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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裙子与月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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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就这样,林君瑶和赵念微成为了朋友。薛铃跑去约会的时候,两人厮混在一起谈天说地,聊偶像剧,聊综艺节目,聊明星,聊过去,聊以后,有时甚至不知道聊了什么,时间就过去了。
“你跟薛铃真的从穿开裆裤就认识?”林君瑶忍不住好奇问。
她们并排躺在运动场的草坪上晒太阳,闭上眼睛感受冬日阳光的温暖。
“你从哪儿听来的?”
“大家都这么说。”
“哪有那么夸张,我们三年级才认识。”
“哦?”
“可能你们觉得阿铃可以和我做朋友很幸运,其实有阿铃做我的朋友是我最大的幸运。”赵念微突然坐起来,双手圈住自己的双膝,眺望着远方。
林君瑶也跟着坐起来,听赵念微讲。
“我妈跟我爸离婚了,在我二年级的时候。我爸出轨了一个看起来非常优雅知性的女人。我妈是一家餐馆的老板,每天在油烟、锅碗瓢盆中忙碌,哪有时间打扮。她就觉得是她没有女人味没时间打扮才导致我爸出轨的。可她要忙着做生意,没时间捯饬自己,就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那段时间,她给我买了大量的裙子、花里胡哨的发夹、蝴蝶结,天天让我穿得像个小公主,妄图留住我爸。可是我爸还是跟她离婚了。因为据说,那个女人不仅漂亮还有钱。
离婚之后,我跟我妈就从成都回了林田,搬到了薛铃家对门,转到薛铃的学校。原来的房子给了我爸,我妈分到了一半的钱。本来我以为噩梦结束了,可我不知道我妈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我继续穿裙子,我一天不穿,她就打我。
因为我妈逼着我穿裙子,所以每天上课我心情都很烦。只要谁一惹到我,我就踹他桌子,揪他头发,丢他的书。”
“男生?”
“当然是男生,女生哪有那么手欠的。”
林君瑶同意。
“他要敢跟老师或者家长说,我就变本加厉。加上我成绩好,在老师面前人模人样,久而久之,基本上全班所有人都怕我不敢惹我,我也没朋友。”
林君瑶实在难以想象穿着公主裙的赵念微实际是个暴躁女孩。
真要想象,大概是奥黛丽赫本在《罗马假日》里穿着华美的礼服砸小提琴的场景吧。
“这大概也是阿铃前面两年都没跟我讲话的原因吧。”
“你后面又怎么和薛铃成为好朋友的?”
“因为月经。
我记得是五年级的一天,我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好死不死,我来了月经。那是我第一次来月经,我一点也没发觉,还大咧咧地走在马路上。阿铃骑车从我身旁经过,又骑回来,我还以为她怎么了。她把她的外套脱给我,跟我示意我后面。我看了看后面啥也没有啊,我心说她到底要干嘛。直到她说,你来月经了,沾到裙子上了。我才如梦初醒,接过她的外套系在腰上,跑回家换衣服。
真的救命,自从我妈要我开始穿裙子之后,她把我所有裤子都送人了。于是,我回家还是只能换裙子。
我原本以为她提醒完我就会走了,没想到等我走出楼梯口,她骑在车上等我,看到我又穿了一条裙子,眼神就跟看变态一样。
但她没有问。我也假装没看到她看变态的眼神,我问她,你怎么还在这?
她就说,等你啊,我想等你换完衣服,应该快迟到了,想载你一程。
我看了看她光秃秃的后轮,心想,我要怎么坐??
她也看明白我的顾虑说,那有两根杆,你可以站上来。
我就站到两根杆上,让她载我到学校。
路上,她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她专门等我,我心里还是有点感动,说,你问。
她问:你难道没有裤子吗?”
林君瑶:“你怎么回答?”
“我当时心情很不好,穿裙子让我很烦,来月经让我很烦,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让我很烦,所以我的语气,”赵念微停顿一下,“有点冲。”
林君瑶怀疑:“有点?”
赵念微翻了个白眼,放弃挣扎,“好吧,比较!我比较冲。我说,有。内裤和打底裤。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你要看吗?”
林君瑶属实感受到薛铃的不易。
“她当时沉默了一会说,所以你现在穿着彩虹?”
