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烟花》寄远

12、新家庭成员

　　黄时雨一进家门，就看到了奶奶，她觉得一定是有事情发生了。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黄安悦臭着脸来了，还带了一个行李箱。刚进门，她就大声宣布要离家出走，目的地就是距离自己家15分钟路程的黄时雨家。

　　那天晚上，王梅做了很大一桌菜，不过，除了黄时雨，好像没有人吃。

　　黄安悦看了一眼自己最爱的菜，一点食欲都没有，过了大概十分钟，黄安悦终于忍不住了，筷子一摔，眼泪直接掉下来了。

　　“我绝对不同意我爸结婚。”黄安悦大喊。

　　黄时雨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妈妈，她正一脸心疼地看着黄安悦，是那种温柔似水的眼神，她很少流露出这样的眼神。而黄时雨的爸爸，在黄安悦说完那句话之后，默默叹了口气：“悦悦，你爸爸总有一天要结婚的。”

　　奶奶随后说话了：“我也坚决不同意他们结婚，建国这不是替别人养孩子吗。”

　　黄时雨大致听懂什么意思了，应该是小叔要结婚了，未来的小婶还带着个孩子。这么说，黄安悦就要有后妈了，这个后妈会不会给黄安悦毒苹果，然后为了给自己的儿子争夺家产，虐待黄安悦，毕竟小叔还是挺有钱的。要不然让黄安悦搬到自己家住吧，自己的房间够大，还能再放一张床。短短的几分钟，黄时雨想出的情节，都能凑够一部电影了。

　　“为什么爸爸和妈妈不能复婚？他能接受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为什么就不能重新接受妈妈？”黄安悦哭得歇斯底里。

　　其实这么多年，黄安悦一直都希望爸妈可以复婚，她觉得只要爸妈都没有结婚，自己的这个愿望就有实现的可能，可是现在，这个愿望要破灭了。

　　那天晚上，黄时雨听到黄安悦蒙住头小声地抽搐着，一点都不像平时潇洒活泼的她。黄时雨只能默默地转过身去，把手伸到被子外面，轻轻搂住黄安悦。

　　黄时雨不会安慰人，因为她难过的时候，都是自己偷偷躲到一边，没有人安慰过她，她自然不知道怎样去安慰别人。但是如果黄安悦的后妈对她不好，黄时雨一定会直接冲到小叔家里把他们都骂一顿，然后拉着黄安悦回家。

　　第二天，小叔来黄时雨家里，低声央求，黄安悦才愿意回家。在黄时雨的印象中，这是小叔第二次用这种语气说话，第一次是小婶要离婚的时候，叔叔也是用这种语气央求小婶的，那时候黄时雨觉得，小叔一定很爱婶婶，要有多爱，才会让一个男人抛开所有的尊严，可是也没过去几年，他就用同样的口吻，央求自己的女儿接受自己新一段的感情。

　　黄时雨越来越搞不懂，大人的世界，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总是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应该是清晰明了的，就像是数学题，无论多难，总会有个对错，可是好像大人的世界远比数学题要复杂得多，没有已知条件，也没有非要得出一个结果。

　　黄安悦还是回家了，不是她想通了，而是，她最后的挣扎宣告失败。

　　原来，要和叔叔结婚的那个女人，是小叔年轻时候交的女朋友。两人年轻气盛，因为一些小事分手，女生去外面打工，交了一个男朋友，不久之后就结婚了，叔叔也遇到了漂亮的小婶，两人各自安好，直到一年前，在餐厅吃饭偶然遇到，才知道那个女人已经离婚，两个人又走到了一起。

　　对于这件事，黄时雨并没有发言权。她只希望，黄安悦能够好好的。黄时雨的奶奶在黄时雨家住了两天，周末下午，黄时雨回学校的时候，小叔把奶奶送回了老家，这一次，大家都没有扭得过叔叔，包括奶奶。

　　黄时雨从家里回到学校，想用晚自习的时间把从语文老师那里借来的书看完，接下来的时间她就要准备迎接期末考试了。

　　省作文比赛之后，赵渝把黄时雨叫了过去，送给她一本书《一个青年艺术家的肖像》。

　　“这是老师最喜欢的作家的书，可能你现在读起来很难理解，不过老师希望在以后的某一天，当你觉得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的时候，可以看一看。”

　　黄时雨接过来看了看，这个作家她从来没听说过。

　　“黄时雨，你最喜欢哪个作家？”赵渝突然问。

　　“老师，我看的书很杂，并没有一个特定的喜欢的作家，也没有特定的喜欢的写作风格，所有我觉得好看的书都会去看。”黄时雨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是她看着赵渝微笑着听她说话，她就什么顾虑都没有了，语文老师好像有一种魔力，面对她的时候，心里想着什么，就会说出什么。

　　“那这样好不好，以后我每个月给你推荐两本书，如果书店买不到，我可以从家里带来借给你。”

