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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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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栀站在门里,穿着一条宽松的灰色针织裙,不施粉黛,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她抬头看着他,轻轻地说,“进来吧,我们谈谈。”
没来由的,江驰的心里突然涌上一阵不安。他机械地迈动脚步,跟着夏栀走进房间,带进一阵秋日的凉风。他听到夏栀在后面轻轻把门关上了。
“放到料理台上吧。”夏栀的声音依旧温柔,但是却丝毫没有平息江驰心头的忐忑。江驰侧头看去,这才发现,进门后的不远处是一个料理台。台面上整洁地摆放着咖啡机和几个水杯。上次匆忙进来,他并没有注意到。
夏栀抬手示意江驰坐在沙发上。沙发很柔软,但江驰的身体依旧紧绷,背脊挺直。他抬头看向夏栀,轻声问,“你的伤口好些了吗?”她的裙子很长,遮住了受伤的膝盖。
“嗯”,夏栀正停在料理台前,闻言轻轻答应了一声。她倒了一杯水,慢慢走过来,递给江驰。江驰盯着夏栀的眼睛,双手接过水杯。但是夏栀避开了他的眼睛,径直走向书桌,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转身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谢谢你这两天给我带饭,”她在微信转账上敲出一个数字,江驰那边微信提示音响了。
夏栀转头看着他,神色无波,“你先收下,否则我们就不要往下谈了。”江驰沉默片刻,只好点了确定。
夏栀看着微信页面,确认转账已经被接收后,才放下手机。她捻起桌上的那枚红叶,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将她的轮廓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金光。红叶在光线中微微泛黄,那些脉络模糊得几乎看不清晰。她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像覆了一层薄冰,“谢谢你的心意。”
她逆着光坐着,表情隐匿在阴影中,看不分明。那一瞬间,江驰的胸口突然涌起一阵冲动,想要走上前去,掰过她的肩膀,让她正视自己。
江驰的目光从夏栀的脸上缓缓落在那片红叶上,心底的温情像潮水一样涌上来。那是他早晨放在咖啡上的红叶。带着他所有的思念。
“还记得在海边……”夏栀的声音轻轻响起,仿佛要融进夕阳中一般,“我以为你懂。”她依旧低头看着那枚红叶,几缕长发垂下,遮住了眼睛,也遮住了她眼底的一切情绪。
江驰的心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连呼吸都滞住了。
“不知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她继续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锋利的冷静与克制,“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我也喜欢以老师的身份跟学生交流。可是……”她顿了一下,转头看向窗外,秋风吹动着树影。
“可是,如果超出了这个界限……”她一字一顿,斟酌着用词,“这是我无法想象,也无法承受的。”
江驰沉默着,手指紧紧捏着水杯,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空气似乎凝固了,静得几乎能听见彼此心跳的声音。
夕阳的光洒在窗棂上,映出一条条斑驳的纹路,那些明暗交错的线条仿佛把两人分隔在两个世界。
“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终于,江驰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从胸口深处挤出来的。他的目光深深锁定在她身上,“如果我们不是以这样的身份认识,你,会不会给我一个机会……靠近你?”
他下颌线紧绷,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目光深邃而执拗,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判决。
夏栀沉默了。她知道,她不能给他答案。给一点希望,对他,对她,都是更深的残忍。她硬下心肠,直视他的眼睛,“你这样,让我很为难,也很难堪。”
他黑沉沉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受伤的痛楚。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再多说什么,他微微垂下头,慌乱地避开她的视线。片刻后,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自己,“是我越界了。”
他站起身来,步伐沉稳,却显得无比僵硬。他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如果曾经让你困扰,我……很抱歉。”
他走到门口,伸手握住门把手,刚要转动时,身后传来夏栀清冷的声音:“还有,以后我的课,你不要再来旁听了。”
江驰的手僵住了,心沉了下去,似乎落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他的眼眶微微发热,却拼命忍住。
江驰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公寓楼门的,他的步伐凌乱,身影被夕阳的光拉得又长又孤单。他站在门口,停了一瞬,用手使劲抹了一把脸。
