了,她转了两个路口,才停下来,在路边找了个石墩坐下。
她看着天边弥漫的蓝色,在黄昏和黑暗的交界处,骤然而至的温柔稳稳接住了此刻的怦然心动。天空和她之间,被周川填满了。
一直到彻底冷静下来,她才开始回想周川的话。她自以为比别人多读了几本书,多明白了几个道理,可是这并不能说明自己的想法就是正确的,总觉得自己是对的,并且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傲慢和偏见呢?那她和那些自己讨厌的人相比又有什么不同。
黄时雨这样想着,走进了家门。这次不经意的聊天,让黄时雨感觉的其实周川并不是一个只知道严谨的数学定理的男生,在他的世界里,也有很多需要整合的想法,有很多与众不同的个性,虽然两个人之间有一些观点不同,但是他们完全可以做到求同存异,而且,黄时雨觉得周川有一句话说得很有道理,很多事情并不一定要二选一,或许寻找两者之间的平衡,才是更大的智慧。
第二天去学校,黄时雨在门口看到周川就跑,她想到前一天周川问她的问题,一阵燥热。
“黄时雨,你怎么了,脸那么红?”林琳走到教室的时候,黄时雨还在努力平复心情。
“可能是天气太热了,这破风扇怎么转也不凉快。”周川从黄时雨身边走过去坐下,故作镇定。
快放学的时候,周川给黄时雨递纸条:今晚还有没有鸿门宴?
“蹭饭上瘾啊?可惜没有了。”
“那放学我们一起走,我今天骑车来的。”
“咱俩不顺路吧?”
“你想顺路我就能顺路,你不想顺路我就不顺路。”
黄时雨不想让周川得意下去,她本能地想拒绝,但还是在纸条上写了一个“好”。
“你们有话直接说呗,前后座传什么纸条,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林琳,你说宋毅能考上复旦吗?”黄时雨转移话题,因为宋毅今天没来,所以她可以随便拿他当借口。
“我希望他能考上,这样,他就能去追学姐了。”林琳非常真诚地回答。
放学的时候,黄时雨等到教室里人快没了,才背着书包出来,周川正推着车子在门口等她。幸亏林琳和她不顺路,要被她发现了自己该怎么解释,黄时雨胡乱想着,还前后看一看有没有认识的同学,然后才放心穿过马路,走到周川面前。
“黄时雨,你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背着父母跟着我私奔。”
黄时雨坐到车后座上,拍了周川一下,“胡说什么。”
车子沿着主干道往西走,天边的晚霞呈现出粉红和灰色交相辉映的画面,留出一点点蓝色的旁白。路两边的树吹着晚风,莎啦啦地响个不停,黄时雨坐在后座,两只手死死地攥住后车座,身体僵硬地维持着一个姿势。整辆车上,除了后座,也就只有周川可以碰了,她不敢。
8月的天气,有些闷热,黄时雨抬头,就看到周川毛茸茸的后脑勺,顺着脖子往下滑落的汗水,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微微渗透。周川的头发比一般人要浓密,有时候打完球,整个头都在冒热气,林琳开玩笑说这是要着火了,而周川的解释是,这是运动过之后,不小心泄露出来的智慧的火苗。
“你家在哪里啊?要不我把你送到小区门口?”就在黄时雨出神的时候,周川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更可气的是,周川突然刹车,黄时雨还是死死地拽住车座,然后头直接撞在周川的背上。而周川受到撞击,车子一个没控制住,歪歪扭扭的要撞上路边绿化带的铺砖上,幸亏用腿及时刹住了。
“黄时雨你什么时候练得金刚头啊,把我的肺都快撞出来了。”
“你突然减速,我哪里反应得过来。”黄时雨小声嘀咕着,从车上跳了下来。
“笨死了!”周川一边调整自行车,一边小声抱怨,“怎么和偶像剧里不一样啊。”
黄时雨瞪大眼睛歪着头看着周川,这人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傻。
“上车。”周川把车子调整好。
“不了,我就从这里走回家就行了。”
“那我陪你走一段路。”周川不依不饶。
“那你陪我走过前面那个桥就行了。”黄时雨做最大的让步。
“也行吧,不过我又不去吃你们家的饭,看你怕成这样。”周川推着车子和黄时雨并肩往前走。
黄时雨当然怕,她怕死了。
“黄时雨,我觉得你可以去报新闻学,用文字的力量,传达给更多的人更多思想。”
黄时雨有些诧异:“怎么突然说到这个?”
“那天在教学楼顶,你说你想报文科类专业,我想了很久才想到的,我虽然不懂航天,但是我也在努力……”周川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努力两个字的时候,几近失声。
“你觉得我可以吗?”黄时雨试探着问周川,假装没听到他说的航天。
“当然,你知道吗,你读过那么多的书,知道很多别人都不懂的事情,观察事情的角度也很特别,我觉得你心里有个很大的世界。”周川看着黄时雨,很认真地回答,然后突然停下站在原地,“黄时雨,我们一起去上海吧。”
“为什么是上海?”
“因为,上海多雨。”
黄时雨站在马路上笑弯了腰,“这是理由吗?”
周川一手扶着车,一手摸了摸头,“其中原因之一。”
“周川,你想好你想要做什么了吗?”
“还没有,但是考上海的重点大学,算不算?”
“当然!我们一起去上海。”黄时雨毫不犹豫答应了,“不过新闻学我还是要好好想一想,毕竟我对新闻不了解。”
黄时雨转头,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微笑。黄时雨觉得自己和周川的默契越来越大,突然对视的频率越来越高,每次对视,黄时雨就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只小兔子,一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