　　那一天，是黄时雨进入高中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就好像她突然在这个学校里找到了一个避风的港湾，一个可以指引她的灯塔。从那天起，黄时雨开始喜欢上了沐辉中学。

　　第二天晚自习之前，黄时雨去送书，刚好在文科办公室门口碰到了张思程来送日记，黄时雨只能硬着头皮和她一起进去。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黄时雨想要快走几步赶紧回教室，却被张思程叫住了。

　　“黄时雨，你怎么会借语文老师的书？”

　　“那个，语文老师觉得我喜欢看书，就给我拿了一本。”

　　“我是语文课代表，老师都没说过借我书。”

　　黄时雨瞪了她一眼，这是吃醋了？没听说过课代表还吃同学的醋的。

　　“那你可以跟语文老师说呀。”黄时雨虽然这样回答，但是她心里想的是，语文课代表了不起啊。

　　“就算语文老师借给我，我也没时间看，我还要学习。”

　　黄时雨有些懵，那说这些话做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是有时候很羡慕你，不对，不是羡慕，觉得你这样很不好，跟年级第一一起玩，还跟语文老师关系那么好，我作为语文课代表，就从来没想过要讨好老师。”

　　黄时雨转头看张思程，自己在她眼里就是这种人，说话这么直白？不过直白点也挺好。

　　“所以你觉得和年级第一一起玩，和老师处好关系，是故意讨好？是势利？”

　　“不是吗？”

　　“我从来不觉得。我和郑嘉辰关系好，是因为他很讲义气，他很细心，乐观开朗，我们能聊得来，如果你身边有这种人，你不会和他做朋友吗？”

　　“我……”

　　“关于语文老师，关系好就是讨好吗？我只是觉得和语文老师聊天很开心，可以学到很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黄时雨把张思程的话堵了回去，“向优秀的人靠近并且向他们学习，并不是难以启齿的事情，只是你非要把这件事情放在‘有没有好处’这样的标准中去衡量，这是你自己的问题。”

　　“你……”

　　“再说了，我交朋友从来不看成绩，只是郑嘉辰刚好成绩好而已。”

　　黄时雨继续堵张思程的话，这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到9班所在的2楼。

　　“我承认，我只是有些羡慕，羡慕你语文可以轻松考高分。”

　　“轻松？我考到的每一分，都是我平时的积累，从小到大的积累。而且，我也羡慕你啊，你成绩那么好，还不偏科。”

　　“黄时雨，你是在夸我吗？”

　　“客观评价。”黄时雨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教室，她才没有刻意夸张思程，谁让她在宿舍这么说自己。

　　不过张思程好像心情很好，晚上回宿舍的时候，给了黄时雨一袋零食。吓得林琳趁张思程去卫生间的时候拿起来检查：“没下毒吧？”

　　黄时雨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在这个宿舍，零食是社交的硬通货，给零食可以代表交朋友，可以代表和好。

　　期末考试快到了，黄时雨没有忘记和周川的约定，经常找周川问数学题，但是有时候周川前面的孙雪也会问他问题，黄时雨只能见缝插针，有时候干脆问后面的小秦，虽然小秦看上去不靠谱的样子，但是他数学还是比黄时雨好一些的。

　　其实黄时雨也不喜欢让小秦讲题，因为他思维太跳跃了，有时候问他为什么这一步这么做，小秦一脸迷惑看着黄时雨，“就一步步算到这里了呀。”

　　黄时雨也很迷惑，两人迷惑地看着对方，都觉得对方像傻子，周川看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拿过黄时雨的习题册，重新给她讲。

　　“黄时雨，你不讲信用。”

　　“我不是看你在给别人讲题吗？”

　　“你当然排第一啊，说好了互帮互助的。”

　　连续找小秦讲了几天题目，周川开始给黄时雨递纸条。

　　既然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黄时雨也不客气了。后来宋毅只要看到黄时雨过去，就会和她换位置，慢慢地，他也肩负起了林琳的数学辅导。

　　黄时雨担心黄安悦，中午吃饭的时候，会约着她一起。黄安悦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没心没肺，和林琳讨论着连载小说又更新到哪了，高二的数学多变态，高一的年级主任有多讨厌，黄时雨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期末考试结束当天，当所有人都在开心等待假期的时候，黄安悦闷闷不乐地来找黄时雨：“姐，那个女人就要来了，那里再也不是我和爸爸的家了。”

　　所以再乐观活泼的人，都很难接受父母再婚吧。

　　快过年的时候，都是妈妈比较空闲的时候，工地不开工，结算决算也不用做，正因为这样，这段时间，简直成了黄时雨的噩梦，更可怕的是，从这个寒假开始，小叔家再也不是她的避难所了，说不定自己家会成为黄安悦的避难所。

　　小叔坚持要办婚礼，不过，新婶婶说都那么大年纪了，也不在乎这些了，最后，只是领了结婚证，在叔叔家简单吃了顿饭。婶婶忙前忙后，准备了一大桌子菜。但是黄时雨并没有因为一大桌子好菜就开心，因为妈妈看到自己懒散的样子就不顺眼，导致黄时雨现在看谁都不顺眼，自然也没有好脸色。

