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鬼一样缠着你》上悬明明

38、山下幽魂山上神(四)

　　李爻意识到，这个问题对蒋明晟来说很重要。
　　镜灵原本是在他身后正对着小毛比划比划，结果却冷不丁地听到蒋明晟的反问，愣住了:“大人，没有其他意思呀！”
　　它打着圈儿，避开小毛张牙舞爪的拳头:“从前，祝絮从您的庙里回来的时候，身上都会多上一缕绿色的残念，我们都是被您留在信徒身上的残念影响着，才有了自己的意识的。”
　　镜灵没有手指头，没办法掰着数，就大致给自己的兄弟姐妹们报了个名字:“祝絮家里的梳子呀桌子呀，时间长的，都有自己的灵了。我是镜子，李爻小时候也会去庙里祈祷，带着您留下的残念回来，他特别爱照镜子，对我的影响更深，我就出现得比其他灵要更早一点……”
　　李爻有些不好意思，心想这完全可以把自己爱照镜子的事情给掠过去啊，就这么说出来，好像他小时候多么爱美一样。
　　不过爱美也是人之常情，自己现在的身材也很美，抱起来很舒服的，他能感觉到，蒋明晟每次抱过来的时候是最好说话的时候，所以应该不会因为这个就对小时候的自己有其他看法的。
　　蒋明晟许久没有这么眩晕的感觉了，他扶着桌子，闭了闭眼:“你的意思是，我曾经的力量，还在身上吗？”
　　镜灵说:“对呀对呀！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能看到它的存在，却看不到它的出口。”
　　“大人，您的力量好像被封印了。”
　　镜灵小心翼翼地试探。
　　……就是这个。
　　蒋明晟在心里说。
　　就是这个，这就是我要的。
　　原来是被封印了，原来不是彻底失去……啊，那个女人骗了我。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反而带上了冷冰冰的杀气。
　　李爻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蒋明晟的状态不对。他眼疾手快把小毛和镜灵一股脑扔进了自己的书包，不顾它们的抗议，又紧接着连包带灵一起扔出了这个房间。
　　现在这里就剩他们两个了，蒋明晟冷眼看着李爻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自己在床边坐了下来。
　　李爻担忧地在他身边坐下来:“哥哥。”
　　蒋明晟的手冰凉，纤细，苍白得毫无血色，如同一尊蜡像。李爻把他的手握住，将体温连带着自己的心跳声一起传了过去。
　　“你一定要知道吗？”蒋明晟一张嘴，声音都低了下来，说出的话像汇入河流的水，很快就消失了。“这是没办法回头的。”
　　李爻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哥哥，姥姥的去世已经很明白了，无论我知不知道真相，都逃不过成实他们的纠缠。”
　　“我不想被蒙在鼓里，只是一味地受到你保护。虽然这么说非常无力，但是……我真的很想为你做点什么。”
　　他一紧张，就会眨很多下眼睛，粗黑的睫毛上下纷飞，完全出卖了他的心情:“最起码，不要再在身上留下伤口了，哥哥。”
　　蒋明晟静静地看着李爻。
　　他已经长大了，从前特别爱傻笑，就算被蒋明晟三番五次地赶跑，也能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凑上来，根本不懂得什么叫作适可而止。
　　如今的李爻仍然是这样，不懂得看人脸色，所以才会吃那么多亏，所以才能在蒋明晟一次一次地拒绝中勇敢地贴上来，贴上来保护彼此的后背。
　　“为什么？”蒋明晟真心实意地问，“我们其实也没怎么正常交流过吧，李爻，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不管什么时候，都要露出这种可怜巴巴的样子靠近我，为什么？”
　　他的话说得很急，不像询问，倒像是逼迫。
　　李爻没有多想，他用那双温润的眼睛回望蒋明晟，用自己最诚恳的心去回答:“哥哥，你之前说过的吧？我是个不太能适应新环境的人。那时候我还不太懂，但是现在我已经明白，当时你比我更懂李爻。”
　　“对于我来说，独自开启新生活实在是太困难了……哥哥，你的出现完全拯救了我的困境，你就是我在过去人生的锚点。”
　　“如果一定要说为什么，”李爻保持着拉手的动作，情不自禁地往蒋明晟那里倾下了身子，“我觉得是因为，你填充了我的过去，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留在你身边。”
　　真是剖心置腹的一段话，蒋明晟心想。
　　李爻的眼睛还是亮亮的，他不太擅长把这种事情拿出来说，整个人都有些害羞，脸颊上飞起红云，却因为他的肤色重而没那么明显。
　　蒋明晟不说话，搞得李爻又纠结起来。
　　刚才他脑子一热，把自己之前的想法全盘托出，没有一点点的巧言令色，听起来根本就不像是安慰，也许对于蒋明晟来说不太好接受。
　　李爻心想，完蛋了，不会要被哥哥踢出门了吧？刚才手里没个轻重就把小毛扔了出去，没想到下一个是我自己……哎？
　　一丝冰冰凉的东西抚上了他因为方才的告白而发烫的脸。
　　李爻愣了一会儿神，才反应过来，这是蒋明晟的手。
　　蒋明晟似乎很满意他的脸的手感，久违地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他们面对面，腿贴着腿，呼吸在慢慢交缠。
　　李爻愣着，恍惚中感觉到了蒋明晟身上的神性，朦胧的视线交错，他又回到了那天夜晚，那个微笑着询问自己的神像，那个长着蒋明晟的脸的神像，他又闻到了那股莫名的香气。
　　李爻眨了眨眼，面前的是人类蒋明晟，微笑。
　　“诚实的好孩子，”他这么说，然后抱住了李爻，“今晚就在这里睡吧，我都告诉你。”

