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生前》柏无憾

42、第42章 凯旋-9

　　不过钟英没想到的是，出柜风波来得那么快，闲散时光非常短。
　　程柏青本想再陪钟英一段时间，钟英也是愿意的，可确实不能再耽误工作了，尤其是在程柏青的上司打电话训斥他最近不务正业后。
　　程柏青表情淡定，钟英却受不了别人这么说自己的小树。
　　那领导是个中年人，早些年做实业赚得钵满瓢满，后来赶上互联网的风口浪尖，开了一家技术公司，主营通讯技术开发，平时只负责人员和考勤管理，不插手业务，他就这点最清醒，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懂，所以不管。
　　但是他喜欢说教和攻击人格。
　　当时程柏青在家办公，桌上摆着咖啡，手机放在一旁，开着外放，听领导中气十足、炮火连天的攻击，脸色不见半点变化。
　　领导：“小程，我怎么说你好，女朋友受伤了要照顾，我理解，但是你看看你现在，最近半个多月，你来了公司几趟？年轻人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的怎么赚钱？态度要放端正啊，又没天天让你留下加班到深夜，晚上回去陪她还不够吗？你也好好想想，为了一个女人断送自己的前程合不合适……”
　　程柏青停下敲代码的手，脸色下沉，倒是旁边钟英听到这笑了一下，笑得很有毒枭风范，凑过去慢悠悠说：“我说领导，小树耽误你项目进度了吗？”
　　领导猛然听到陌生男人的声音，声音卡壳，顿了一下才找回节奏：“你是谁，程柏青呢？他没在接电话？”
　　钟英和程柏青目光相接，在程柏青忍笑的眼睛里，继续说：“我是他哥，他去厕所了，不好意思让您听，电话先给我了。”
　　程柏青：“……”
　　领导：“……”
　　钟英：“他照顾生病的女、朋、友天经地义，这是好男人的标志，领导还是别说了，一会儿等他回来，我也说说他，让他明天老老实实去上班，毕竟我是他哥、哥。领导回见啊，有时间请您吃饭，麻烦您照顾他了。”
　　说完，钟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女朋友”和“他哥哥”让钟英说得咬牙切齿，阴阳怪气，可惜隔着电话，钟英看不见老板那边五颜六色的脸色，略有失望。
　　钟英慢慢从轮椅上坐起来，眯起眼睛：“女朋友？”
　　程柏青本能感觉到危险，下意识跟着身体后仰，解释道：“他年纪大了，很古板，我怕他找我麻烦……”
　　“谁是谁‘女朋友’？”钟英凑到程柏青唇边，说话时的热气呼出到程柏青唇上，留下微微的痒意，“小树，回答一下。”
　　程柏青回避地撇开眼睛：“我的小助理知道，有些人可以知道，有些人不行……”
　　他说着，迎着钟英的双唇吻了上去，带着咖啡苦涩醇厚的香气：“哥，别说这个了……”
　　钟英是个正常男人，生病时身体忙着修复，现在能站起身了，在家里了……
　　两人慢慢晃到床上，钟英因为受伤，不方便发力，艰难甩掉裤子，露出腰腹间贴着的纱布，程柏青跟着一愣。
　　伤口和半个多月前相比，好很多了，可程柏青看到时还觉得难过和心痛。
　　“小树……”钟英嗓音沙哑，摘掉小树脸上防蓝光的眼镜。
　　……
　　两人又在床上腻歪几分钟，钟英才身子一歪倒在床上，受伤的腹部和肩膀撑不住了。
　　这两处伤口，大大阻碍了钟英的发挥。
　　钟英低声骂了句脏话，翻身抱住程柏青：“小树，带我去洗澡……”
　　程柏青累得想睡觉，心里想着钟英的身体，问道：“哥你难受吗？”
　　“难受。”钟英随手揉捏，“小树呢？”
　　程柏青拨开钟英的手：“累……”
　　又说：“问你肚子呢……”
　　“还好。”钟英出了口气，“去洗澡。”
　　两个人腻歪着洗了澡，出来后已是傍晚，程柏青去厨房做水煮菜，钟英生无可恋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真是半点也不想吃水煮菜。
　　葡萄糖，米汤，米粥，水煮菜……吃到现在，钟英真是嘴里淡出鸟来了。
　　奈何为了自己身体，不吃不行。
　　幸福的是，程柏青陪他一起吃水煮菜，最近人看着都瘦了。
　　程柏青父母开门进来时，刚巧钟英耍混，凑过去把程柏青嘴里的半截菜叼走，美其名曰小树嘴里的更好吃。
　　“……”
　　程柏青这小一居里地方不大，站在玄关便可一看到底，客厅就是餐厅，两个人坐在桌边，举动亲密，更别说钟英嘴里还咬着刚抢来的菜，上衣也不穿，露着后背的几道抓痕和肩膀的纱布。
　　两位老人什么人没见过，电光石火间想明白了一些，当场脸便沉了下来。
　　程爸爸脸色几变，往前走了一步，回手关上门：“钟英，你干什么呢？”
　　钟英站起来，囫囵咽了菜，挡在程柏青身前，显出几分多年未见的局促，憋出两个字：“吃饭。”
　　程爸爸隔空点了点钟英：“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钟英看着两位上了年纪，显得佝偻和瘦小的老人，硬挺着没有错开眼睛，“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一直都知道！？”程爸爸勃然大怒，程妈妈拉了他一下，没拦住，“你他妈一直都知道你还做！程柏青你呢，你知不知道？！”
　　程柏青起身，轻轻点了点头：“爸，妈，对不起……”
　　程妈妈听到儿子确定的回答，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程爸爸手里拎着带来看儿子的包子和炖的红烧肉，气得差点把整个袋子扔出去，反复压了半天火气，回身开门，拉着程妈妈，一连说了很多个“走”，语气急促：“回家，回家！”
