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月光》芥末须子

3、第3章

　　江泊竹行事迅速，很快帮她和何易书约在了高山溯。高山溯是一家高端私房菜餐厅，建在海城偏郊区的山上，因为菜式名贵、清幽典雅、隐秘性好，所以海城众多世家贵族都会约在这里谈事。只是近年来商界风起云涌，高山溯这种比较显眼的地方已经受人防备，很少人会在这里谈重要的事情了。如今的高山溯更多是年轻的富家子弟在此约会相聚，倒是比以前清爽风雅了些。

　　他们约在高山溯的兰馆。江晚昭到的时候何易书已经在等着了，见到她，起身颔首。
　　“是江小姐吧？”他礼貌微笑，伸出手。
　　“你好，何先生。”
　　“不必客气，叫我易书就行。”
　　“好的，你也叫我晚昭吧。”
　　礼貌问候后两人入座，耳边传来外面庭院中潺潺的流水声，舒适的环境让江晚昭心情放松了不少。
　　何易书比她想象的要有涵养。交谈中，他也没有自顾自地讲自己的事情，有进有退，相处起来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爷爷奶奶选的，总归不会很差。
　　或许就这样也不错呢？
　　“晚昭，其实我以前就听说过你了。我去过你策划的画展，你在开幕的时候致辞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记得。”
　　何易书眼中含笑，语气真诚。
　　“所以我爷爷和我说你的事的时候，我很开心。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何易书突如其来的直进让江晚昭有些措不及防，氛围也突然变得奇怪。
　　才第一次见面话就说得这么满？
　　她有些犹豫地躲开他的眼神，无意中瞥见高山溯中庭的那一方水池。
　　池子不大不深，隐约可以看见水底的石头。池中有个用青石堆起来的锥形小岛，摆放得错落有致的青石碧如翡翠。奇怪的是，小岛中心却空出了一块。
　　“听说这个池子是特意设计的，好像有人见过，当月圆的时候，月亮的倒影会刚好落在那座小岛的空缺里。”何易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说。
　　江晚昭有些好奇。因为她不是第一次来了，只是一次听说这个。
　　何易书看着若有所思的她，以为她在为刚才的事情为难，便开口说：“晚昭，你不用有压力，我刚刚只是想先表明我的态度。我们还有时间，可以慢慢相处。”
　　江晚昭闻言回过神，调整了一下坐姿。
　　“嗯，现在谈这些确实有点早。”她客气微笑。
　　“……是，是我着急了些。”
　　尴尬之际，正好服务员敲门进来上菜。江晚昭心不在焉地搅着白瓷碗里盛好的羹汤，忽然想起之前在某场宴会上听别人说的关于高山溯的传闻。
　　高山溯据说是由人脉关系最活络的人——陈清溯投资建立的，但又有人说陈清溯只是高山溯的运营者，手中并无拥有权，只是平时代人打理。关于高山溯真正的主人，目前仍无人知晓。
　　她还听薛雅琳和别人说过，从高山溯后面上去有一座神秘的别墅，不知道是谁的，也不像是有人住着的样子。据说高山溯的一个员工曾经去那里送过餐食，都是在门口让人拿进去了，一点也没办法靠近。
　　难道是用来关人的？
　　联想到看过的一些鬼怪故事，江晚昭不禁打了个寒战。高山溯本就建在一个比较冷清的地方，夜里寒气上来了更觉阴森，此刻想的这些，好像又给它增添了几分恐怖诡异的感觉。

