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的世界》思钱

1、悲剧来了

　　家里变成了红色的世界，门上，墙上到处是喜字，气球铺满地板，彩带从空中飘起又落下。每个人都很高兴，有的是因为办了喜事，有的是因为能吃顿好的，这里或许无人不快活。
　　“哦！新娘子来啦。”万众瞩目下，一对新人迈过红毯，新郎兴高采烈，挽着新娘的手，笑容无法遮掩。新娘也是挂着笑，仔细看她眼睛湿润，妆花了，不影响她的美丽。月老又牵成一线。张平安握着李残荷的手，他开心，感觉到李残荷的忧虑，他靠近她耳边——音乐声，起哄声太大，怕她听不见。“不怕，我爸妈会像爸妈那样对你好的。”
　　一听到这话，李残荷的泪差点滚下来，今天结婚，总觉得有把刀斩断了跟爸妈的亲缘，从此她是不是就属于别人，重新进入一个家庭的惶恐不安，她还没适应从未婚变成已婚身份的转变。看见周围人嘻嘻哈哈，李残荷还是强忍难过，这么多人参加婚礼，岂能闹了笑话。稍微有些安慰，张平安这边的亲戚，兄弟没婚闹，爸妈对她也可以，红包给的快，份量足。李残荷对男方的钱无所谓，在这么多人面前，面子还是要的，爸妈对她好，她将来用同样的方式回报。
　　都说结婚是女人最美的一天，李残荷照镜子，这副模样也没什么，请化妆师化妆，总有一种复制粘贴感，化妆师习惯化新娘妆，可总是千篇一律，李残荷后悔，早知道就自己化，这个妆一点都不好看，不特别。李残荷听外面的喧嚣逐渐散去，只剩他们新的一家五口。终于结束，人多热闹，可也聒噪，她揉耳朵，一天的高分贝伤害听力，心里咚咚，很不舒服。
　　女人一定要想清楚再结婚，结婚前两人甜甜蜜蜜，每天大部分时间在一起。结婚后还是每天在一起，但有担子落到肩上，无时无刻不提醒她，你已经不是任性的少女，你是妻子，有家庭，需要分担家庭的工作。家庭的工作：一头是工作，一头是生活。李残荷忙完工作，回家还要忙生活。以前多自由，自己想不干就不干，大不了花钱找人干。现在不行，女人需要持家。她不懂，一个身份的变化让她生活翻天覆地。突然之间出现了很多规矩，告诉李残荷你应该怎么怎么样，你必须怎么怎么样，听这些话，李残荷差点就“炸了”。
　　总有些人认为人有了一个身份便获得那个身份一切技能。初学者的恐惧往往来自周围较高的期许。
　　结婚第二天，婆婆也没给立规矩，让做家务，李残荷直接睡到中午。刚起床还不好意思，饭菜做好摆在桌上，就等她了。
　　“爸妈，对不起，日后我也会帮忙做饭，不会睡到这个点。”李残荷羞愧，成为称职媳妇她自认为做不到，良心上不允许自己太过分，也不能什么都不干。
　　“嗯？女孩不都睡这么长？你比我家荟荟起的早。”
　　“啊？”李残荷扫一眼小姑子，张荟荟坦然接受嫂嫂目光的探究。
　　“嫂子，你放心，网上的什么婆婆小姑子针对儿媳妇，在我家不存在。你将来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我一般睡到下午两点。”张荟荟一脸骄傲，满脸快夸我。
　　结婚前，李残荷接触过张荟荟，知道她是大学生，平时上班或兼职，交流浅薄，却是一个目标明确，耿直的女孩。现在看来，小姑子脾气直爽，开朗大方，真招人喜欢。
　　“嗯。”小姑子的态度给新媳妇一些底气，但婆婆没说话，也不好直接回复。
　　张平安牵住李残荷手，招呼她坐旁边，原本尴尬的氛围在张平安，张荟荟的调动，一派祥和。李残荷心安定了，张家是好人家，张父张母对她的态度比结婚前大差不差。
　　一顿饭喜笑颜开，桌上杯盘狼藉。李残荷眼疾手快收拾，公公婆婆也帮忙，小姑子也来，一家人吵吵嚷嚷。
　　“不要，你昨天结婚，快去歇会。”张母手里端着盘子，用肩膀推搡李残荷。
　　“妈，我来，今天饭还是你做的，碗不能你洗。”李残荷拽住张母袖子，想抢碗。她正要得手，张荟荟抱着她的腰，“行了，你们都辛苦，我来我来，我闲着呢。”
　　三个女人一出戏，互相谦让，俩男人悄摸收拾碗筷，一个擦桌子，一个洗碗。看娘仨闹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吵架闹事。
　　结婚选对人真的很重要，这家人让李残荷安心，每天生活自在。再极致的感情也比不上时间的消磨。
　　两个人从拌嘴，发展成争吵。李残荷嫌张平安为什么回来的越来越晚，好几次打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张平安嫌李残荷事情太多，做什么给她报备真的好累。