林君瑶无语,薛铃的脑回路也是惊人,难怪她俩能成为朋友。
赵念微看到林君瑶无语凝噎的反应,“对吧!你也很窒息对吧!我当时要抓狂了。我想说是一条内裤一种颜色,不是一条内裤所有颜色好吗?但我觉得跟她解释起来也很烦,我就站在后面疯狂翻白眼。”
林君瑶心想:你在后面翻白眼,她也看不到啊。。。
“而且我踩在她的自行车上,脚真的好痛。那两根杆硌得我的脚生疼。我不想跟她多讲话。好不容易坚持到学校,从她自行车上下来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脚都成弯的了,走路都有点瘸。
她让我先去上课,说自己去停车。我说好,刚准备走,想起我是不是还没对她说谢谢啊。虽然搭她的车让我的脚好痛,但她也是好心载我来学校。她还提醒我裙子上沾了月经。要是我还穿着那条裙子来学校,让全班人看到,我真的要自尽了。四舍五入,她算是救了我一命???”
林君瑶:自我说服可还行。
“然后我就站在车棚旁边等。等啊等,等了好久,上课铃都响了,都没见她出来。我相当火大,她是掉到坑里了吗?还是穿越了?我就进去找她,结果车棚连个人影都没有!然后、然后,我发现”
林君瑶接嘴:“车棚另一边可以直接上去教室。”
赵念微:“……”
“你怎么知道?!”
林君瑶:“一般人都不会以为车棚只有一个出入口吧?”
“没错”,赵念微破罐子破摔,“当时的我就是这么蠢。”
“我真的要气死,被我自己蠢死,我就准备上去。
没想到,刚上楼梯,就碰到她了。她见我那么久没上去,又下来找我了。她一见到我,就问我,你在等我?我憋着一肚子气想说,没等你,鬼才在等你。
但我想到还没说谢谢,于是我说,嗯,想跟你说,早上的事,谢谢你。我边说边起鸡皮疙瘩,说完就想赶紧溜。没想到,她拉住我的手,我当时就炸了,我说你想干嘛?!”
讲到这,赵念微自顾自笑了,“她被我搞到不知所措,一下子把手松开。”
林君瑶疑惑,这一种好像在跟朋友讲述恋人糗事的奇妙氛围是怎么回事??
“她说,我拉你的手啊?女生之间拉个手不行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是我第一次跟其他人有比较亲密的肢体接触,一时还不习惯。”
“可是你刚才站在她自行车后面,没扶她的肩膀吗?”林君瑶仔细想了想,坐在后座不扶可以,可站在后面上还不扶,难道赵念微是手背在背后,站得笔直来学校的啊?她腹肌可真强。
赵念微冲她翻白眼,“林君瑶你真的很严格。那扶肩膀跟手拉手能一样吗?”
直女林君瑶:“不一样吗?我咋觉得一样呢。”
赵念微不理她,继续说:“我就说,我不喜欢。她哦了一句,就没说什么了,跟着我一起往楼上走。
快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我还是有点怨念。我说,你的自行车不能有个座吗?我站在杆上真的好疼。
她有点懵地转过来跟我说,你以后也要坐我自行车上学吗?
我真的要被她气到吐血,我哪句话说了要坐她自行车上学?!!”
林君瑶小心翼翼地说:“如果你不想坐她自行车上学,她有没有座好像也不关……”
赵念微一记眼刀飞过来。
林君瑶乖巧地把“你事”两字咽到肚皮里。
赵念微两只手在空中舞了一下,“林君瑶,你跟阿铃都咋回事!我就只是抱怨一下!抱怨!懂吗?”
林君瑶点点头,却忍不住笑出来,她好像知道薛铃为什么想要和赵念微做朋友了。
因为赵念微逗起来真的太有意思了!!!像一只随时随地会炸毛的猫。惹到她,她会气急败坏地向你伸着爪子,在即将伤到你的时候,又会乖巧地把爪子缩回去,沦为扒拉你一下,让你刺挠。
赵念微瞪大了清澈的双眼:“你笑什么?!”
林君瑶:“没笑什么,你当时怎么回的她?”
“我气才消,她这么一说,我更生气了。我说鬼才想坐,给我钱我都不坐。然后就先她一步进教室了。在经过她的时候,还故意撞了她一下。”
林君瑶无语,心里腹诽:姐姐,你几岁?面上追问:“后来呢?”
“后来,我跟她就因为早读迟到,被语文老师罚站了。”
“你不是成绩好吗?”
“成绩好,迟到也是迟到呀。”
02
和薛铃一起站在教室后面罚站的赵念微还在生刚才的气,一句话也不想跟薛铃说。
老师让她们拿着书站着读。
薛铃读得认真,赵念微却心不在焉。虽然她故意站得离薛铃老远,可还是听得见薛铃的声音。这让赵念微非常烦躁,她绞尽脑汁想着怎样去证明:她不在乎她。
薛铃那么说搞得好像她要缠着她一样,哼!
想着,就悄咪咪地用余光去看她。对方专心致志读着书呢。
这又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赵念微像只河豚气鼓鼓的,气着气着,她想到:她原本是不是不会迟到的?好像因为下去找她才被判为迟到的?她下来的时候没跟语文老师说一声吗?
