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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小姐觉得呢?”容祈安恍若未闻,轻轻摩挲着玉佩,细长的手指在地上投了影,仿佛将一切玩弄与股掌之中。
他看钟淮安的时候,钟淮安也在看他,背后烛火吞噬了他的表情,只留下玉器与指甲轻轻的磕碰声和门外鸟雀的哀鸣。
事态果如钟淮安所料发展,然不知为何,心绪忽生波澜,紧张之情油然而生,她心沉了沉,立刻垂眸:“小女单凭大人吩咐。”
又担心容祈安真让她做什么,补充:“小女虽愚笨又一事无成,但若是大人吩咐,小女一定配合。”
钟淮安听到衣物摩擦的声音,容祈安站起来了,他身量高,钟淮安又坐着,投下来的影几乎将钟淮安完全笼在黑暗中,在温暖的室内也觉得潮湿不安。
玉佩坠至她前额,冰凉的触感一触即分,她听到容祈安的声音:“四小姐幼而淑慎,长而温恭...”
什么?
钟淮安猛地抬头看他,便见他一字一顿:“...我,心,甚,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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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动树影,清甜的雪味混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梅香从门缝中钻进来,吹凉了桌上摆了许久的精致糕点。
姜仪点一杯茶,清甜的茶香立刻盈满了室内。
“母亲,你今日怎可说出那番话!”便是生气,钟淮钰也仍恪守大家闺秀的风范,她立在桌边:“我知道母亲是为我好,可今日母亲万不该忤逆父亲。”
“那你觉得母亲该怎么做?”姜仪放下茶,眼里泛着浓浓的失望:“你今年已二十有一,母亲如你这般大时你都会走路了,而你现在连亲事都没定下,母亲怎么能不着急?”
“你父亲忙于公务,却又眼高于顶,连侯府上门求亲都回绝了去,女儿家不比男子,再这样拖下去,你岂非要孤苦无依一辈子?”
姜仪拉过钟淮钰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钰钰,娘那时实在照顾不过来才将你交由乳母带,你可是还在怪娘?”
“我...”钟淮钰只觉得心有千般重,可她还是摇摇头。
“娘自觉亏欠于你,如今想弥补一二,你都不接受吗?”姜仪太用力,捏得钟淮钰手指都有些发麻,被母亲如此质问让自幼恪守仁义礼智孝的她有些慌乱,还未想好如何应答,门帘就被带着怒气掀开。
“姜仪你——”见女儿还在屋里,钟文宇硬是把自己的气憋回去,僵直着声音:“钰钰先出去,为父和你母亲有话要说。”
钟淮钰应声而出,刚迈出门槛就听到屋内杯子摔碎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父亲饱含怒气的质问:“你是疯了吗!钟府的女儿嫁不出去了?”
“钟府的女儿嫁得出去为什么钰钰到现在还没定亲?”姜仪也摔杯子,碎瓷片蹦在她手上,划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我为这个家操心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家里的哥儿姐儿都这么大了你可有问过一次孩子们的亲事?”
“好啊你现在要凶我了,当年上平阳王府求娶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当年的柔情蜜意比翼双飞都忘了吗?”
“你...”听她提起旧事,钟文宇语气缓和下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姜仪越想越委屈,她这么辛苦不皆是为了这个家。
见她又开始哭,钟文宇拂袖,不欲与姜仪再说:“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今日起你都不要再出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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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蕊在廊下解了外披,跺了跺脚将身子搓热了些才推开门:“小姐,如您所料,夫人和老爷有些争吵,奴婢从正院过来时还看见了大小姐,似是哭过。”
“不过小姐,今日您也太大胆了些,还有老爷怎么突然要给您退婚,还有啊夫人她......”
元蕊问题多得脑子都放不下,看到钟淮安往炭盆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添着碳,又住了口挨着她蹲下:“小姐,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啊?容大人实在所托非人,看起来像是会打内人的那种人...不如还是奴婢去偷通关文牒吧?”
“今日奴婢还听闻,容大人捉了长公主身边的坠露姑娘,奴婢本以为容大人是个温文尔雅之人,现在想来,坠露姑娘……”
“他抓了坠露?”钟淮安一怔,容祈安虽是赶尽杀绝之人,但她死阿泰难免愧疚,坠露当是能保住一命,她还叮嘱过含芳在她死后带走坠露,看来是没找到机会。
钟淮安看着炭盆,火并未烧起来,明明灭灭地被压在银碳下,只透出一丝微黄的光晃晃悠悠地照在钟淮安脸上,将她眼与唇的光影分出了明暗,新的蜡丸在她手中搓来搓去,几乎变了形。
坠露凶多吉少,谢远未出狱,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还有别的吗?”
