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塔[末日]》秦也川

4、第 4 章

　　应帧靠在粗粝斑驳的墙面上，听着姜亦是的脚步慢慢靠近，对方喘息未定，身上血腥和汗味混合。
　　“明天能等到救援吗？”
　　“能。”应帧笃定地说道，“没有我，前线那些机甲启动不了。”
　　姜亦是挨在应帧身边怕他冻着，好奇地问起对方来，“你这么厉害？我一直以为总工程师是个老头呢。”
　　“以前是老头，后来退休了。”
　　应帧闭上眼展开回忆，黑夜使他卸下白日里的伪装，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
　　“三年前，老人家因为身体原因退居二线，我是他最得意的学生。第四代机甲是由我领导升级改造的，战斗力和续航得到大幅度提升，所以理所当然我做了总工程师。”
　　“那确实很厉害。”
　　姜亦是真心佩服，他总觉得靠脑子的比他这种靠体力的人要高一等。
　　更别提一天下来应帧看着细胳膊细腿，在危机当前却能拥有稳定的情绪和强大的内核。
　　简直是天选领导人。
　　“但今天没有你，再厉害也回不去。”应帧笑了笑，互相吹捧道，“以后还要姜少校多多指教了。”
　　“呵，你别嫌弃我是个退休的就行。”姜亦是说罢躺了下去，头枕着手臂轻轻叹了口气，“希望一睁眼就能到第二天啊…… ”
　　“累了？”
　　“有点……”说话声渐弱，姜亦是上下眼皮在打架。
　　很快，应帧的耳边响起均匀的呼吸声，他注视着黑暗中姜亦是朦胧柔和的侧脸，恍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坛城军事学院，一群即将正式入伍的列兵们参加演习行动，在机甲格斗表演赛中姜亦是五战五胜。
　　应帧不信有人会如此嚣张，可当真见到意气风发的姜亦是站上台，却又觉得第一非她莫属。
　　彼时的姜亦是张扬又自信，五官明艳英姿飒爽，和立在喜马拉雅雪山上的信号塔无异。
　　她眼里有光背负理想，按着胸口面朝旗帜，高声念出誓词——保护人类最后的生存家园。
　　可如今再相见，理想的誓言早已消逝在纷飞的战火中，当初傲然挺立的少年已经岁月搓磨。
　　——她认命了。
　　夜风呼啸月上中天，隔着厚重的床垫各种诡异的嚎叫依旧清晰可闻。
　　空荡荡的酒店当然是异体出没的地界，走廊里时不时传来或轻或重的动静。
　　应帧毫无睡意，他心里数着数缩在墙角不敢动。
　　不知数过多少轮一万，止疼药效过去了，应帧的脚一阵紧似一阵疼起来，他掐着手掌心拼命忍着，起了好几身虚汗。
　　屋子里似乎进了东西，应帧听到一阵很轻微的抓地声，他竖起耳朵屏住呼吸，那东西绕着套房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床垫外面。
　　应帧心脏狂跳，那东西拱着脑袋呼呼嗅探，老旧的床垫扑簌落灰，沉闷的撞击声惊醒了姜亦是。
　　她立马清醒条件反射坐起，警觉地看向声源，应帧怕他打草惊蛇，扑过去捂住她嘴巴，可一下子扑猛了牵扯到伤痛，应帧两眼一黑差点撅过去。
　　姜亦是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能视物后转头望向应帧。
　　应帧轻缓地摇了摇头，竖起一根食指点在唇中，然后又指向床垫。
　　两个人默契的不说话，姜亦是悄悄摸到榔头一点点挪到门口用身体抵住床垫。隔着门框，姜亦是感受到床垫另一头的热源，估算起它大概的个头。
　　姜亦是朝应帧比划一番大小，好在不是什么大型的物种，但几秒钟后，动静突然消失，姜亦是把耳朵贴在床垫上仔细辨别，窸窣的脚步声已经步入走廊。
　　“走了。”她挪回原位同应帧耳语道，“估计不是异体，胆子太小了。”
　　虚惊一场，应帧舒了口气，“天怎么还不亮……”
　　“你睡着没？”经此一闹姜亦是清醒多了。
　　“没睡。”应帧的腿越发疼了，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哼出声来，吸着气请求道，“可以再给我拿个止疼药吗？”
　　“又疼了？”
　　“有点……”
　　姜亦是摸黑抚上应帧的额头，应帧微微偏了头但没能躲过。
　　掌心传来黏腻发烫的温度，姜亦是满心担忧道，“你发烧了，不能再在这里。”
　　“熬过今晚再说。”应帧强撑着意志力，咽下止疼片，“明天你去找找酒店里有没有通讯设备，我的通讯器元件坏了。”
　　——扑簌扑簌……
　　突然，屋外又响起动静，两人立马噤声。
　　和刚刚一样拱着床垫呼哧喘气，但动静大了很多，嵌在床垫里的陈年老弹簧跟着一起打颤。
　　姜亦是侧耳倾听，变了脸色，“不止一只……好像是一群！”