　　“你为什么就不能回我的消息，你知不知道每次凌晨见你还不回家，我有多担心，我就怕你出什么意外……”李残荷横眉竖眼对张平安吼，她仰视张平安，希望这个男人理解她的担忧与苦心。
　　眼前的女人变了，变得乱发脾气，面目狰狞。看她现在丑陋的模样，深刻的法令纹，张大的鼻孔，伴随说话喷出来的唾沫。张平安心冷，女人变成妇女，美好一去不返。“我不是孩子，我是成年人，我能有什么意外？你为何不能理解我，我要工作，要挣钱。职场压力很大，我懈怠会有人把我踩下去，我只能加班，让方案变得完美，得到老板赏识，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家。”
　　“我知道你辛苦，知道你压力大。可发个微信告诉我你在干嘛很难吗？发条信息能占用你多少时间，你以前对我都是秒回。每次你没回家，我就在客厅等你，对面楼栋的灯一盏一盏熄灭，我的焦急一点一点扩张，饭菜冷了又热，怕你辛苦一天回来饿……”李残荷说着说着眼泪落下，她想自己好委屈，出力不讨好，他为了家而加班，她也在努力工作。
　　眼泪是种武器，这种武器不能常用，用多了，适得其反。
　　数不清是第几次李残荷哭泣，张平安最初还会心疼，后来习以为常。女人真没用，遇到麻烦只能哭哭啼啼。“你别哭了，我只能说你要是不信我，我也没办法，我平常忙的吃不上饭，哪会想起发消息。”张平安拿起沙发上的西装，出门谈生意。这次的方案关系他能不能升职，他忙碌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
　　马路上的车稀稀疏疏，老天都在帮张平安。路边的树木，商铺后退，张平安爱上这种前进感，没有谁阻拦他，他将顺利的用方案征服客户，获得成功。张平安忍不住打个哈欠，最近基本没睡觉，忙完一定将欠下的睡眠都补回。困意席卷而来，张平安放了DJ音乐，激情上头的歌曲对抗困倦，一个又一个哈欠接连不断从嘴里冒出，张平安视线模糊，睁眼成为难事。一片混沌，剧烈的碰撞如一支箭穿透疲惫的大脑，张平安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一股剧痛，时间停止流动。
　　怎么回事，好吵啊。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哭声，有女高音的崩溃，有女低音的呜咽，有时夹杂男性低沉的哽咽。眼皮好重，张平安想睁眼，眼皮上仿佛压了泰山。他试着驱动手指弄开眼皮，手呢？张平安害怕了，自己的手呢？不止是手，腿，四肢，躯干，张平安全部感觉不到。他害怕了，刑天起码是只失去头，他怎么反过来了？张平安只剩下耳边的喧嚣，他从耳边人的哭泣，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原来是张平安疲劳驾驶，不知不觉中提高车速，并且撞上路旁的防护栏，车子整个翻面，像只乌龟，惨兮兮卡在树干中。幸好有好心人，依旧坚持自己的善良，帮张平安打110，120。这份善良让李残荷及公婆千恩万谢，拿出应有的报酬激励助人为乐的风气。
　　吵闹的空气里，张平安头一回如此清晰家人的声音。李残荷已经哭到喘不上气，唉，残荷平时就够受气，当老师是工作稳定，节假日休息，可有些家长的胡搅蛮缠，学生的调皮捣蛋，让残荷心力交瘁，她身体像蒲公英，随时有撑不下去的危险，这次因为我的灾祸，她日后该怎么办？
　　一阵哭泣夹杂一个嗝声，是荟荟吧，这个小妹，虽已成年，素日做事稳重，张平安知道，小妹还是个孩子，看见自己躺在床上，她的双眼哭的都睁不开了吧。
　　之前还能听见好几种哭声，现在怎么就剩下两种了，爸妈呢。爸妈年纪大了，老了怎么承受的了这种打击……张平安自我埋怨，早知道就按时睡觉，养好身体，升职加薪哪有身体健康重要，后悔呀！
　　“爸妈，你们还好吗，你们快去休息吧，我…我来照顾平安。”是妻子嘶哑的声音。
　　“爸爸妈妈，你们去休息吧，尤其是你，妈，你刚刚都晕倒了，你得…好好…的。”张荟荟还没说两句，剧烈的悲伤充斥大脑，让她好不容易强压下的哭腔冲破阻碍，倾泻而出。
　　张母的嘴张了又闭，想说点坚强的话，看女儿哭了，她也没压制，号啕大哭。张父紧紧抓住老伴的手，另一只手擦脸颊的泪，哭声再次填充这个洁白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