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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陌生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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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了,室内温暖如春。炉上咕嘟着热酒,香气四溢。里间拉了帐子,俞玳正和王悦儿抢救那个无名男子。
贺宁一脸阴霾,和云饮休坐在外间上座。而贺泽川正在下首披着棉被取暖,低首沉默。
云饮休咬了一口青枣,不自觉瞟向贺泽川的竹篓。
要知道人参娃娃由岐黄山保护,五十龄以下的不破土,禁搜索捕捉;五十龄后现世的,只能由宗门抚养长大。
云饮休假意收徒,不过是为了方便执行母子调解。若人参娃娃出土,自己不仅要收他为徒,还要想办法向岐黄山交待。
算了,还是先解决目前的任务吧。她冲贺泽川使个眼色,作了个掐诀的手势。
“那个,”云饮休清了清嗓子,“虽说贺公子空手而归但莫要气馁,你我不过没有师徒缘分罢了。再者令堂比我更有经验——”
“哼,他就不应该学这个!”贺宁气不打一出来,“从小到大不务正业,好容易当了外门弟子你还临阵逃脱了!”
贺泽川这下被点燃了,炮仗般噼里啪啦地回嘴:“千辛万苦进了,却一天到晚在劈柴。做此等杂活,不如返来酒楼,还乐得自在。”
末了又向云饮休诉苦,“我不要修仙,我愿意同娘一样经商,可她就是不同意!云老板你评评理!”
不等云饮休开口,贺宁猛地一拍桌子,吼道:“你还有脸说?二十年你干成过一件事儿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敢托这般借口?有志者事竟成,你就是没骨气的!但凡存点子道心,早筑基了。”
此话一出,将在场的两个年轻人都骂得低了头。不止贺泽川不言语了,云饮休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
须臾,贺宁深深地叹了口气,碍于云饮休在场,放软声音道:
“唠叨这么久,我也烦了。旁人念一万遍,还是凭你自己。”
云饮休看向贺泽川,后者冲她淡然一笑,些许苦涩。
他松开棉被,从怀里掏出几枝冰茸草。这是岐黄山特有的白色狗尾巴草,雪时变为白色,另有独特之美。
“儿知道自己拜师无望,见路边这草可爱,给娘拿来,娘必定开心。”
他讲着,慢慢起身,逐渐挺拔。
“昔日家贫,娘背着我走街串巷,挑卖酒食,怕我无聊,就为儿编这草玩。娘,你也是那般苦过来的,生意场起起伏伏,如今扶风郡商贾谁人不知你贺副会长?”
“儿不及你当年,但也流着你的血。我既姓贺,也应自己闯一闯。娘你失败了那么多次,怎的不肯给孩儿一次机会,让我真正地博一番呢?”
贺宁下巴一抖,仍是不动。
贺泽川蓦地下跪,狠狠磕了个响头:“娘啊,求您成全孩儿吧。”
他再抬头,额上便有个血印子。
贺宁绷不住了,急忙去扶他。
贺泽川不起,贺宁颓然,摸了摸儿子的乌发。
“我答应你了……”
贺泽川悲喜交织:“娘……多谢……”
二人相拥痛哭。
【叮咚叮咚——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1:虎母与犬子。灿灿萱草花,罗生北堂下。慈母倚门情,游子行路苦。取得善意值:30,清除戾气值:20,奖励已发放。】
【总主线任务有更新,请点击查看。】
终于有进展了,云饮休正要点开,余光一瞟,脸色大变。
糟糕!
“嘻嘻——”竹篓里的土块裂开,一只穿红肚兜的人参娃娃突然爬了出来。
三人皆吓了一跳,贺宁脱口而出:“人参娃娃?”
贺泽川跪在原地,喃喃:“我竟然捉成了……”
“嘻嘻,嘻嘻——”
那娃娃尚未长成,不过一岁孩童大小,白白嫩嫩却腿脚灵活,满屋乱蹿。
云饮休扑身去逮,谁知逼得它像个炮弹似地撞进了里间!
