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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虎神(三) ...


  •   召南在君无岐肩上摇摇尾巴,“喵”了一声。

      是面前那人。他正在询问蓝婆,但蓝婆的回答清晰可辨得不耐烦。他并不在意,转过脸来对关惊澜微微一笑。

      “原来是关世兄家的女儿,若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姨夫。”他道,“关世兄身体可还好?”

      原来是苏敏静的丈夫,这座傅府的主人,傅必先。

      关惊澜秉持着礼节,回答道,“父亲一切都好。”

      “那就好,天色也晚了,你们该好好休息。”

      傅必先点点头,神情温文尔雅。他身材高大,容貌端正,一行一动都颇有君子之风,很容易理解当年苏敏静那样的大美人为何会选择嫁给他。

      只听他又嘱托蓝婆,“给客人们备些熏香。这日子越来越热,府中植被多,易生蚊虫,免得扰得夜里不得安宁。”

      蓝婆面无表情地点头。

      待到他离去,关惊澜才松了口气。

      “唉,我这种只会武艺,没甚文化的人,还挺怵他。”她悻悻道,“我娘也说他有才学在身,叫我好好尊敬。但看到苏姨那样,实在说不出口。”

      毕竟现在苏敏静的处境肉眼可见,这当丈夫的多少也是有点不负责任。

      “甚么有才学在身。”蓝婆听到了她的话,扭头恨道,“哪怕是状元老爷,哪有这么对自己妻子的?夫人身体都那样了,还让她住偏院,这是什么道理!”

      这话就不是关惊澜可以接的了,多少有背后嚼人主家舌根之嫌。她眨眨眼,正要换个话题,却听君无岐问蓝婆。

      “今日府上可是还来了其他客人?”

      蓝婆满脸莫名,“其他客人?没听说。”

      那那个魂火鲜红的人会是谁?她想了想,又问道,“你们文元少爷有什么特别交好的朋友吗?”

      “那老婆子我哪里晓得。”一提起傅文元蓝婆顿时高兴起来,“文元少爷是以后要考举人的,他平日都在书院待着,往来的也都是些文人公子,能与他玩得好的,大抵也是哪家少爷吧?”

      普通的大家公子可养不出那样的颜色。

      君无岐若有所思。

      不等她想更多,目的地已经到了,蓝婆带她们来了一处小院前。小院围墙上同样爬满了凌霄花藤,密密匝匝地垂着。随风轻摆。召南自打见过玉藤那一战之后对这种藤蔓有点心理阴影,腾一下就钻进了竹筐里,死活不肯再出来。君无岐也不管它,随着蓝婆一并进门。

      “条件简陋,二位多多担待。”蓝婆道,“客人们且先歇息,有事喊我就是。”

      院里有两间卧房,一东一西,关惊澜毫不犹豫地把东边那间让给君无岐。待蓝婆要退下时一把拉住了她。

      “蓝婆婆。”她满含担忧地望着她,“苏姨到底是怎么了?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蓝婆张口欲言,待话要出口时又咽了回去,只是摆手。

      “关小姐还是好好休息吧。”她轻轻拉开她的手,“夫人……你帮不上她的。”

      话音落地,她退了出去。

      关惊澜站在原地,茫然无措。

      “君姐姐。”她有些难过,“我真的……什么忙也帮不上吗?”

      君无岐轻轻叹了口气。

      “明日你与她说话,我悄悄多念几遍祝由术。”她说,“首先身体得好起来,是不是?”

      关惊澜重重点头。

      “很晚了,休息吧。”她说。

      一夜无事。第二日清早,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忽然外面传来喧哗。关惊澜匆匆扎好头发出来,正看见君无岐披着外衣,正站在门口。

      她也不太清醒的样子,和肩上的猫咪同步打了个哈欠,“出什么事了?”

      “我去看看,君姐姐眼睛不好,且先等一等我吧。”关惊澜道,“希望不是大事……”

      话音还未落,小院门口呼啦啦挤进来几个人,为首一个进门就直冲关惊澜而去,指着她大喊,“就是她!我看到的就是她!”

