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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离婚风波 ...


  •   四年级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一天,普通到和林君瑶记忆里任何一天都没有差别。

      她像往常一样放学回家,把书包放到书桌旁边,拿出作业写。写完作业,她自己开了电视。

      看了会电视,父亲母亲下班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几个亲戚,二伯,四嬢和她的老公。这非常正常,林君瑶也喜欢他们来,家里热热闹闹的。

      父亲像往常一样把包一放,在沙发上坐下跟亲戚摆起龙门阵;母亲像往常一样提着菜进了厨房开始忙碌。四嬢也跟进厨房帮忙。

      林君瑶大了,她不再享受仅是坐在大人间听聊天的权利,得帮母亲的忙,林君毅也一样。母亲拿了几根葱几瓣蒜要他们理干净。

      到这里一切都与往常无异,甚至透露出烟火生活的温馨气息。

      林君瑶正剥着蒜看电视,突然听到厨房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

      聊天的父亲、二伯、四叔停下来。父亲喊了一嗓子,“怎么了?”

      林君瑶拿着剥了一半的蒜跑到厨房一看,一条鱼正躺在地板上死命地挣扎,四嬢蹲下尝试把鱼捡起来,喊着回复外面,“没啥!鱼掉地上了。”

      聊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林君瑶看到鱼的肚皮破开一条口子,鱼泡都露在外面,鱼还在扭动着身体,死命地摆尾,好像想逃出生天。

      当然不可能。

      四嬢双手把鱼抓起来,重新放到菜板上,拿菜刀给鱼再来了一记,鱼扬起的尾巴慢慢落下。

      林君瑶看得不忍心,想回客厅,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刚才的过程里,母亲站着基本没动过,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她抬头看母亲,母亲围着围裙,双手还有杀鱼残留的血迹,沉静的脸露出无力的疲惫,她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去水池边冲洗掉手上的血,摘掉围裙,一声不吭地出了厨房,回了卧室,关上门。

      林君瑶目睹了整个过程,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和同样迷惑的四嬢对视了一眼。

      客厅里的人目睹母亲回到卧房关上门的过程,同样面面相觑。

      发生了什么?

      父亲过去打开房门,林君瑶也凑到门边。母亲沉默地坐在梳妆台前,背弯着,林君瑶发觉母亲好像失去那一股优雅的气质。

      父亲走进去,小心翼翼地问,“淑清,怎么了?”

      母亲的脸,写满疲惫,她的语气异常的平稳,“林强,我们离婚吧。”

      声音不大,可在场的其他人听得清清楚楚。

      之后的事在林君瑶的记忆里次序颠倒零碎混乱。

      她记得亲戚的叽叽喳喳、七嘴八舌。那三天,亲戚快把她家门槛踏破了,无一例外是来劝母亲的。

      “嫂子,做什么要离婚呢?”

      “离婚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得考虑孩子啊。”

      “夫妻之间啥事解决不了呢?”

      “弟妹,你得考虑清楚,离婚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媳妇,我家林强有啥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大可以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嫂子,你得好好冷静一下啊,可别冲动!”

      她记得父亲的脸上第一次褪去乐呵乐呵的表情,他搬了张椅子坐在母亲对面,一脸严肃地问:“淑清,为什么要离婚呢?”

      第一次,母亲没回答,只说,“林强,我累了。”一言不发地躺到床上,衣服也没换,盖上被子睡觉。

      第二次,第二天吃早餐,饭桌旁,母亲洗漱完看着桌上摆着父亲买来的早餐,脸色不悦,仍旧一言不发,坐下默默吃早餐。父亲问,“淑清,为什么要离婚?”母亲不回答,吃完早餐载了她和林君毅去学校上班上学。

      她记得坐在母亲的电瓶车后座上,她问母亲:“妈,为什么不回答爸爸的问题?”母亲说:“现在我心情不好,等我心情好了,会跟他说的。”林君毅惴惴不安地问:“妈妈,你真的会跟爸爸离婚吗?”母亲沉默。

      与忐忑的弟弟相比,林君瑶没有担心父母是否真的会离婚,她潜意识里藏着一个笃定的答案,不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之前父母也有过小打小闹,但很快恢复和谐;可能是每次逛街父亲都让母亲走里边的安全;也可能是父母冷战着仍然睡在一起,父亲叫吃饭母亲仍然下意识地回应“来了”。

      三天里,她满脑子致力于消化和拼凑从亲戚嘴里不经意间听来的零碎信息。

      “高攀”
      “不同意”
      “绝食”
      “牺牲”

