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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一叶障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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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汉一说完,其余几人连忙伸手相招,让他赶紧一道去村里的祠堂。这边说着,却无人注意后面老许娘子神色有些不对劲。
倒是宋广看出有异,在苏满月身边提醒一声那美妇是不是有问题。
苏满月侧头,嘴角勾了勾,又偏头回来,假装没看见。
老许正准备和自家娘子说一声,却被人攀住肩膀,连拉带拽拖了出去。他想着自家娘子胆小,恐怕也不会去看,便嚎了一嗓子,“娘子我去去就回。”便也顺着一道走了。
苏满月在他们身后,缓步跟着,也不是很着急。
宋广在她身侧问道:“这些村民见着人就抓,这回该不会又抓错人吧。”
苏满月道:“如果是抓妖,那确实是错了。”
宋广疑道:“果然又是抓错了?救吗?”
想了想,又叹了口鬼气:“被烧死的滋味可不好受。”
“你是被烧死的?”苏满月侧目问道,她倒从未问过他是怎么死的。
宋广目光一顿,思忖片刻道:“不是,但也差不多吧。”
苏满月道:“说来听听。”
宋广的思绪飘回了他死的那一年。
马蹄声响,只见村落里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谁都知道,马贼过境意味着什么。
那马鞭在空中虚击一声,马儿扬首长嘶,朝着村子冲了进去,须臾再听,四处都是哭喊和恐惧的绝望之声。
踏入这个村子之后,所有马贼都分散下了马背,一时之间到处都是哀嚎声和求饶声,还有打砸搜刮的声音。
宋广也在里面,不过他此时跟在马贼老大身后,并未参与,只是看着这一切发生。
马贼里有人小声问了一句:“老宋,嫂子是不是快生了?”
宋广肩上扛着刀,眉毛皱在一起叹了口气,“就这两天吧,原本不打算出来的,啧...”
他说到一半,又闭了嘴,目光聚在领头的老大身上。他这老大也不知怎么的,明明知道他娘子快要临盆了,又非让他跟着出来。
他敢怒不敢言,只能期望孩子能迟一点落地。
那问他的马贼看出他的不满,又小声宽慰他道:“没事,很快的,咱们这片地收拾完了,马上你就能回去抱着大胖小子咯。”
宋广沉吟片刻,想了想道,“不能是个闺女吗?”
那人一愣,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掌,笑道:“管他是儿郎还是娇娥,反正你回去得请大伙儿吃顿好的。”
一想起家里还有娘子等,宋广的不满顿时被冲散了许多,他也笑了起来:“少不了大家的,这趟回去,都到我家里饱餐一顿。”
又有人出声打趣:“还得有酒才行啊。”
宋广哈哈一笑回道:“喝,喝个够,不醉倒谁都不许出我家大门。”
众人这边笑着,跟着老大,扛着刀就朝其中一户走去。他们几人来到那户农家,有人一脚踹开了那本就不结实的木门。
只听屋内传来低低的惊呼,是一女子发出,戛然而止,原来是被人捂住了嘴巴。
屋内有人,两个老人和两个年轻的男女,那农夫捂着女子的嘴,看样子是夫妻。宋广看去,那女子腹部高高隆起,竟是有了身孕,看程度,应该快要分娩之态。
他皱了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领头的老大伫立在原地未动,其余马贼开始抢劫打砸起来,翻了个遍,只找出一些糠粮和几罐子自家酿的酒水。
随后,马贼头头又吩咐他们几个去其他地方搜搜,唯独将宋广留下了。
宋广当然求之不得,他如今整颗心都是想要尽快回去。他原本没动,但看到老大的刀动了,他也动了。
“你做什么?”领头的马贼阴恻恻地问他。
鬼使神差地,宋广就挥刀拦住了老大要见血的白刃。
“能不能放过这家人?”宋广觉得自己说得没错,他们也不一定要杀,反正多杀一个和放过一家都没什么大问题。
马贼老大冷声道:“不行,我看着不顺眼。”
宋广还没出声,那捂住自己妻子的男子突然暴起,从身后抽出一把砍刀,就朝着宋广背后劈去,嘴里喊道:“我和你们这些马贼拼了。”
宋广感知危险,侧身反手刀一劈下,那男子的砍刀坠地,人立时倒地不起。他没想到是这个结局,一时之间愣了,他这一愣神,迎面对上的便是马贼头领的一刀入腹。
宋广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被自己人所害。
“刺啦”一声,刀被抽了出来。宋广失去支撑,捂着肚子跪倒在地,忍痛问道:“为什么?”
马贼首领见他已经重伤,随即又四处扫了一眼,这才道:“大当家说你做事妥帖,让我学着点,不然我这个位置迟早得让出来。”
宋广抬首看着他,“就为了这个。”
那马贼头领冷笑,“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定要你跟着出来?”