这个疑惑逐渐把赵念微的气挤出去了。等到早读下课,她俩可以回座位了。她已经把她的气忘得一干二净。
她问薛铃:“你下来的时候没跟老师说一下吗?怎么还会算你迟到啊?”
薛铃意外赵念微还会担心这个,“我下去的时候,老师还没来。她没看到我,当然就算我迟到啦。”
薛铃这么说,让赵念微有点内疚,她又不好意思说对不起,别扭地拍了下薛铃的肩膀,就回自己座位了。
薛铃觉得赵念微的举动有点奇特,也没多想。她跟着赵念微到她的位置,她还有个问题没问清楚。
赵念微看她还跟着自己,如临大敌般手足无措,“你干嘛?!”
“不干嘛啊,我就想问你,所以你要坐我自行车上学吗?”
赵念微像看神经病一样看薛铃,“我刚不是说了不坐吗!”
薛铃撇了撇嘴,“哦。”转身准备回位置。
看到薛铃的表情,赵念微有点于心不忍。她想,她不是对不起她吗?就当赎罪吧!她在薛铃身后喊:“你有座给我,我就坐。”
听到赵念微的话,薛铃转过来看她,一副沉思的表情,“哦,我想想办法吧。”
听到这话,赵念微慌了,心想,她不会真的搞个座吧。
之后过了几天,薛铃没啥动作,每天照常上学放学,也没跟赵念微讲话。赵念微失望又庆幸,她应该只是随便说说。
直到新一周周一,赵念微下楼去上学,走出楼梯口,发现薛铃把她的自行车停在那儿,对她笑得灿烂无比,一脸自豪地拍拍自行车后座,“看有座了!”
以后无论何时,赵念微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眼前都会出现一片金光。她觉得一定是那天的阳光太过晃眼,她才会忍不住红了眼眶。
03
林君瑶发怔,过了一会儿才从赵念微的故事里回过神,“所以你们就这么成为了朋友?”
“是啊。”
林君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们两个的逻辑好奇怪啊。怎么倒像是她求着你坐她自行车一样。你爱坐不坐,根本碍不着她事。”
赵念微瞪大眼睛看林君瑶,佯装愠怒地说:“林君瑶,你说话好过分。”
林君瑶哄她:“对不起嘛,我只是觉得薛铃当时估计已经存着想跟你做朋友的心了。”
“是啊,我事后回想也觉得是这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我才说和阿铃做朋友是我最大的幸运。
跟她成为朋友之前,我认为她的家庭一定非常幸福美满。她的性格真的很好,人缘好,受欢迎。个子又高,运动能力max,喜欢打篮球跑步,和好多男生称兄道弟的。
直到一次,她邀请我去她家玩,我发现她家只有她跟她外婆外公。”
“她的爸妈……?”
“你放心,不是什么偶像剧父母双亡的戏码。她爸妈出去打工了,带着她弟弟,把她留给外婆带。”
林君瑶听出了赵念微的隐含之意,“她爸妈重男轻女?”
“嗯。阿铃说,要不是她爸妈还给外婆打钱,她都要怀疑她爸妈是不是忘记他们还有她这么个女儿了。一年到头,只有几通电话,过年也不回来。说什么买不到票,薛赢太小,禁不起折腾。
你看薛铃、薛赢,为什么中国的爸妈给儿子起的名字总是那么宏伟呢?寄托了他们无限的期待,给女儿的名字就非常随便了。”
“但你的名字和她的名字都很好听啊。”
赵念微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飘忽。她知道她名字的含义,“念于微时”,一个美好的期许,一段扭曲的故事,兰因絮果,不想也罢。
她生硬地转回原来的话题,“好在外婆非常非常疼她。爸妈回不回来倒也没那么打紧。”
林君瑶察觉到赵念微的情绪滑向低落,企图让气氛活跃起来,“她外婆应该也非常非常疼你吧。你刚才讲的时候都没有说她外婆,直接讲外婆。”
赵念微惊讶,给林君瑶竖起一个大拇指,“君瑶,你好厉害!”
林君瑶一脸自豪,“那可不!”气氛如她所愿活跃起来。然而下一秒……
“外婆不能说疼不疼我,更准确地表述是,她挽回了我、薛铃还有我妈妈的命运。”
气氛重新变得严肃。
林君瑶惊愕:“有……这么严重?”
“林君瑶,你难道不好奇我妈妈怎么允许我穿裤子的?”
林君瑶的确好奇,她本来想问,但气氛突然变得沉闷之后,她就不打算问了。她预感到那不是一个愉快的过程。
林君瑶伸手去握赵念微的手,“我是好奇啦,但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用说。”
赵念微摇摇头,“我想说。”她的眼神异常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