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烟花》应非晚

15、纯粹的热爱

　　其实“吵闹”不是女生宿舍的风格，而是9班的风格。当然，对于黄时雨这种，给她个机会就表演睡觉的超级睡虫来说，聊天是不可能的。

　　她趁着课间跑到语文老师座位上还书，然后赵渝递给她一本《飘》。

　　“看过吗？”

　　“听过，没看过。”黄时雨看着有些泛黄的纸张，应该是珍藏很久的书。

　　赵渝把椅子转到可以和黄时雨对视的位置，“黄时雨，你觉得女生应该是怎么样的？”

　　黄时雨觉得这个问题太宏大，女生的样子，她认识的女生有很多样子，可爱的、害羞的、强势的、臭美的、目中无人的、纯真的……很多样子。
　　“我觉得女生可以是任何样子，我只能代表我自己，不能代表任何人。”

　　“那你想成为什么样的女生？”

　　黄时雨想着从小到大的自己，当动物军团首领的自己、偷偷藏起来的自己，和花草聊天的自己，跳进书海的自己、偶尔有邪恶想法的自己、胡说八道的自己、中二的自己，这个问题对黄时雨来说，无解。

　　“你可以好好看看这本书，这是我大学最喜欢的一本书。”

　　自从和语文老师有了读书的约定，黄时雨觉得读书的时候时间过得越来越快，她每拿到一本书，就像是领取了一个秘密任务，她要去努力寻找藏在里面的宝藏。

　　读书、和语文老师分享读后感，成了黄时雨理想主义的避难所，这是她的乌托邦，可以暂时逃离以成绩论成败的现实社会的秘密通道，在这里，没有人告诉她，你必须考多少分，你必须考进多少名，在这里，自己的感受最重要。

　　黄时雨抽出一切可以抽出的时间看这本书，林琳觉得和她在一起很无聊，周末自习课总是去找宋毅聊天。

　　“林琳，你能不能回到自己座位上去？”周川只是去了一趟厕所，林琳又坐到了他的座位上。

　　“你坐到林琳座位上不就好了，反正你巴不得呢。”宋毅抬头看了他一眼。

　　黄时雨正聚精会神看小说，就听到一个声音：“都什么时候了还看课外书。”黄时雨条件反射，下一秒就要把书藏在座位里，周川一边笑一边坐到她旁边：“我也没办法，你同桌又把我的座位占了。”

　　黄时雨没说话，继续看她的小说，但是周川不知道怎么了，今天的话特别多。

　　“黄时雨你再这样看课外书，你是打算下次数学考试不及格吗？”

　　“黄时雨，你说我们小高考能拿几个A?”

　　“黄时雨，你给我讲讲这个英语选择题，为什么选C?”

　　黄时雨真的不想理他，自从开始从语文老师那里借书，黄时雨好像对看课外书的兴趣更大了，因为她不仅可以看书，还可以和语文老师讨论书里的内容，语文老师讲述的文学世界，让黄时雨着迷。

　　“黄时雨，你怎么不理我？”

　　黄时雨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的书，“哪一道题？”

　　“你为什么那么不耐烦，我们不是最好的学习伙伴吗？”

　　黄时雨总觉得眼前的周川和她一开始认识的那个人不一样了，他最近的话怎么那么多。

　　“黄时雨，你下午准备干什么？”

　　“吃过午饭，回宿舍睡会觉。”

　　“你找本书给我看呗，我的语文素养亟需提升。”

　　黄时雨从书夹上递给他一本《疯狂阅读》，“看吧！这个适合你。”

　　连续两节课，周川都坐在自己身边，黄时雨很好奇，到底什么内容，能让宋毅和琳琳聊两节课。已经放学了，两个人还在聊着。

　　“哎，你说马小跳为什么喜欢夏林果，我就喜欢路曼曼。”

　　黄时雨怀疑这两个人是傻子：“所以，你们俩就聊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题，聊了两节课？”

　　“那怎么了，我们两个有共同话题。”

　　“就是，我们还聊象棋呢！”林琳还一脸骄傲。

　　“放学了，去吃饭。”周川把书本放到自己桌子上，催着两个人起来。

　　“那一起啊，下午我留在学校自习。”宋毅说着给周川使眼色。

　　“对，这不是快期中考试了，因为小高考，主课的学习内容落下太多了。”