随后那头领将那把砍刀捡了起来,拿到了那怀孕女子面前,指着宋广道:“杀了他,杀了他我就放过你们。”
那女子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丈夫,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宋广,呆呆地接过了刀。宋广艰难转头过去,脑子一阵眩晕。
心中只觉得今日恐怕是回不去了,可是阮娘还在家里等他,怪他一时大意。
那女子慢慢朝着他走来,领头的马贼在一旁看着,不断催促她:“快,杀了他,他刚刚可是一刀杀了你的丈夫。”
宋广想逃,他撑着手艰难站了起来,后退两步,有些站不稳。“你杀了我,他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女子握刀的手微微颤抖,眼泪也不住地开始流了下来。那马贼头领缓缓走了过来,凑到那女子面前道:“我可没杀你丈夫,你应该更相信谁?”
一提起这话,那女子瞬间有了力气,抬手就准备朝宋广的头砍下去,那头领笑意未达,只觉后背一痛,他转身,后背又挨一刀。
原是那男子并未死,宋广那一刀只是划伤了他的腰,后又见两个马贼内讧,干脆装死,伺机而动。
待另一个没了还手之力,领头的又分散了注意力,他抄起宋广遗留在地的弯刀就朝领头的刺了过去。
可惜的是,他也受了伤,这一刀又失了偏颇,没中要害。而他娘子毕竟是个孕妇,能有多大力气砍人。
宋广一见,捂着腹部再也支撑不住,晕倒了过去。
领头的马贼虽然背上挨了两刀,但毕竟是马贼,硬朗得很。他手一挥,正要挥刀劈向那男子,没曾想迎头直接被泼了满脸。
液体顺着他的脸流下,他心下一惊,是酒?
见那男子拿起桌上的煤灯,领头的马贼连退两步,啐了一声,“等着。”便朝着门口逃去。
宋广没死,但是他快死了,他感觉有酒泼到了脸上和身上,一点火星,随后整个屋子都燃了起来。
刀伤已经不痛了,因为他现在正被火焰灼烧着,身体每一寸的皮肤和筋骨都能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他在地上滚了滚,目光看到那一家四口从屋子后面准备逃跑,但是被赶来的同伴一刀了结。
等同伴赶来,宋广已经快死了,他全身都被火焰包住,有人拿布将他罩了起来,那火依旧没熄,反而撩上了布,越烧越猛。
一桶水泼了上来,他现在彻底死透了。
宋广的魂魄即时地飘了出来,他的几个朋友在原地待了一会,有人提议将他的尸体带回去,但被马贼头领以还要去下一个点拒绝了。
有人唉声叹气,有人又给他盖了层布,便算不得暴尸荒野了。
听完宋广说的,苏满月停了下来,“如果不是这场火,你可能不会死,你不怨恨那一家子?”
宋广无谓耸了耸肩:“他们都死了,有什么好怨的。”
苏满月不语,那便是怨的,只是因为人死了,没有可以倾注的对象而已。
宋广说完,他们也跟着那群人七歪八拐到了祠堂。祠堂的外面,架着一堆木柴,木柴上绑着一个男子。
苏满月眸光一怔,总觉得他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
宋广也是一怔,他看着这地方啧啧了两声:“这地方阴气好重,好多鬼,还都围着那个人。”
“我就说这小子不对劲,当初可怜他没地去,才收留他留在这,没想到他竟然是妖怪。”
“怪吓人的,赶紧烧了吧,别到时候起了岔子,被他跑了。”
“是啊,杀了村里这么多人,赶紧烧了他。”
“对对对,烧死他。”
有人拿着火把跃跃欲试,一点都不怕绑着的妖怪突然发难吃人。
苏满月扫了一眼,虽然村子很小,人却不少。
按照老许所说,死了二三十个,这里围观都还有好几十号人。女子较少,恐怕是都留在屋子里不敢外出。
宋广在一旁道:“这是个人,不是妖怪。”
苏满月点头道:“确实是个人。”
“怎么办,救不救?”
苏满月沉吟片刻,抬首看了看天,道:“他死不了,至少烧不死,马上要下雨了。”
宋广也望天,发现乌云密布,看起来是场大雨。
老许这时也凑了过来,对着苏满月问道:“这小子,真是妖怪?”
苏满月道:“你们不是亲眼见到他煮心了吗?”
老许挠了挠头,“他是我们当初打猎的时候发现的,看着怪可怜,又不会说话,辟了间屋子给他,偶尔我还会送些吃食过去,所以...”
“所以,你觉得他不像。”
苏满月觉得这个村的人都很奇特,他们一叶障目,无需管制,觉得自己所见即是真相,便不管真假,先杀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