　　“姐，没错，就是这个感觉，我们俩就要表现出强硬的态度，就要朝大人们甩脸色，来表达我们对我爸结婚的不满。”

　　黄时雨不知道要不要跟黄安悦说实话，不过看着新小婶的儿子，那个叫张林的男孩子，皮肤很白，体型偏瘦，在大人们彼此寒暄的时候，他就坐在一角，只是小婶让叫人的时候，小声地应付着。很显然，他好像也没有很高兴。

　　所以大人再婚真的不会考虑孩子的感受吗？

　　“你们三个年纪差不多大，一定有很多共同语言，坐一起聊聊天啊。”小叔脸都笑烂了。

　　“小雨是姐姐，以后要好好和弟弟妹妹相处啊。”王梅拿出她那套在职场的做派。

　　“张林是男生，男子汉要好好保护女孩子。”小婶带着客气。

　　可真实情况是，大人们在厨房、餐厅忙着，三个人坐在沙发上，互看不顺眼。

　　黄时雨和黄安悦坐在一起，时不时用余光看着张林，张林连眼都不抬，低头玩手机，只有大人朝着三个人说话的时候，会笑一笑。

　　“一看他就很有心眼，闷声不说话，说不定打什么坏主意呢。”

　　“反正你要小心，有什么情况就给我打电话，我提着扫帚就过来了，带上我妈一起，你知道的，我妈战斗力一向可以。”

　　“我们绝对不能冲动，我们家好歹有点家产呢，我得守住。”

　　“黄安悦，你现在这么变得那么清醒，说得没错，要守住家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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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时雨和黄安悦用发信息的方式聊天，再聊下去，一场豪门争夺家产的戏码就要开始了，虽然小叔家不是豪门。

　　“对了小雨，听悦悦说，你那个什么作文比赛拿了全省一等奖啊，那作文全学校传阅是不是？”

　　黄时雨听到小叔提作文比赛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抬头看爸妈，果然自己爸妈此刻正满脸吃惊地看着自己。

　　“小雨那么厉害呢，张林以后要多向姐姐学习啊。”薛婉言语中带着客气。

　　王梅很快调整好情绪，“她也就语文成绩好一些。”

　　“那可不是好一点啊，全省一等奖呢。”小叔一脸骄傲，好像获奖的是他女儿一样，“好了好了，来吃饭吧。”

　　“作文比赛的事情怎么不跟爸爸妈妈说呢？”晚上回家的时候，王梅忍不住问。

　　“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没说。”

　　“别人家的孩子在学校有什么荣誉都是忍不住地想和爸妈炫耀，你倒好，一个字不提。”

　　黄时雨想争辩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小时候她也愿意什么事情都和爸妈分享，一次、两次、三次，很多次之后，没有得到正向反馈，黄时雨就不想再分享了，可是现在，他们反倒责怪自己不愿意跟他们分享，黄时雨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他们才能满意。

　　“妈，你说悦悦会不会被后妈欺负？”黄时雨为了不让气氛尴尬，赶紧转移话题。

　　“后妈总是没有亲妈好，能做到起码的礼貌就很不错了。”

　　“那悦悦以后怎么办？要不让她来我们家住吧。”

　　“你小叔怎么可能让悦悦受委屈。”爸爸着急为弟弟解释。

　　“那不一定，人家不是说有后妈就有后爸了，万一小婶给小叔吹枕边风呢？”

　　“黄时雨，谁教你背后这么说长辈的？小叔这么疼你，你这样对吗？”王梅及时制止黄时雨的胡思乱想，“要是人家好好对悦悦，你和悦悦也要好好跟张林相处，你们姐妹凑在一起，别出什么不靠谱的主意。”

　　“怎么可能，我们俩这么善良。”黄时雨嘴硬。

　　“你呀！”王梅戳了一下黄时雨的额头，“这个寒假给我好好补课，数学和英语。”

　　黄时雨没敢违背妈妈的意思，乖乖地去上补习班，乖乖地待在家里。过年的时候，全家去小叔家聚餐，小婶忙前忙后，把家收拾得井井有条。张林依然不说话，不过听说他要转学到沐辉中学了。

　　黄时雨根本不明白小叔为什么非要娶小婶，她没有黄安悦的妈妈漂亮，处事也没有黄安悦的妈妈大方，在黄时雨看来，和黄安悦的妈妈相比，这个新婶婶一无是处。

　　黄时雨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妈妈，王梅叹了一口气，说黄时雨还小，还不知道，过日子啊，平平淡淡才是真，黄时雨想问你和爸爸这样是平淡吗，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敢问出口。

　　王梅总是说他们这代人不懂得过日子，黄时雨不明白，黄安悦也不明白，父母眼中的好好过日子到底是什么，可是她们都觉得，至少不要像父母一样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