　　“黄时雨，你下午来上自习吗？”

　　“再说吧。”

　　四个人一起到食堂吃饭，黄时雨已经困到睁不开眼睛了，就想快点吃完回宿舍。

　　“你慢点吃。”周川忍不住念叨。

　　“我吃完先回宿舍了，你们慢慢吃。”

　　黄时雨回到宿舍倒头就睡，这一睡直接到3点，突然想起忘记拿书了，赶紧赶回教室。

　　“林琳你没回宿舍啊？”黄时雨到教室的时候，看到三个人正在歪着头看同一本漫画书。

　　“不困！”林琳头也没抬。

　　“哦！”

　　黄时雨想拿着书就走，谁知道被周川一把抓住了手腕。“教室里不能看书吗？”

　　黄时雨放眼看了看：“没气氛。”甩手就走。

　　没想到她刚坐到校史馆的石凳上，周川就追了过来。

　　“你最近看书看上瘾了？”

　　“我和语文老师约定好了，把这本书看完一起聊读后感。”

　　黄时雨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她也没看到周川有些愠怒的表情。

　　“黄时雨，你为什么总喜欢自己一个人？”

　　黄时雨抬头，看着周川一脸认真地问她。黄时雨轻轻叹了口气，这个问题，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人问过她。

　　你为什么不合群？你为什么那么内向？你是不是看不起别人？可是她只是想自己待着，又有什么错呢？她在想，怎么跟周川解释这个问题，让他可以更能理解。

　　“我只是觉得，自己待着挺好的。”

　　“可是不会感觉孤单吗？”

　　黄时雨想了想，思绪一下拉到很远，离晚自习还早，她有足够的时间跟周川聊，至于看书，她可以再挤一挤别的时间。

　　“周川，我是一个可以跟自己玩得很好的人，我有我自己的世界，一个从小就构建的世界，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类。”

　　“黄时雨，你这什么脑洞？”

　　黄时雨看到周川迷惑的眼神，忍不住抿嘴笑了笑：“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我爷爷家里。我爷爷是个很厉害的木匠，村子里谁家女儿结婚打嫁妆，或者打家具，都会找我爷爷，我就乖乖跟在他身后。爷爷怕我年纪小坐不住，就用边角料给我做小玩具，小兔子、小马，小飞机……我就拿着那些玩具，让它们打来打去，有时候，我也会用做家具剩下来的边角料搭房子，搭桥搭路。”

　　“所以，这就是你总在课堂上偷偷用尺子和笔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起源？”

　　黄时雨没有回答周川的话，她接着说：“后来，我积攒的玩具越来越多，我就把它们分为两个方阵，我是其中一个方阵的将领，带着他们抗敌。有时候我会把对方杀个片甲不留，有时候就很惨了，伤亡严重，只能落荒而逃，有时候我也会对自己痛下杀手，假装最终寡不敌众，战死沙场。”黄时雨自顾自说着，越说越起劲，一抬眼，就看到周川对着自己傻笑，黄时雨觉得不好意思，把头转向另一边，接着说。

　　“后来，村子里都开始买家具了，爷爷就只能待在家里，他就教我写毛笔字，其实爷爷不识多少字，都是他爸爸教他的。但是爷爷觉得，他自己没读过书，自己的孙女一定要从小就识字，就一笔一画地教我，再后来，我就自己写。所以你看，从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自己跟自己玩了，我喜欢小花小草、蜜蜂蝴蝶，可以盯着天上的云看一整天，我所有喜欢的事情，都是可以自己完成的。邻居家的小孩来找我玩，我也不愿意出门，总觉得他们整天玩那些过家家的游戏很幼稚，我可是大将军呢。”黄时雨歪着头，很骄傲地跟周川炫耀。

　　“再后来，我爸妈要把我接回来上学，我死活都不愿意回来，也刚好碰上那两年我妈的工作特别忙，只能妥协，我一直到快6岁才回家，直接上的幼儿园大班。”

　　黄时雨不知道周川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但是他很认真地在听，黄时雨也就继续讲了下去。