元蕊摇摇头,转而道:“小姐,今日老爷夫人吵起来了才未顾上让您去祠堂,过几日他们想起来了怎么办?您大病未愈,可跪不得。”
钟淮安眼下没心思操心这些,她快速地复盘着发生的一切:她临死前明明已部署好了一切,居然连一个谢远都没救出来,容祈安的手当真已伸得这般长?
可朝中将少,容祈安便是再不情愿,谢远最终还是要被放出来,钟淮安放了些心。
他派张修远来府中盗取账簿,失败后误闯四小姐闺房又被她利用,容祈安不是善男信女,相反他眼里容不得沙子,给他气受的人从没有好下场,是以发现她给了假账簿后容祈安就应该立刻杀了她,就像他杀了坠露那样,为什么没有?
这账簿到底是什么?
钟淮安不信他的心慈手软只是因为四小姐与他有一纸除了信物没人会记得的婚约,四小姐几无母族庇护,又软弱怯懦连手帕交都没有,身上到底有什么容祈安可利用的地方?
不对,不是四小姐,是钟家。
钟淮安垂眸,钟文宇乃中立官员的中流砥柱,晋王的手越伸越远了,转而她又长吁一口气,不过这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了,这桩婚事有的是人不希望成。
既然钟文宇退不掉,那晋王呢?或者陛下呢?
人不能一辈子只欠账不还账吧?
但以钟淮安对容祈安的了解,他虽然为晋王做事,但又实在不像是能为了晋王用自己来做局的人,难道是因为这个?
她低头看手中已经变了形的蜡丸,这是今日新送来的,传递蜡丸之人应当不知道她试图逃婚又被容祈安捉回来这件事,这次的任务详细了许多——要她参加宫宴刺杀谢敏,并提到了‘彩月戏楼’。
看到任务时钟淮安狠狠哽了一下,几乎要忘了四小姐只是个柔柔弱弱的闺阁女子,也不知四小姐供职于何方势力,上司对四小姐也太盲目自信了些。
钟淮安叹了口气,看来得去一趟彩月戏楼了。
钟淮安夹一块银炭,彻底盖住了那一丛微弱的光。
*
容府。
雪一连下了两日,厢房的窗开了半扇,细雪簌簌落于窗柩,湖面结了一层薄冰,几只不知从何而来的雀儿脚下打了滑,不小心跌在冰面上,好不滑稽。
窗边的男人长身玉立,明明是极英俊的面容,眉眼间却偏生无丝毫温度,如同一尊端坐于堂的神像,慈悲却残忍。
他身后有侍卫推门而入,与他耳语几句后又匆匆离去。
而他的身侧白衣男子不知从何摸出一把折扇轻轻摇着:“没想到你还有被拒婚的一日,稀奇啊。”
“你不冷别人冷。”张修远一把抢过他的折扇丢去一边,却因扯到了伤口痛的龇牙咧嘴:“元季又是去哪里学了这些风流做派,连四季都不分了?”
容祈安未开口,捻起一张宣纸,那纸上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位带纱少女的轮廓,纸张被风吹得皱了一下,张修远听见男人温润的声音:“她说了吗?”
“还没有。”聊起正事,张修远收起了玩笑的表情:“你又不准上刑,每日好吃好喝供着,换成是我我也不说。”
李元季将自己的折扇捡回来,站到容祈安身边:“不过话说回来,长公主已逝,你还留着坠露做什么?”
“这小丫头嘴硬又倔,若是你想得到什么消息,还不如将那含芳姑姑捉来。”
“诶,所以你们两个一直在问什么?”李元季好奇地不行,他私下问过张修远许多次,张修远皆是一副讳莫如深之样,让他心痒的紧。
方才匆匆离去的侍卫去而复返,抱拳躬身道:“已办妥。”
容祈安终于画完,纸上少女头戴幕离看不清面容,雪花自窗落于纸上,洇湿了少女纤细的脖颈,容祈安就着那一片湿落墨,墨汁四散,转瞬便将少女头身分离。
李元季凑过来看:“咦,这画的是谁?你这般恨?”
容祈安斜睨他一眼,未答,却将画团成一团,顺手便塞进了他怀里。
李元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