　　吃完饭，何易书送江晚昭回去。
　　紫陌霜浓，青松月冷。他们走在庭院的木质走廊上，周围安静地只剩下风过竹叶的沙沙声，空旷的庭院在深冬中略显萧条，池中清水被寒风惊起阵阵涟漪。
　　“晚昭，我们下次一起去城东那家艺术馆吧，听说最近有个不错的展。”何易书说。
　　“好。”
　　他们这顿饭终是吃得平平淡淡。何易书像是要急着表现一样，不停地给她添茶倒水，问饭菜是否合胃口，后来还不小心把茶杯打翻了，在她的裙子上留下了一片茶渍。
　　从这开始，江晚昭就有种被紧紧追缠的不自在，只想着快点离开。
　　“你看我，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你有什么比较好的展览推荐吗？”何易书看她不多言语的样子，神色变得局促起来。
　　“嗯……”
　　她不想回答，漫不经心地拖着尾音，思绪回到了在刚刚的池中小岛上。走廊转角，忽然一阵脚步熙攘，紧接着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庭屿，你小小年纪有这种风度和见地真是难得。我们洛宁要是能嫁给你，我就放心了。”
　　“伯父过奖，方小姐也很优秀。”
　　江晚昭循着声音看去，一位长发如瀑、亭亭玉立的女生正站在祁庭屿身边，脸颊微红。
　　那是方氏的方洛宁。
　　江晚昭听见他们在交谈，脚步顿住，想着怎么绕开。
　　“晚昭，怎么了？”何易书转头问。
　　他们离得不远，声音也不难传出。那边，祁庭屿他们似有所察觉，看了过来。
　　“哦？是江晚昭。”方洛宁率先开口。见自家父亲方涛又在和祁庭屿聊什么，便独自走向她这边。
　　江晚昭心中默叹一声。
　　没办法了，想躲也躲不掉。这个方洛宁可是比薛雅琳还难应付的。
　　“方小姐，好巧。”心里再反感，见了人，她还是努力保持了一下嘴角的微笑。
　　方氏地产的大小姐方洛宁，她原本也不是很熟悉。和这位方小姐更熟悉的是薛雅琳，她们两个从学生时代就是出了名的合不来，明面上都对着干的那种。
　　“是挺巧啊江晚昭。旁边这位是？”
　　“这是何易书，我的朋友。”江晚昭介绍道。
　　一旁何易书也礼貌颔首：“你好，我是何易书。”
　　“朋友？江小姐的朋友还真是什么人都有。”方洛宁上下打量了一下何易书，一改刚才在祁庭屿身边时的娇羞模样，笑脸中带了几分不屑。
　　何易书虽然长相不差，气质却实在和他们差了一截，站在那儿确实有些格格不入，有点古代白脸弱书生的感觉。
　　“方小姐慧眼识人，易书确实是很有才华的艺术家。”江晚昭不理会她这一番暗讽，反而说道。
　　方洛宁此人她清楚，总是笑里藏刀，就擅长用她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对人冷嘲热讽。也就在讨厌方洛宁上，她和薛雅琳有些共同话题。
　　她爱装纯，我就陪她演。
　　“哼，艺术家？我看江小姐才算是真的“艺术家”，形象改变够快的。以前我还以为你真是云淡风轻，没想到是深藏不漏啊。不过，你这撒网范围也是大了点，和祁氏比，这都是两个极端了。”
　　“……”
　　江晚昭知道她是在暗指前几天休息室的事，讽刺自己勾引祁庭屿呢。
　　“也对，江家如今也不像从前了，找的人自然也得配对。”
　　听着方洛宁这句话，江晚昭凝眉。
　　“方小姐请自重。我们江家再怎么样，你也惹不起。”
　　她沉声警告。
　　方洛宁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最后只双手抱胸哼了一声。
　　没错，江家再怎么样也是海城扎根最深的世家，没人敢轻易招惹。
　　“对了，方小姐还是别管别人了，先管好自己吧。总要在人面前装乖巧也挺不容易的，晚上回家是不是还要敷张面膜放松一下面部肌肉，不然整天咬着牙笑多累啊。”江晚昭忽然扬起一个清纯的笑容，说。
　　薛雅琳说过方洛宁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她的脸怎么样，因为确实动过一些，不太自然，当时还跑到国外修复了好一段日子才回国。
　　果然，她一说完方洛宁的脸色就变了。
　　“江晚昭，你最好别再来招惹庭屿。我们已经要订婚了，别让我发现你和他有什么联系。”
　　方洛宁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江晚昭不以为然，只觉得她刚刚气急的样子有点扭曲，难得好笑。
　　“你以前做过那样的事，还妄想和他结婚吗？你可别自找无趣，最后惹人笑话，丢江家的脸！”
　　“……”
　　江晚昭眸色微暗，但很快恢复平常。