　　“再后来，我爸妈要给我报兴趣班，我就只愿意学书法，别的小朋友坐不住，我可以静下心来写半天，其实我是边学书法，脑子里边“打仗”呢。后来兴趣班的老师建议我爸妈带我去医院看看，说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半天都不说一句话，怀疑我有自闭症。”

　　黄时雨又看了看周川，他依然没说话，只是眼睛盯着自己，充满了好奇。周川的反应给了黄时雨继续讲下去的信心。

　　“所以，我从小就有一种能力，什么东西都可以当我的小伙伴，一只虫子、一株小草、一块石头……到后来我回到爸妈身边，他们说我太内向了，太孤僻了，但是我不觉得，难道只有和人待在一起，才叫外向吗，大自然万千生物，都比人有意思。”黄时雨说到这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正常？”

　　周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不是不正常，就是觉得很特别。”

　　“特别？”

　　“对，我总觉得你和别的女生不一样，每天都安安静静的，安静地画画、安静地看书，安静地学习，就好像如果别人不找你聊天，你就可以一辈子不理别人一样。所以，你有属于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很精彩，你在那里很开心，你不想出来，别人也进不去。”

　　“嗯，我在那个世界里很开心。”黄时雨突然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她不确定这些事情说出来，会不会让周川觉得离谱，毕竟初中的时候，当她第一次告诉郑嘉辰和张旭的时候，郑嘉辰的第一反应就是：“天呐，黄时雨，你是不是脑子坏了？”但是张旭很快就理解了，“就好像是我在研究飞行器一样，我会想象着自己遨游在太空中，那里只有我自己，如果突然出现一个人，我会觉得那是入侵者。”

　　“那你现在还练书法吗？”黄时雨的思绪被周川打断。

　　“早就不练了，后来学习紧张，我妈就说学这个对学习也没什么用，也不能作为一个才艺向大家展示，也不能考级。”

　　“那你还喜欢吗？”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也会写一写，我总觉得，喜欢一样东西，应该是纯粹的，不应该用考级、升学这些标准去衡量。”

　　“周川，你有喜欢的东西吗？”

　　“有啊，小时候学架子鼓，但是总是被邻居投诉。后来，我表哥学了小提琴，我妈妈也让我学小提琴，我很喜欢，但是我妈妈和舅妈一直较劲，我就被我妈妈逼着考级，我表哥考7级，我就必须考到8级，然后他就去追9级，过年的时候，完全成了我俩的小提琴演奏会。后来我就放弃了，怎么都不愿意学了，并不是不喜欢小提琴，我讨厌和家里亲戚攀比，每个人喜欢的东西不同，成绩可以做比较，因为有一个判定的标准，但是喜欢的感觉是不能做比较的。”

　　黄时雨第一次在周川脸上看到了无奈的表情，以前她总觉得周川懂礼貌、知进退、学习认真却不是书呆子，是家长口中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原来他也有自己心烦的事情，在某些事情上他们都不喜欢被束缚。

　　“可是我觉得，如果你认定自己喜欢一件事情，就不应该因为外在的因素而放弃，我们总要为了一些什么奋不顾身吧，要不然活得也太无趣了，就像汪曾祺说的，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

　　“你喜欢汪曾祺的文章？”周川突然问。

　　“嗯，我最喜欢汪曾祺的散文。”

　　“为什么？”

　　“汪曾祺的散文，让我觉得他在教我怎样好好生活，会让我感觉到快乐。”

　　太阳渐渐西沉，夕阳的光芒投射到松针上，落在地下形成一个个斑驳的光影。黄时雨看向周川，一束光刚好打到他的头顶，脸上少了些因为棱角分明表现出的疏离感，整个人显得柔和了不少。

　　“黄时雨，很开心你能跟我说这些。”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这些，都是你放在心底的话。”

　　黄时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确实是她心底的话。让黄时雨觉得巧合的是，她和周川每次在校史馆院子里聊天，都会有一些事情会发生，上次是两人约定给对方补习功课，但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周川给自己讲题，语文这个学科想要补习真的无从下手，因为有句话叫“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而这一次，她告诉了周川心里的世界，他们一起聊到了自己的热爱。

