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25 ...
-
沐阳公主的伴读是个家世、品行皆平平的庶女这件事在宫中传得比风还快,但公主对这伴读嫌弃的紧,才选上就给人塞了教习嬷嬷,责令这位撞了大运的钟小姐每日卯时便入宫学习,就差没将“粗鄙无礼之人不配做本公主的伴读”写在脸上。
教习陈嬷嬷是王皇后借的,训导后妃的宫规嬷嬷,在宫中出了名的严苛且不近人情,众人见钟淮安低眉顺眼地跟在陈嬷嬷身后离去,与老妇眼睑下垂露出的凶相形成对比,看来竟有些可怜。
在场众人没人觉得钟淮安跟着陈嬷嬷习宫规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偏偏下了这个令的沐阳似无所觉,还在与王皇后说笑,她们说话时钟淮安正从沐阳身侧路过,有枯黄的叶颤颤巍巍落于她发顶,被风一吹,又打着璇落到沐阳手背被她含笑碾碎。
园子里的花开得正盛,有位置靠后的妃嫔顺手掐一朵插在发间:“你猜,这钟四小姐能坚持几天?”
“自从陈嬷嬷到了皇后宫里本宫竟是再也没见过了,不知嬷嬷那杆浸了血的短鞭还在不在?那上面可不知存了多少人的命。”
她身边的女史帮她将鲜花端正地插在发髻正中,低声道:“娘娘,此处人多,小声些。”
*
天色渐晚,宫门值守的侍卫打了个哈欠将佩刀换了只手,抬手拭泪时与同僚闲话:“今日下了值可要去西市?听说醋坊新来了姑娘,长得那叫一个俊,说是比宫里的贵人也不差——”
“慎言!在宫里这话你都敢说?不要命了?”他身旁的侍卫浓眉圆脸,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
最先说话的侍卫嘟嘟囔囔:“这会宫门都快下钥了,哪还有人啊?这会出去的宫门下钥前回不来,那可是要没命的。”
“上次哪个宫的采买公公回来晚了,不是被找了个由头随便发落了?反正我是许久没见过他了,诶听说今日沐阳公主选伴读,也不知是选上了哪家小姐,不知今日得不得见,哎,但咱们守得这门只有下人会走——”
圆脸侍卫得到了保证才甩了甩手,嫌弃地在衣裳上把手蹭干净,才问了一句:“这醋坊不是赌坊吗?头儿不允咱们去那种地方,你还是小心些。”
“哎,头儿说是这般说,但前几日二队的小王就去了,头儿也未曾说他什么,况且我又不是去赌钱的。”
圆脸侍卫心道去寻欢与去赌钱区别也不曾很大,忍不住劝:“风尘女子也是有苦难言,少你一个——”
“少我一个也无甚区别,听说这个新来的姑娘当真有些姿色——”
圆脸侍卫听他叨叨个不停也不搭话,过了许久才忍不住打断:“别说了,有人来了。”
“谁?你莫不是哄我?诶...还真有人嫌命长这会出宫...”
影影绰绰的人影越来越近,侍卫们登时闭了嘴不敢再说话。
来人一老一小,从衣着上看品阶不低,走在前头的老者脸上没什么表情,出示了宫牌便向旁边错开,她身后的小姑娘才被露出来。
小姑娘眼睛亮亮的,还带着好奇,看着便是尚未被这吃人的宫廷荼毒过的样子,她看着侍卫检查宫牌与文书,也不出声,亭亭玉立地垂手立在一边。
“这么晚了出宫有什么事啊?”侍卫望天,暮色几乎盖上了整个天幕,不免多问:“嬷嬷当是知道宫规,这宫门至多半个时辰便要下钥了——”
“无妨。”陈嬷嬷抄着手,朝后看一眼,才道:“给贵人们办事,老奴自当上心,这文书也不敢马虎,定是没有问题。”
文书确是没有问题,侍卫咽下疑惑,见小姑娘低着头,又多看了一眼:“这女史倒是面生的紧。”
小姑娘被他喊住,盈盈拜了一下:“大人人多事忙,记不得奴婢也是应当的。”
侍卫本就是随口一问,见她们二人寻常模样,挥了挥手未曾多说。
元蕊在宫外从天亮等到天黑,等到各家小姐都出来了也不见钟淮安,见大小姐出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含芳跟在钟淮钰与姜淑身后,一行人的最后还坠着个带了幕离的姑娘,姑娘裹着大氅看不出身形,含芳引她来到元蕊面前:“姑娘,今日人多天冷,钟四小姐受了些风寒,公主体恤,还请四小姐今日回去好生将养,明日按时进宫。”
元蕊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就见一辆马车晃悠悠停到了元蕊身侧。
“四小姐风寒,不便与钟大小姐与姜小姐同车,公主派了车送四小姐一程。”含芳笑眯眯地从身后女史手中接过一盒点心递给元蕊。
元蕊尚未反应过来,从含芳手里接过了点心又接过了看起来有些木的小姐,晕晕乎乎被人送上了马车。
宫门离钟府有段距离,一刻不停也要大约半个时辰,元蕊在马车中如坐针毡地等了一刻钟也不见对面的姑娘说话,忍不住先开口:“姑娘,我知道你不是我家小姐,我家——”
“诶,可憋死我了。”对面的姑娘一把掀开幕离与面巾:“你一早便认出我不是钟淮安了?那你怎的不早说,我在这里可憋了许久了,含芳也真是的,不知从何处寻来的面巾,也太闷了。”
她絮叨个不停,元蕊眼里只余下钟寄欢一张一合的嘴巴,她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公...公主...”