      她身后是傅必先,听闻此言面露惊怒,“这可不是开玩笑。青芳,你可看清楚了,是她?”

      那叫青芳的女人口吻笃定,一嘴咬死,“是她!我看到了她带走了夫人!”

      “什么?”关惊澜在一片混乱中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夫人?苏姨怎么了?”

      “敏静她失踪了!”傅必先那张端正的面孔上流露出几分焦急,还有失望和震惊,“我以为你是个好孩子,可为何要劫走敏静?莫不是有心要加害于她?但你们当是无冤无仇才是!”

      “我没劫走苏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关惊澜大声驳斥道,“我昨夜根本没出去过!”

      “你说谎!我分明看到你半夜鬼鬼祟祟,背着夫人不知道去了哪里!”青芳叉着腰大骂,“夫人身体那么弱,出了什么意外你担得起吗?还不快快交出来!”

      傅必先瞥她一眼。

      “老爷,这是不是有些草率……”蓝婆在一旁也开了口,“惊澜小姐只是来做客,怎么会劫走夫人呢?况且就算她真的带走夫人,又怎会再返回府里,这根本说不通啊!”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撒谎?”青芳立刻不干了,“姓蓝的,你别以为你是夫人身边的就可以乱说!我是夫人做主纳进来伺候老爷的,她待我如何有眼睛的都能看到!我怎么可能害她?”

      “那你倒是说说,惊澜小姐有什么动机害夫人?”蓝婆丝毫不怵她,“依我看,还是问问夫人母家才是。”

      “我看你就是和我作对!老不死的脏婆子!”青芳气得眉毛倒竖,“我亲眼看到的!怎会有假!我看莫不是你和她勾结起来要害夫人吧,不然夫人在深宅内院里,怎会被轻易劫走?”

      “你这润西来的小泼皮,还耍起无赖来了!”蓝婆也动了怒,“你亲眼看到的就是真的?那我倒要问你,你深更半夜不好好在屋里待着,出来乱晃作甚?”

      “我睡不着出来转转,你管得着……”

      “好了!”

      傅必先一声大吼,止住针锋相对的两人。他用力揉揉太阳穴,疲惫道,“既然青芳看到了,那且先从这个方向查起罢。”

      他身后还有两个衙役,见到此乱状不由也颇感头疼,听了傅必先的话,这还有什么好讲的,那就先把嫌疑最大的带回去再说。

      “这位小姐,同我们走一趟吧。”其中一人客气道,“不管怎样,知州不会冤枉你。”

      知州?

      这知州口碑怎么如此两极分化?

      君无岐正欲开口,关惊澜猛地拽住她衣袖。

      “我是兴海镖局的镖头,这是文牒。这次走镖途径丰城来拜访长辈,不曾想遇到了这样的事。”她朗声道,“我不曾害过苏姨,行得正坐得端,再怎么说也是这句话。跟你们走可以,但我不会去你们衙门,要么就在府里问,我知无不言,要么我什么都不会说。另外,我还要通知我的镖队,延后启程。”

      两个衙役对视了一眼。

      “这样也可以。”开口的那个答应了,“既然如此,你就自行安排个人吧。其他人也不要聚在这里了,影响办案。”

      关惊澜在君无岐手腕上用力一握。

      “君姐姐,拜托你了。”她道,“我去解释清楚,很快就会回来的。”

      君无岐点点头。

      院子里的人就像来时一样又浪潮般散去,而此时太阳才刚刚升到头顶,阳光纱似的披在人肩上。青芳拐回自己院子,看到正打扫的小丫鬟,便摆摆手让她退下,唇边不由自主露出抹自得的笑意。

      说了几句话便得到三两银钱,这可比什么买卖划算多了。她想,至于夫人到底去了哪里,除了那个姓蓝的老婆子谁还关心。

      倒不如想想,拿了这些钱,买点什么东西好?