　　黄时雨最终还是没能在期中考试之前把那本《飘》看完，应该说还有很多没有看，但是她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只停步在幻想或者书籍的世界里，或许她应该试着去融入别人，因为那天回教室之前，周川跟她说：“或许，你愿意走出自己的世界，来了解一下我的世界吗？其实我觉得也挺有趣的。”她听完这句话，心怦怦跳了几下，没敢看周川。

　　所谓的绝对优势，就是不管别人怎么努力，都只能望其项背。就好像语文对黄时雨，数学对周川。黄时雨一开始以为，周川的数学成绩来源于天赋，她甚至问他，为什么数学那么好不去参加数学竞赛，而周川给出的答案，不仅仅是沐辉中学不重视竞赛，更是因为，和真正的竞赛生比，他并没有优势。如果说他的天赋是20%，那真正厉害的竞赛生的天赋就是70%，他怎么比得过。

　　黄时雨后来才发现，周川数学成绩好不仅因为他聪明，更是因为他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学数学了，他考得好，或许只是因为他对数学感兴趣，加上一点小聪明，但是竞赛需要天赋。

　　黄时雨好像在周川身上看到了一个阶梯，等级分明，周川站在很高的地方，但是他也只能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了，因为再朝上一个台阶，叫天赋，他怎么也跨不过去的天赋。

　　不过这次期中考试，周川的语文成绩竟然破天荒地考到了116。

　　“我来讲一下这次的作文，我们班同学写的都还不错，作文题目是《热爱》，很好写的一个题目，但是想要写好很难，因为大多数同学写的都是自己热爱的事情，也有人写热爱和坚持的关系，大同小异。在这一类型的作文里，黄时雨写的是对古诗词的热爱，不过她是将古诗词拟人化，就显得稍微有些创新，我随便找两句读给大家听听，比如‘热爱是不可名状的心动，是命中注定的羁绊’，还有这一句‘皎洁的月光，洒落在我身上，便化作了诗，于是我听到你对我说：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黄时雨整篇作文没有什么创新和独特的角度，但是她化用的诗句，大部分都不是我们课本上的，这个就会让阅卷老师眼前一亮。”

　　赵渝停了一下，又接着说：“这次让我觉得进步最大的，是周川，他写的是自己的故事，小时候学小提琴，被要求在过年的时候展示给长辈看，被要求考等级，在初中的时候被要求在艺术节上表演，而到了高中，被要求为高考放弃，他说‘热爱就应该只是热爱，热爱应该是纯粹的，不应该用考级、升学这些标准去衡量’批判了家长、学校为了面子排场逼着学生去考级，兴趣班为了赚钱过度宣传名师、考级通过率的现象。这篇文章结尾写得很不错，他说‘希望这个社会可以给真正的热爱保留一寸净土，让热爱成为成长的养料，而不是撑面子的工具。希望有一天琴声可以再次在我的房间响起，无关功利与虚荣，只因热爱’”。

　　黄时雨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周川，而刚好周川也抬头望着自己，黄时雨急忙转过头，慌乱中碰倒了刚刚立在课桌边缘的两支笔，但是她没有低头去找。

　　“我之所以拿出这两篇作为范文，就是想对大家说，写作文一定要发散思维，同一个题目，风花雪月和针砭时弊，都可以写。不过周川的文笔还需要提升，这部分你可以跟黄时雨讨教一下。”

　　“好的老师！”

　　黄时雨还在惦记自己的笔掉到哪里了，就听到周川很干脆地回答了一声，她再次转过去，就看到周川手里拿着她掉落的一支笔，就好像他们第一次说话那样，但是周川这次没打算还给他。不管黄时雨怎么瞪他，周川都装作没看到，拿着笔在手里转了两圈，干脆也学着黄时雨的样子，尝试把笔立在课桌上。

　　幸好下课铃声响了，黄时雨伸出手，“把笔还我。”

　　“你怎么能证明这是你的，我在地上捡的。”周川一改往日的稳重，开始耍无赖。

　　“黄时雨，你是不是给周川开小灶了，要不他这次语文考那么好？”