　　李爻在浴室里，有点不知所措。
　　进来之后他才想起来，这已经不是他们还在做邻居的时候，蒋明晟的家里也没有他的衣服。
　　怎么办，现在出去买一套吗？李爻站在花洒下面，有点纠结。
　　他已经洗了一半，境地非常尴尬，不太好出去，但是洗完之后穿脏衣服不就白洗了？跟没洗一样难受。
　　算了，他心一横，干脆一睁眼都不摘浴巾了，绑着睡吧，大不了多盖几层厚被子，总不能还在蒋明晟面前走光吧？跟耍流氓似的。
　　想了这么个解决方法，心里也是悄悄舒服了一点，李爻晃了晃脑袋。
　　就在这时，浴室的门被敲响了。
　　隔着一扇质量蛮好的门，蒋明晟的声音慢悠悠地传过来:“爻爻，你忘记拿换洗的衣服了。”
　　“我在门口，你打开一下门，把衣服拿进去。”
　　“我就不进去了。”
　　什么，什么。
　　李爻关了淋浴头，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围上一圈浴巾，打了一个紧紧的结，生怕走一半掉下去。
　　他只给门开了一道缝儿，够自己的手伸出去。
　　蒋明晟抱着睡衣睡裤现在外面，看到一只小麦色的手谨慎地探出来，抓了两把空气，没忍住笑了:“这么害怕？”
　　那只手顿了一下，里面传来李爻不好意思的声音:“嗯。”
　　没接着逗他，等下还有正事要说，蒋明晟把衣服搭在了李爻的手里，自己退开了。
　　李爻红着脸穿好衣服，出来走了两步，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这些衣服都……好合身啊。
　　不管是长度宽度还是什么奇怪的围度，都正正好好，可是自己之前应该没有在这里留下过衣服吧？这件一看就不是自己的风格。
　　这也是神的力量吗？李爻擦着头发，水珠从他的脑袋上飞溅，有一部分则顺着他的脖颈慢慢流了下来，湿乎乎的。
　　“哥哥，”李爻没忍住，还是问了，“为什么这些衣服我穿着都这么合适啊？”
　　来个裁缝亲自量一下也不过如此吧！
　　蒋明晟坐在床上，靠着床头翻阅书，李爻眼睛视力还不错，看到那本是他一直都没有读完的《瓦尔登湖》。
　　静谧的昏黄的灯光默默地融化在蒋明晟的身上，为他增添了几分平静的气息。
　　他窝在被子里，听到李爻的话之后抬头，把书扣在自己腿上，上下打量了李爻一番:“合身就好。”
　　李爻:“……干嘛不回答我的问题，哥哥。”
　　蒋明晟恍若未闻，把书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要睡觉吗？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听。”
　　李爻听话地钻进了同一张床的另一张被子中，老老实实地平躺着。
　　本来以为蒋明晟要糊弄着随便说几句，就像之前一样，一直把自己当成没长大的小孩，无论什么事情都选择自己背负，搞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不，李爻在心里说，其实我就是帮不上忙，也不能怪哥哥什么事情都不想跟我讲，万一一不高兴哭了起来，还要哥哥再费尽心思去哄。
　　也是挺烦人的。
　　他在这头胡思乱想，蒋明晟在那边关了床头灯，屋里瞬间进入一片黑暗。
　　也许，在互相看不到彼此的环境里，才更容易说出爱着彼此的真心话。
　　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蒋明晟也上了床，躺在李爻的旁边。
　　两个人的呼吸都很轻。
　　蒋明晟说:“真的要听？”
　　李爻在被子里点点头:“要听，这不是我的睡前故事吗？”
　　那边传来一声轻笑:“如果真的是故事就好了……我想想，我得从哪里开始给你说。”
　　李爻已经闭上了眼，脑子却清楚得不得了:“从做神开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