他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校园的路上,学生们成群结队,笑声、脚步声、餐厅里飘来的饭香混杂在一起。但这样的喧嚣热闹,与他似乎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他跟着人群缓缓向前走,不经意间路过篮球场,脚步顿住了。篮球上上有人在组队打球,场地上的篮球反复弹起又落下,清脆的声音穿透空气,砸进他的耳朵里。
江驰的脑海中猛然闪现出那一天,她站在场外看他打球的身影。那天,她站在树影下,目光安静地注视着他,偶尔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当时内心热血涌动,用尽全力去打每一个球,只为了吸引她的目光,只为了她能多看他一眼。
他心中的情绪像是积攒已久的风暴,终于再也无法压抑。他不知不觉走向操场,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像是想要逃离什么。最后,他终于跑了起来。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秋天的凉意顺着他的发丝钻进衣领,冷得彻骨,但也像是刺破了他所有的压抑。他奔跑着,心脏剧烈地跳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要撕裂胸膛。
风带着秋日的叶片擦过他的脸颊,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脚下的跑道一圈又一圈,像是无尽的循环。
他的脑海中,一幕幕全是她的身影——她的冷静,她的拒绝,她的微笑,甚至是那枚红叶在她指尖轻轻转动的模样。
终于,他跑到力竭,停在操场的边缘,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息着,仿佛在嘲笑他的狼狈。他垂下头,闭上眼,任由秋风穿过他的头发。
——
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痕吧。
几天过去,又到周三了,阳光透过窗帘洒进屋内,落在桌上半开的书上。夏栀坐在床边,慢慢解开包在膝盖上的纱布,低头看着快要结痂的伤口,轻轻碰了一下,那种隐隐的痛感几乎已经消失了。
她抿了抿唇,心里想着,等再过几天,结痂脱落,伤口会愈合,皮肤会恢复如初,终究会了无痕迹。
她知道,时间也会让那段不该发生的感情,那个几乎让她动摇的人,变成记忆中的一抹淡影。就像一颗石子丢进湖面,曾经激起的涟漪,终会归于平静。
那天江驰走后,再也没有联系过她。夏栀并不意外,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这几天,夏栀几乎足不出户,三餐基本都靠外卖解决。张林浩几次要求来看望她,都被她婉言拒绝了。
夏栀从书架抽出一本最近刚刚读完的诗集,翻到其中一页,将那枚红叶小心翼翼地夹了进去。然后,她踮起脚,伸手把诗集放到了书架的最顶层,手指轻轻碰到书脊,将它推到最深处。
夏栀只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今天要去上课了。吃过午饭,她照例小憩了一会儿。然后起床慢慢化妆,换好衣服走了出去。
她走进教室,目不斜视走上讲台,打开多媒体设备,从包里一个一个拿出教案、硬盘、翻页笔和水杯。然后目光平静地扫过全班同学。
他果然没来。
她记得那天他离开时苍白的脸色,记得他匆匆离去的身影。她的心里有些微妙的情绪,像是难受,却又带着某种解脱。她闭了闭眼,告诉自己,这一切是对的。
他怨她也好,恨她也罢。不管怎样,总比毁了两个人好。
上课时,没有了来自教室后方的灼灼目光,夏栀心中释然,却也隐隐感到一种未名的空荡。那种情绪,她不愿深究,也不敢深究。
她该高兴的,不是吗?
就在夏栀站在讲台上,娓娓道来新课内容时,同一层楼的报告厅里,正在进行一场有关某某出土文物中古文献的价值的讲座。
台上的嘉宾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学者,语调激昂,正声情并茂地讲述这批出土文献,将给学术界带来怎样的一场革命性的震撼,以及整理这批文献背后那些鲜为人知的艰辛与努力。
台下坐满了人文学院的师生,很多人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点头记录。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对这场讲座充满热情——显然,也有人已经百无聊赖,心不在焉。
杨海川撑着脑袋,连续打了好几个呵欠后,终于忍不住用胳膊捅了捅身旁的江驰,压低声音抱怨:“江驰,这跟咱们专业到底有什么关系?你非要拉我来这里听这个天书般的讲座,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这个罪?”
江驰微微抬眼,淡淡扫了一眼台上的老学者,语气平静得毫无波澜:“跨学科,融会贯通。”
杨海川翻了个白眼,语气更加哀怨:“这个时间点,我待在宿舍睡觉不香吗?打游戏不香吗?我真是有病。”
他牢骚满腹地说完,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的江驰,忽然想起了什么,“等一下,你不是每周三下午都有旁听课吗?怎么今天不去上课了,还把我拉来听这个讲座?”
江驰的眼神依旧平静,更加言简意赅:“结课了。”
“这么早?”杨海川嘟囔一声,又觉得不对劲,却没有多问。他掏出手机,开始刷屏,讲台上的内容对他而言已经完全成了背景音。
江驰没再理他,目光似乎专注在台上,但他的心早已飞到了别的地方。他看了眼时间,手机屏幕上的数字清晰得像某种催促。
他坐在那儿,身体纹丝未动,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椅子的扶手。
她应该快下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