　　黄时雨心虚，但是她确实没有，不过她只想赶紧拿回自己的笔，要不以宋毅的性格，指不定能说出什么话来，她趁着周川不注意，夺过笔，转过头，装作平静地拿出一本书翻了起来，但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而小秦在语文课下课之后，气冲冲跑过来质问周川：“上学期运动会、合唱比赛，刚过去的艺术节，我问谁会乐器，你为什么不说话？”

　　“好几年没练了，我作文里不都说了吗，而且你为什么只质问我？你把大家的语文试卷收上来看看，语文老师不是说很多人都写的自己的爱好吗？”

　　周川面不改色，小秦铩羽而归，黄时雨笑个不停。

　　“我帮张思程发语文试卷的时候偷偷看了几个人的作文，孙雪会弹古筝、赵书晨会钢琴，我再跟你透露一下，我哥会吉他。”林琳趴在黄时雨耳边说悄悄话，“我觉得小秦好可怜啊。”

　　黄时雨和林琳前一节课还在同情小秦，下节课就开始同情起了自己。

　　黄时雨拿着刚刚发下来的数学试卷，生无可恋，林琳紧紧地攥着笔盖，看着课代表在班里来来回回地走着，不停把数学试卷发到同学手里，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试卷发到林琳手里的时候，黄时雨瞥了一眼，也不知道老秦是不是故意的，把87写得非常大，就差加粗了，那一刻，黄时雨很想抱一抱林琳。

　　看到黄时雨一脸复杂的表情，林琳把试卷握成一团，趴在座子上，大脑一片空白。

　　“林琳，我每一次看到自己的数学试卷的时候，就觉得我这辈子一定是和数学八字不合，可是一看到你的分数，我就有了再艰难也要勇往直前的决心。”

　　“你要是和数学八字不合，那我就和数学有血海深仇，不提数学，我们还是好朋友。”

　　“来来来，我看看你们考了多少分？”正当两人沉迷悲伤，无法自拔的时候，宋毅跑过来找死。

　　“你给我闭嘴。”黄时雨和林琳倒是有默契，宋毅这种人，就该被骂。

　　而这一次，老秦终于忍无可忍，把黄时雨叫到了办公室：“黄时雨，你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对数学有意见，你要是都考得不好，我就不说什么了，可你只有数学偏科，数学怎么你了？”

　　黄时雨不敢对老秦说因为数学太悬浮了学不好，她只能低着头认错：“老师，我一定在数学上多花功夫。”

　　吃完饭的时候，黄时雨踩到水坑里，鞋子弄湿了，回宿舍换鞋，林琳自己先回了教室。

　　黄时雨进班的时候，班里同学正三五成群聚在一起。

　　赵书晨正在帮张思程一起发语文教案，王竞择坐在林琳座位上和宋毅一前一后下象棋。宋毅棋瘾犯了，期中考试后从家里拿来一副小型象棋，抓住谁就跟谁下。周川一边看篮球杂志一边指挥王竞择，宋毅反对：“观棋不语真君子，周川你个小人。”班长身边聚集了一群男生，正热火朝天聊着：“你们说得都不对，按照现在的发展局势，中美关系……”林琳正坐在李爽腿上，和几个女生一起看时尚杂志，看到黄时雨进来，招呼着她过去：“黄时雨你快来看，米兰达·可儿的这套衣服真好看。”

　　黄时雨笑着摆摆手，走到自己座位上，看宋毅和王竞择下棋，“宋毅你个臭棋篓子，这个马应该往右边走。”

　　“黄时雨你会下象棋？那你不和我一起下，还说自己不会。”

　　黄时雨突然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周川本来看着杂志，这会抬头看好戏。

　　“我不会啊，乱说的，马走日字象走田嘛，我就只听说过这个。”

　　幸亏宋毅一心扑在马上要输的棋局上，没有寻根问底。

　　黄时雨拿出没看完的《飘》接着看，期中考试之后的一段时间是黄时雨最喜欢的，距离期末考试还远，至于月考周测，已经考太多次，逐渐麻木，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了。

　　月底放假，周川打电话约她出去，黄时雨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她还是出门了。

　　“给你的。”

　　刚碰面，周川就给了黄时雨一个袋子。

　　“什么呀？”

　　“练书法的一些东西，毛毡、宣纸、毛笔之类的，我也不懂，反正文具店老板说，这些是最好的。”