　　程妈妈踉跄几步：“那给孩子的包子……”
　　“给什么给，饿死算了！”程爸爸攥紧袋子，“钟英不是喂他呢吗！我倒要看看好亲家知不知道这个事儿！”
　　程爸爸咬牙说出“好亲家”三个字，分外讽刺。
　　最后狠狠瞪了一眼钟英和程柏青，程爸爸甩上了门。
　　防盗门关上时发出巨响，屋内的各种摆件跟着震了几下，耳朵里的轰鸣比小房间内更久，好一会儿钟英才回神抱住程柏青：“没事……”
　　两次出柜都出得猝不及防，钟英自己父母没说什么，看那样子也许早就知道了也说不定，可程柏青父母却极为抗拒，知道后摔门而出。
　　两人后半顿饭吃得味同嚼蜡，饭后钟英犹豫再三，给自己亲妈打了个电话，对面很快接起，语气稍显惊喜：“怎么打电话来了，什么事儿啊？”
　　听起来程柏青爸妈还没找过去。
　　“……小树爸妈……知道了。”钟英低声道，“不太同意。”
　　钟妈妈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才说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件事情，但你不要和叔叔阿姨着急生气，那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你明白吗？”
　　这几句话声音不大，程柏青也只是坐在旁边等，听不清钟妈妈说了什么。
　　钟英捏着手机，克制着自己看向程柏青的本能：“我知道，但……”
　　他话音一顿，钟妈妈趁这个档口，继续道：“但钟英，你也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对我们来说，你平安回来了，就是最好的，我们希望你接下来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而且你要记得，我和你爸爸一直都在。我们既然同意了这件事情，那就是也做好了成为柏青父母的准备。”
　　钟英瞬间瞪大了眼睛，只听女人继续道：“还有一件事，你和柏青的事情我十几年前就知道了，我当时害怕你有应激反应，也害怕影响柏青，总觉得你们是图新鲜，便什么也没说，可我没想到你一走这么多年，柏青也一等这么多年，我就知道，我的劝阻不会有用，更何况这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钟英是真真切切地震惊了，他从未想过这件事他亲妈居然早就知道了……
　　钟英表情没做掩饰，程柏青忍不住用口型问：“怎么了？”
　　钟英轻轻摇头，电话里母亲的剖白也说完了：“钟英，身体好点了，带柏青回家吃饭吧，也给人家道个歉，说明原因。”
　　“……嗯。”
　　钟英想说的话没说出口，但有了意外的收获，而他想知道的内容也知道了——程柏青父母并没有去找自己父母，也许是冷静了，也许是等待更好的时机，可无论如何，这都给了钟英时间与机会。
　　挂断电话，程柏青才问：“叔叔阿姨怎么说？”
　　钟英简单说了说，慢慢长出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程柏青的头发。
　　“时间还有很多，我们慢慢来。”
　　***
　　等到钟英身体好得七七八八，晃荡着去市局报到时，京城已经因为气温骤降，下过一场大雪了。
　　今年天气不知怎么回事，十月份没过几天，就来了一场大暴雪，血花成团成团地往下飘，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幸好那天是周六，程柏青不用上班。
　　这段时间，程柏青父母并没有像当天说气话那样找亲家，于是两人找了个时间，回了一趟程柏青家，虽说结果依然不好，但总算是多说了两句话。
　　钟英看得分明，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程妈妈难过大于愤怒，未来心疼儿子，软化只是需要时间。
　　钟妈妈懂的事，程妈妈也会明白，作为亲妈，又怎么舍得让儿子的家庭不完整。
　　简轼的案子早已结束，而贩毒案又不是几天能收网的，其他案子难度不算高，市局虽然依然忙碌，但整体气氛还算不错。
　　唯一尴尬的是，简轼这边还有联系的亲属只剩他父亲，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民，几经商量，还是决定瞒着老人。简轼几乎不具备越狱的能力，节假日由警方守着他回老家，再回来，也许能骗老人一段时间。
　　简轼对此没有异议。
　　钟英的入职非常简单，小赵把他带到大办公室，把他介绍给大家。
　　因为已经合作过一次，钱一涵几个人已经提前认识他了，坐在各自的工位和他打招呼。
　　如果钱一涵那不动声色的白眼也算是一种打招呼。
　　钟英摸着兜里终于发下来的警察证，对着一半熟悉一半陌生的同事，尽可能地笑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你们好，我是新来的钟英。”
　　***
　　大雪过后的天气又热上来许多，天上一丝云彩也不舍得飘，阳光直直晒着大地，或戴着墨镜开车或扣着帽子的行人步履匆匆，有黄有蓝有绿的共享单车穿梭在车道里，他们与尚未融化的积雪堆和仍挂在树上不肯下来的黄叶子绿叶子凑成复杂却鲜活的街景。
　　钟英倚着早餐车盯梢，长长吐了一口白色的哈气。
　　清晰地感觉到，他还活着，还活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