“这是何物?!”
“悦儿闪开!”
云饮休心里咯噔一下。
三人急忙冲进里间,一片红光乍现,令人不敢直视。
刺眼的光芒消失,所有人呆楞在地,不知发生了什么。
俞玳最先反应过来,快速检查了榻上的病患。
“师妹,你看。”她焦急地唤来云饮休。
“我方才将他从雪里挖出时,他明明全身筋骨尽断,心脉损毁大半,可现在,却已基本痊愈了。”
躲得最快的王悦儿从房梁上飘下来,话语令人窒息。
“云饮休,我看得一清二楚,那个人参娃娃飞进他胸膛了。”
飞进去了?
她得赔岐黄山多少钱啊?
云饮休默默开口:“师姐,你有办法让他吐出来吗?”
俞玳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师妹,他会吐出来的——”
“唰——”男人的胸口一闪,一根胖嘟嘟的人参便飞躺在了地上。
俞玳小心捡起,拿手帕临时包了,递到云饮休怀里。
“师妹啊,收好这人参。药典记载,人参娃娃救人泄了元气,便被打回原形。你须好好保存供奉,也许将来能帮你大忙。”
旁观的贺宁开口了,她见多识广:“确实如此。我早些年还听过人参娃娃讨封的故事。”
贺泽川一副听故事的样子:“娘,我只知道黄皮子野狐狸会讨封,人参娃娃怎么讨?”
“人参娃娃若是吸够了天地精华,便会在月圆之时问曾经救过的人。如果得到一句不吃,此人必延年益寿,而娃娃则躲过雷劫,直接得一百年的修为。再往上,怕是要成为地仙。”
“不过,”看着云饮休眼底升起的希望,贺宁话锋一转,“眼下这般,这人参娃娃怕是要和榻上的青年讨封了。”
这等好事都轮不到我?!
她脚步绵软,无力地靠在柱子上。真想狠狠给自己两大嘴巴,谁让你要求贺泽川给你挖人参娃娃了?
云饮休闭了闭眼,接受,接受。
俞玳给那男子各关节处厚敷了药膏,缠着纱布,嘴上直奔了关键问题:“师妹,当时你和长老们承诺不伤花草树木,可如今……人参娃娃毕竟不是凡物,你看这……”
其余二人一鬼将目光聚在了云饮休身上。
“记我账上吧,给师姐添麻烦了。”她嘶哑地说出这句话,心如刀割。
痛啊,太痛了!
“回头,我再让金掌柜送几坛酒郑重赔罪。”
云饮休咽了口唾沫,她感觉自己嗓子里火燎火燎的,好像出泡了。
系统:“宿主,出息,不就花你俩钱吗?”
“感情花的不是你的钱!”虽说过世爹娘给她留了不少,可日子总得精打细算。
这件事解决了,尚有另外一件事。
云饮休转头向默默等着的贺泽川道:“一言既出,金玉不移。”
她瞧了眼等在门外的贺宁,“令堂酒艺造诣不在我之下,为了她的颜面,你也该低调行事。对外只称交流,不可提及师徒。可明白?”
贺泽川从善如流,又约定了教授细节,方携母告辞。云饮休送别母子二人,便返回屋内。
“师妹,这是我开的药方,你且过目。七日之后,他差不多就能醒来,下床走动了。”
云饮休点头,俞玳的修为是岐黄山这代数一数二的。“等我差人来接他下山,到时一便结了药钱。”
俞玳摇摇头:“这种小事就由我来张罗吧,你去看看他耳鼻处还有无出血。”
云饮休挪到他头顶,一张俊脸。
长得帅就能为所欲为了?
“师姐。”云饮休恨得牙根痒痒,她下定决心伸出手,“把咱们岐黄山防止医闹的契约拿出来,我要能改动的那个!”