      加上以前从父母那听来的,林君瑶拼凑全了整个故事。父亲和母亲是在大学认识的,在那个结亲还靠说媒相亲,双方见一面看对眼就嫁娶了的年代,他们是珍稀的自由恋爱。

      母亲的家境比父亲好很多,父亲上门求亲,外公外婆不答应,理由是父亲高攀,配不上母亲,可拗不过母亲绝食相逼。母亲就嫁了。

      刚结婚的一两年,外公外婆基本没来看过他们,等母亲生了她,父亲从小诊所的助理进了大医院当医生,外公外婆才逐渐接受了父亲,慢慢提携他们家。父亲升主任医师,还是靠外公给医院塞了钱通融的。母亲本来在高中教书,为了生她和林君毅,也为了照料他们,才转到小学。

      理清了历史,林君瑶五味杂陈,她好像瞬间从云间掉落凡尘。

      她记得第二天放学回家,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吃饭,父亲第三次问母亲:“淑清,为什么离婚?”林君瑶察觉父亲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还算平和地问出这句话。母亲仍然不说话。

      父亲的怒火霎时爆炸,他提高音量:“叶淑清,你到底为什么要离婚?我哪点惹你不高兴,你说啊!”

      母亲看起来有点意外,意外父亲会发火,可她很快恢复面若冰霜。

      “孩子还在,你不要那么大声。”母亲提醒。

      父亲看了一眼乖巧地坐在一旁的她和弟弟,敛下自己的怒气,不耐烦地催促:“你倒是说啊。”

      母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拿出语文老师的专长,流利而掷地有声地发泄她的不满与怨气。

      “林强,你问我为什么要离婚?你难道看不到我每天都在做什么?我每天要上班,回来要做饭,洗衣服晾衣服,打扫房间,伺候完你们仨,还要批改学生的作业。

      家里隔几天就来几个亲戚,你倒是好,往那儿一坐,摆起农门阵,潇洒自在。辛苦我在厨房忙活大半天,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忙到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你可真享福!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离婚?你再找个人吧,我还不伺候了!”

      父亲的身形在母亲一句句话里矮了下去,他没底气地反驳:“我不是有帮忙叠衣服吗?”

      母亲冷哼一声,“你叠得算什么衣服?内裤和袜子叠一起,上衣和裤子叠一起,随手摆到衣柜里。等到第二天早上要穿,扯着个嗓子喊,淑清,你看见我那条灰色长裤没?哎呀,我怎么找不到啊!”

      “哎呀,你可以跟我说的嘛!”父亲谄媚堆笑,讨好道。

      “林强,你敢说,我没跟你讲过?”

      父亲立刻点头如捣蒜,“讲过!讲过!我一定改!我一定改!”

      林君瑶惊觉父亲怎么、这么、虚伪?以他答应的速度,他根本没想。

      母亲不为所动,显然也看穿父亲的敷衍,“林强,你别侮辱我的智商。跟你讲了那么多次,哪次你不这么说?”

      父亲收敛了嬉笑的表情,认真起来,“老婆,这次我一定改!不改我出门被车撞死!”

      “你有病吧?!”母亲眉心拧成个疙瘩,伸手去打父亲的嘴,“快呸呸呸!”

      父亲顺势抓过母亲的手,握在手里,顺从地呸了三声,“老婆,还离婚吗?”

      母亲把头扭到一边,冰冷的脸色明显有所缓和,“看你表现。”

      林君瑶和林君毅在一旁,从未见过这种戏码,尴尬死了,两人对视一眼,赶紧低头扒饭。

      林君瑶难以遏制地生出失望。

      她喜欢父亲,父亲像她的朋友与玩伴,会陪着她玩,逗她笑。可是跟母亲吵架的父亲轻浮虚伪不负责任,一点也不可爱;她也喜欢母亲,她一直认为母亲与其他的母亲不同,她优雅神秘,是她生活里的一朵玫瑰,可惜玫瑰凋零,她变得幼稚计较,大闹一场脾气来获得自己想要的。

      父亲口里的故事降落,落在她眼前熟悉的一方空间。那些不甘、矛盾、复杂、不纯粹不止存在于故事,还存在于她家,存在于她深爱的父亲母亲之间。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也没有绝对的坏。”这句话自动出现在脑海里,第一次她把所有注意力放在“没有绝对的坏”,原来重点是“没有绝对的好”。

      林君瑶不知道那天晚上关上房门父母又聊了什么。他们最终没有离婚。

      父亲允诺母亲他一定改,他也神奇地付诸行动,扫地、买菜、做饭。母亲为自己博来闲暇,时常坐在客厅、卧房看书,专注投入,家务、身边的场景退避开,她劈开一块自己的精神世界。

      “家人才会宽容你的一切。”

      失望过后,林君瑶还是爱他们。她像个大人一样豁达地对自己说,“既然爸妈包容了不完美的我,我也包容不完美的爸妈吧!”

      “大家都是普通人,没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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