　　“晚昭，你和他们的关系不好吗？”方洛宁走后，何易书问。
　　“不是重要的人。抱歉啊，刚刚她说的你别在意。”
　　“没事的，我送你回去吧。”
　　“好。”
　　这时，他的电话响起，只是他没有接，皱皱眉关掉了。然而，这通电话又不屈不挠地响了起来。
　　“你去接吧。”江晚昭说。
　　“……那好，你等我一下。”
　　何易书很快消失在走廊转角处。江晚昭等了一会，他还是没回来，就打算现在高山溯里面走走。
　　好奇心还是驱使她走到了中庭的这个水池边。她往青石中间看了看，里面只有一潭黑沉沉的水，毫无波澜。
　　她弯下腰，想在水池盘边拾点泥石头丢进去看看，刚要拿起一个，身旁就传来了陌生的声音。
　　“江小姐，您好。”
　　听见有人叫她，她以为是高山溯的服务员来制止，马上就站直起来。
　　来人穿着妥帖的西装，说话语气温和，脸上也总是带着礼貌的笑容，给人一种非常有涵养的感觉。
　　不过，既然他知道她是江家的，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工作人员。
　　他微弯下腰，给江晚昭递了一张手帕。
　　“江小姐，有人让我转告你，别让乱七八糟的东西脏了自己的衣服。”
　　“……谁？”她蹙眉。
　　他只是笑而不语。
　　江晚昭感觉他话里有话，却还是接过了那张叠放整齐的丝质手帕。待他走后，她随手把帕子放进包里，抬手间不经意地闻到了手帕上某种熟悉的气味。
　　是一种烘干后干净的味道，还有淡淡的一缕木质香……
　　她忽然想起他刚刚说什么，什么东西脏了自己的衣服？
　　江晚昭原以为他是在说泥石头把她的裙子蹭脏了，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裙摆，上面只有刚刚留下的茶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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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何易书这个人老实也真是挺老实的，只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比如他的车里的香水味和他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他开车的风格也不像他看起来那么稳重，甚至有些急躁。她总觉得此人有着她不知道的一面，因此不敢妄下定论。
　　回家后，江泊竹打电话来问她情况如何。她只得程式化地回答着，老爷子听起来还是比较满意的。他说有空的时候要安排两家人一起吃个饭。
　　她嘴里应着，其实已经走神了。他爷爷急着把她安排好，自己只能这样先假装应着，再想办法拒绝。回想起刚刚方洛宁说的她要和祁庭屿订婚了的事，她忽然很好奇是不是真的，毕竟方洛宁就是这样的人，往往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敲锣打鼓。
　　不过那是方氏，未来对祁氏肯定是大有助力的。祁庭屿这么有野心的人，选择方洛宁也很正常。
　　挂了江泊竹的电话，傅青荞的电话又来了，也是问她和何易书的情况。
　　“他看起来挺喜欢我的。”江晚昭手指绕了绕垂下的几缕发丝，随口说。
　　“啧，你这条件，他能不喜欢吗？我还觉得他不配呢。也不知道你爷爷怎么想的，更好的不是大有人在？”
　　“我爷爷说只看人品。”
　　“人品？没想到你爷爷这么理想主义，现在这世道还有人品可言吗？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让我查一查这个何易书，有消息我联系你哈。”
　　“行了，你早点睡吧。”
　　江晚昭笑着和她道了晚安。傅青荞这一说正好解决了她的疑虑，让她帮忙查查总归安心些。

　　高山溯的最高处——栖梧阁内，祁庭屿收回凝视某处许久的目光，从落地窗前转身回座。威士忌杯里的冰块在幽黄灯光下融化，掉落间与下面的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怎么样，方涛那家伙是不是给你提出了什么条件？”陈清溯指间猩红将熄未熄，灰烟丝丝缕缕。
　　“娶她女儿。”祁庭屿抽出一根烟，丢给他。
　　“那敢情好，拿了地又抱了媳妇，一箭双雕啊，搁以前你这做法就是妥妥的地主了。”
　　祁庭屿修长的手指在檀木桌上敲打，时重时轻。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陈清溯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问。
　　“你帮我查个人。”过了会儿，他说。
　　“谁？”
　　“资料等会发给你，最好再看一下他和什么人有过什么牵扯。”
　　“哦。”陈清溯有点接不上他的思路。
　　“方氏最近有个新楼盘出现质量问题，报道都让人压下去了。我找人查了一下，他们的财务漏洞很大，负债不少。”祁庭屿接着说。
　　“哦？难怪急着找你，还把女儿推出来了。所以你不打算和他们合作了？”
　　祁庭屿拿起威士忌酒杯，浅酌一口。
　　“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