七日之后。
男人在陌生的房间里醒来。他挪动身子下床,却见桌前端坐一小姑娘。
“你醒了?”她穿着素净,正执笔练习写字。
她顿了下,没有将老师教她的那一大串说出口。
“我叫林稚娘,你叫什么?”
而不是——
“姓甚名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家里几亩地,地里几头牛,说说说说说。”
男人不动。他眉目锋利,却并不逼人,一眼望过去,令人想到冰雪。
林稚娘于是将笔墨纸砚推过去:“你要不想说可以写下来。”
男人看了看纸:“这样的我用不惯。”
林稚娘低下头去描笔画,小声说:“我也有贵纸,老师买给我的,等我写得特别好了再用。”
男人不解:“为何自轻?”
林稚娘不答他的话,起身到门口:“他醒了。”
云氏饮园“有头有脸”的鱼贯而入。
“我叫金花,是这里的掌柜的,”
金花递上一块残破的帕子,那里绣了一个藏蓝底描金的“槊”字。
“这是救你时,你仅剩的东西,想来是你的名讳。”
男人端详着她,是头颇有修为的金钱豹,为何会在这里经商?
他接过去,摇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二个人是只女鬼,她套了以假乱真的纸人壳子,男人一眼觉得它防水性能差极了,懒得跟她搭话。
第三个和第四个是一对兔妖兄弟。大的叫白书,木讷老实,二的叫白耳,机灵跳脱。
“嘿,咱们园子终于又来个俊后生,你比我哥还高呢!”白耳蹦过来揽他肩膀,被他轻轻避开了。
“是你们救的我?”
“我救的。”一个女子笑眯眯地进屋了,虽然那笑有点子咬牙切齿的意味。
“都坐吧,你站着。”
云饮休坐到林稚娘的位子上,拿出一张红纸契约给他。
“恭喜,你欠了我很多哦。这是救治你所花费的明细,都列举在上面了。你没异议,就签字画押吧。”
男人接过看了,区区二十万上品灵石,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
“小数目,我会还你的。”男人面无表情。
“好哇,拿钱吧。”云饮休摊开手掌,等着这大爷如何还债。
男人摸了摸身上,却也不尴尬,手指沾了泥印,将纸推回去:“我眼下无钱,日后自会还你。”
“好啊。”云饮休将那契约往空中一撇,红纸竟然自动燃烧起来。
星星火点与灰片同时落下,女人的眼眸并无笑意。
“我料到你身无分文,救你时早就帮你签好了另一纸契约。”
她食指一点,桌子上的灰烬自动重组,竟然变作一张盖了绛紫方印的契约。
“这是岐黄山特有之文契,专供贫苦之人作役属劳作偿债。而你方才按了指印,还承认了无钱但有意还债,所以这契约应运而生。”
男人并不愚笨,他挑了下眉毛。此女怕他不愿意,竟然想个套中套诓他。
“你诈我?未免太小人心思。”
此话一出,后面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男人以为他们没见过世面。
王悦儿低声道:“家人们我先退了。”说完钻出窗棂逃了。
“走吧,二哥,掌柜的。”白耳扯了扯一左一右,三个人都出去了。
只剩他们俩。
云饮休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好好好,连个谢字都不说,倒有心思质问起来了。
“既签契,就尽好仆人本分。”云饮休袖子一挥,那紫契约便不见了。
“以后你无姓,就叫阿槊,先干十年。今日你首日当值,先去西街粮铺拉五石糯米回来淘洗干净备用。做完我屋内的洒扫就去冰窖凿出十块儿冰,晚上去园子里帮忙外送酒食,明日早膳过后去岐黄山挖三根九节菖蒲回来……”
云饮休便吩咐边走出去,却听后面那人干脆拒绝。
“我不做闲汉,亦不喜余下琐碎之事。”
云饮休不恼,转身看他。
“那你擅长什么,证明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