　　“你干嘛给我买这些东西啊？”

　　“谢师礼，我期中考试能考那么好，都是因为你的点拨，而且你很厉害，押对了作文题目，所以，必须有点表示。”

　　“我可真没这个能力，也就刚好聊到这个话题而已，而且语文又不是只有作文。”

　　“那前面的阅读理解，我也是听了你的方法分析的。”

　　黄时雨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那我收下了。不过，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是啊，那不然呢？”

　　“那真是谢谢你了。”

　　周川挠了挠头，两个人尴尬地站在马路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不过为什么是这个礼物？”

　　“因为你说过的，喜欢不应该用标准衡量，那喜欢的事情也不应该为了别的事情让步。”周川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希望你能一直做自己热爱的事情。”

　　黄时雨看着周川认真的神情，对着他真诚地点了点头，“那你呢，你的小提琴呢？”

　　“我昨晚练了一小时，就被楼下的来敲门了，说太难听了。”

　　黄时雨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周川，我真想知道，到底有多难听。”

　　“你想听我拉小提琴吗？那我回去好好练一练。”

　　周川突然认真，让黄时雨措手不及，“你下次聊天能别急转弯吗？”

　　“那我就是想到哪里就说了嘛。”周川难得害羞。

　　“那，艺术节？元旦晚会？”

　　“那不行，只能给你一个人听。”

　　“什么？”

　　“你别多想啊，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对，不管什么时候，心里有一点热爱，才能更好地生活下去，我只是想要感谢你，对，感谢。”

　　原本还有些不知所措的黄时雨，听到周川这么说，松了一口气。她回到家里，拿出周川买的毛笔，铺好纸写了几个字，确实是生疏了不少。

　　爸爸来房间喊她吃饭，看到黄时雨在练毛笔字，有些意外，“怎么想起来练毛笔字了？”

　　黄时雨总不能跟爸爸说因为有个男生告诉他不能让热爱为别的事情让步吧，她随口说了句：“练练字，静心。”

　　“你最近心不静吗？”

　　黄时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脑海中闪现了周川的脸，确实，不是很静。

　　“没有，就是想让自己更有耐心一点。”

　　“出来吃饭吧，你妈妈去照顾你外婆了今晚不回来了。”

　　从黄时雨记事起，外婆就总在生病，外公去世得早，外婆虽然和舅舅住在一起，可是悉心照顾这种事情，大部分时候都是妈妈来。黄时雨知道妈妈是辛苦的，但是她这张嘴，却说不出好听的话来，有时候她在想，或许是遗传了妈妈，而妈妈遗传了外婆。

　　从外婆和妈妈的相处中就能看出来，外婆体谅妈妈的辛苦，妈妈关心外婆的身体，可是两个人在一起，总是没说两句就吵起来。

　　黄时雨放下毛笔，出来和爸爸一起吃晚饭，饭后两人一起看雍正王朝，刚好看到康熙驾崩。

　　“如果一开始康熙就知道太子是平庸的，第一次废太子之后就改立，后面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皇子蠢蠢欲动了？”

　　“立长不立贤，是为了要保证皇权平稳过渡。”

　　“平稳难道比长治久安更重要吗？而且如果让女性有相同的继承权，她们也不见得比男性差。”

　　“历史证明，嫡长子继承制是最优解，就好像现在还在盛行的宗族制度一样，老祖宗留下的思想是有一定道理的。如果是能者居上，那不是要一场厮杀？唐朝的很多动乱不就是这样来的吗？中国的继承不仅有血脉的继承还有姓氏的继承，女性注定就是要排除在外的。”

　　“那现代又没有皇位要继承，不也是重男轻女。”

　　“几千年的思想，怎么会在几十年的时间里土崩瓦解。”

　　黄时雨靠在沙发垫上，看着正在削苹果的爸爸，心里一沉，“爸，我回房间去练练字。”

　　那天晚上，她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从被送到爷爷奶奶家，到被奶奶无视，再到爷爷去世，奶奶哭着说爷爷死不瞑目，她想得头疼，只能尽量把自己的注意力聚集在手上。黄时雨一直练到很晚才睡，睡觉前，她在纸上认真地写下一句诗：若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