“噤声。”钟寄欢一只手抵在元蕊唇上,见她收了声才垂下手:“我现在是你家小姐。”
“那...那我家小姐呢?”元蕊满眼紧张。
*
钟淮安寻了个人少些的地方牵雏莹坐下:“今日仓促,未曾给妹妹带些礼物,若是你不急着回府,我倒是可以请你去彩月戏楼听一出戏,听说今日...”
她笑眼微眯:“正有一出‘逼上梁山’。”
她话音刚落,便听闻二楼叮叮咚咚的声响越来越近。
一楼客人未受影响,人声鼎沸间护院互看一眼陆续向楼上跑去,可他们还未到楼梯上,便看到有个人影从围栏上翻下来,正是方才被领上楼的那位小公子。
小公子龇牙咧嘴地站起来犹不服输,扯着脖子指着楼上大骂:“你们赌坊做生意讲不讲道理!分明是你们捣乱害小爷输了钱,现如今翻脸不认账?”
“诶,这是谁家的少爷,知不知道醋坊的规矩?”有赌桌边的男人喝了口酒嗤笑,他身旁有女人轻巧的调笑:“是啊,醋坊从来只进不出,闹事的...奴家记得上次那人可是断了只手呢。”
小少爷充耳不闻,声音反而更大了些:“你知道小爷是谁吗?你们那套规矩在小爷身上不顶用!”
“今日你们敢将小爷从楼上扔下来,明日就等着兵马司来吧!”
他吵吵嚷嚷,人瘦小力气却不小,抱着楼梯柱子两个护院上前去拉都没拉开。
楼上的门一直不开,他便骂得一刻不停,等到护院将一楼的人清空了大半,他还指着护院的鼻子唾沫横飞。
钟淮安与雏莹位置偏,护院一时未发现她们,雏莹不知从哪摸了一把折扇挡在面前,黑暗里只露出了女式的粉色扩袖和男式的粗麻衣摆。
“你莫要对我拉拉扯扯,小爷也不是非要你们掌柜的给说法,把今日与前日的钱赔与小爷就行了。”
“小姐请的这一出戏还要演多久?天色渐晚,我还要回府复命。”雏莹将扇面挪远一些,侧头去看钟淮安。
她确信这位小姐她之前并不认识,方才留下也不过是摸到了从前含芳惯用的宣纸,眼下府中乱局未定,侧妃才刚刚给了她一个下马威,雏莹不得不谨慎些。
她欲起身,却被那位不认识的小姐按住了手臂:“莫急,马上便要到了。”
钟淮安抬头望过去,那小少爷是兵马司副指挥史宋高的长子宋春来。
兵马司副指挥史不是什么大官,却有些实权,每日在各家店铺转一圈,油水多得府中下人都能穿金戴银。
宋高妻子过世的早,就留下这一个儿子,他虽不是个好人,但却是个好父亲,将这唯一的孩子惯得实在不成样子。
雏莹急着走,钟淮安却还有心情再喝一口茶。
宋高贪污行贿、买卖官位,与容祈安里应外合几乎形成了产业链,一半油水都进了容祈安和晋王的口袋,恨得钟淮安牙痒痒。
钟淮安不知醋坊背后的主人是谁,醋坊开得突然,几乎是一夜间醋坊的大名便传遍的大街小巷。
钟淮安听闻陛下曾派人去调查过几次皆是无功而返,彼时钟淮安有心锻炼钟承泰,便没有插手,但即便没有插手,在京城做这种暴利的生意还无人敢在此闹事,足以得见醋坊掌柜的手腕。
宋春来在这里闹事讨不到好,以宋高护犊子的态度定是要给儿子找回这个场子,醋坊掌柜的定然不会吃这个亏,两方若是闹起来,容祈安定是不会坐视不理,届时她便能在其中浑水摸鱼,找机会将谢远从诏狱中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