　　“群居生物集体进化？”应帧分析道。
　　“所以刚刚那一只是去搬救兵，它们知道这里有活物，我们成了狩猎对象。”
　　“床垫支撑不住太久……现在怎么办？”姜亦是背靠床垫双手撑在墙上，兜里揣着榔头以防不测。
　　应帧气息虚弱，“你一个人最多能打几个？”
　　“不知道……就怕打死一只又来一只，无穷尽也。”
　　应帧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开始分析。
　　他藏在墙角喃喃说道，“二次进化后的异体产生了群体意识，它们的大脑皮质神经元递增式复制再生……刚刚那只跑回去通风报信，所以它们必然产生森严的等级制度。”
　　“应帧，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撕扯混乱的声音不断入耳，床垫最多再坚持几分钟，外面的异体便会从中掏个洞纷涌而至。
　　“姜亦是！”应帧有办法了，抬头说道，“它们有头领，你看准了打。”
　　姜亦是转过头半信半疑地问，“你确定？”
　　“……我不确定，但你试试？”
　　“你给我打个手电筒。”
　　孤注一掷，姜亦是别无选择，她举起榔头靠在墙角，一手抠紧床垫等待时机。
　　强光手电唰一下照亮整个房间，光线顺着床垫的缝隙泄到外边，异体们倏然静止片刻。
　　就是现在！姜亦是将床垫拉开一道窄缝。
　　可出现眼前的一幕实在过于恶心，姜亦是胃里都反着酸水。
　　原来是一大群变异进化的老鼠纠集在一起，它们中大多数个头长得比猫大，血红的眼睛等比例放大数倍，正直勾勾向上望着姜亦是，盯得姜亦是心里发毛。
　　下一秒，鼠群反应过来，开始集体进攻姜亦是，姜亦是手脚并用踢飞前排兵，可挡不住对面数量实在占优势。
　　姜亦是朝里头的应帧喊道，“哪个是它们头啊？你给我点提示！”
　　床垫窄缝边上也有老鼠在拱，应帧眼见姜亦是一榔头砸下去，鼠头像爆浆的南瓜炸了满地血，看得他心惊肉跳。
　　“有没有个头大的？母的？”应帧坐在里面看不清局势，猜测道，“不在前面，也有可能在后头躲着！”
　　姜亦是闻言向鼠群后方探查，借着窗外依稀的月光和漏出来的手电，又踩死了四只不要命的小兵。
　　姜亦是终于发现一大团不太对劲的生物体——
　　那是几十只大小不一的老鼠囚成一团，它们躲在鼠群后方的阴暗处，鬼鬼祟祟不动声色。
　　姜亦是的眼神瞟到它们后，那坨球状物体才滚动向前冲他过来。
　　“卧靠……”姜亦是骂出了声，“这是什么鬼东西？”
　　“怎么了？找到头领了？”
　　“应该找到了，这也太逆天了吧！”
　　姜亦是虽然恶心但丝毫不带怕的，她掂了掂榔头踩着老鼠的尸体迎面而上。
　　“一大坨老鼠合体了，像个球一样滚过来，应帧你在前线见过没？”
　　“没见过，老鼠合体了？”应帧想象不出这个画面，有点太超前了，“你当心别被咬了，异体大都携带病毒。”
　　老鼠团滚到姜亦是跟前，迎面的几只跳起来往她身上生扑，姜亦是后退两步躲了过去，接着使了全力砸下榔头。
　　靠上的几只老鼠发出一记尖锐的惨叫，接着血浆四溅鼠团血肉模糊。
　　“死了没？”
　　姜亦是踹了它们一脚，鼠团滚出去不消片刻立刻秽土重生。
　　死掉的老鼠被旁边的同类啃食干净，它们吃完后迅速长大填补空缺，鼠团又一次向姜亦是袭来。
　　“看来一榔头死不了啊……”姜亦是单手撑着后颈活络一下筋骨，冷笑一声战斗欲完全被激发出来。
　　她半蹲下身压低重心，甩着榔头朝它们抡，一下、两下、三下、四下……老鼠一只接一只的爆浆倒地，腥臭的血溅了满身，姜亦是杀红了眼。
　　应帧在里头听着姜亦是一边骂人一边痛下杀手，榔头砸地的撞击声同样砸在他心上。
　　刻在身体里的嗜杀之血不会因为退役而流失，姜亦是生来就该是叱咤战场的勇士。
　　老鼠团死得透透的，姜亦是把它们每一只都敲成肉饼，绝无生还可能。
　　姜亦是意犹未尽地站起来，剩下的老鼠吓得纷纷后退。
　　她大吼一声往前冲了几步，踩死几只胆子大的，剩下的一窝蜂四散而逃。
　　“死了，剩下的都跑了。”事后姜亦是仔细观察了一下鼠团，对着应帧说道，“这团老鼠把尾巴打结缠绕在一起，怪不得分不开……”
　　“打结？”
　　应帧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几张图片，“是鼠王。新纪元之前被视为瘟疫的不祥之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回过神来，窗外摇曳的树影逐渐变得清晰，深蓝色的天际跳脱出一丝光亮，月亮西沉，曙光破晓，天快亮了。
　　“应帧。”
　　“嗯？”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