      “青芳姐。”

      背后有人唤她。

      她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还以为是不长眼的小丫头,不耐烦地朝后一扬手,“走走走,别烦我!”

      手腕被扣住了。

      来人手指冰凉,带着笑意的耳语落在她颈边,“青芳姐,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青芳倏地热血褪去,浑身冰凉!

      这是谁?会是谁?

      她仿佛心脏都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只有巨大的、不可遏止的恐惧猛然漫上心头,极度的害怕甚至让她唇舌颤抖,说不出一个字。倒是背后之人很有兴趣似的,继续说道,“我一听到润西就知道是你了。青芳姐,你不想我吗?竟然躲在这种地方,我还以为以你的性格,会藏在什么金库钱仓里呢。”

      说罢,好像觉得很有趣似的,她笑了起来。

      “来呀,青芳姐,回头看看我。”她说,“你在怕什么?”

      青芳战战兢兢地转身。

      她看到一个人,一个她之前看到,但从未往心里去的人,一个瞎子,盲女。她穿最便宜的白袍,绾最简单的发型,不戴首饰,也没有脂粉,看起来就是平素她看不上眼的那种穷鬼。但此时,她与阎王无异。

      “呜……”青芳从喉咙中挤出一缕讨好的咕哝,“是我没认出你来……”

      “真有趣,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对我说话。”君无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是吧,郦青芳?”

      郦青芳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是我、是我从前有眼无珠……”她放低姿态,也放柔了语气,“好……好妹妹,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看在我现在已经嫁人的份上,你就饶了我罢,我还有个孩子要养……”

      话到嘴边她才想起来,从前在郦家的时候,她从来没称呼过她,连她到底叫什么都不知道!

      君无岐没有说话。

      空气冷得几乎要凝成冰,郦青芳越来越慌,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语气越发仓促,眼珠不住乱飘,“我,我这些年也攒了些钱,数下来多少也有几十两,都给你,好不好?”

      起了风,吹得纱帐簌簌作响,送来外面隐约的稚嫩童声。青芳在那一瞬间几乎要崩溃了,半个身子瘫在地上,“求你,求你……别杀他!当年是我的罪过,你杀了我吧!”

      君无岐松开手,她软泥似的倒下,涕泗横流。

      “我本来想杀你的,但又觉得你很可怜。”她淡淡道,“起来,回答我。你昨天晚上到底看到了什么?”

      郦青芳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愣愣看着她。

      “你……你问这个做什么?”她小心翼翼道,“你和那个小姑娘认识?”

      早知会惹来这个煞神,她何必掺和进来!

      “回答我,我可以不杀你儿子。”君无岐低下头,“至于你……就要看你说不说实话了。”

      “我说,我说实话!”郦青芳慌忙道,“其实我昨晚什么也没看到,我根本就没出去!是老爷,不是,是傅必先要我说的,他说只要我咬住那姑娘不放,他就给我三两银子!”

      傅必先?

      君无岐皱起眉,“那苏夫人到底去哪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郦青芳用力摇头,“别的我都不知道了!”

      君无岐陷入沉思。

      居然是傅必先买通了她,让她攀咬关惊澜,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苏敏静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若真想杀妻,悄无声息的办法有很多,又何必如此大张旗鼓?这样一通操作下来,倒像是……在掩护什么人。

      她忽然想起昨夜看到的那团魂火。

      莫非是那个人?可又与苏敏静有什么关系呢?

      她还未理清思路,忽然腿上被人轻轻碰了碰。是郦青芳,她讨好地仰视着她,语气满是谄媚,“好妹妹,我说的真的都是实话,你就饶了我吧?”

      君无岐笑了。

      近乎怜悯。

      “青芳姐。”她蹲下来,循着声音对准了她的脸,“在那种地方长大,你为什么还一直这么天真呢?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郦青芳仓皇瞪大了眼睛。

      视线中,只有盲女温柔递来的手。

      轻轻地,轻轻地按在她额头上。

      记忆最后,只有一句刻骨铭心的话。

      “谁让你姓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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