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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雨夜悲情 ...

  •   云饮休没应,反倒将他一军。

      “我见你日里多心中默默,不曾将酿酒诀窍表露人前。我这有现成的酒曲,今日何不尝试一下,也不枉咱俩师徒一场。”

      贺泽川脸当下青红相替:“云师,你惯会拿我逗闷子。”

      几人低笑,误入梦境的阴霾似乎一扫而光。

      晚膳后,灯草不供,因此众人都早早歇息了。

      军队能在屋内过夜已属大幸。同行者自行就草躺成东西两行,鼾声此起彼伏。

      傅槊枕着赶驴的鞭子侧躺,旁边的贺泽川已然熟睡。

      之前与她在树下打招呼的跛腿女兵给云饮休悄悄抱来一副旧被褥。

      “主簿近来辛苦,您还是盖这个,安睡得好。”

      她紫红面皮,长眼阔面。据传也曾拿下过敌人的一个首级,有几分勇猛。

      云饮休认得她,军中其他人叫她“李瘸娘”或是“李拐子”。

      “多谢李大姐,你也早些歇息。”

      云饮休和衣而卧,这温暖的善意让她也渐渐闭上了眼。

      约莫后半夜,风雨交加,一人冲进院子急呼。

      “不好啦,快去禀告水工,发大水了!”

      云饮休探头,那人的蓑衣烂了半截,只见他闯进来:“堤又散了,临水次的村子被淹了!”

      里外顿时骚乱一片,人影憧憧。

      许曈不见踪影,云饮休不动。反观其他人,竟都冒雨冲了出去,势要抢险救人。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傅槊和贺泽翻身而起,云饮休无奈:“跟上。”

      “云主簿,还是我们这些老兵去吧。”李大姐见她也要出去,随即好意劝说道,“我们久随将军,深谙水患。何况我们这些并非完人,死不足惜,倒是主簿你——”

      “胡言!你我平等,”云饮休扶住她胳膊,“今日势必共进退!”

      女兵闻言眼睛一亮:“好,共进退!”

      豪言壮语易说,救人抢险难行。

      众人冒雨下山,洪水已到山脚,江面漂浮着茅草、屋具。岸边痛哭声求救声悲然交织,人间惨剧不过如此。

      云饮休立即默念化水为酒,想要为他们暖暖身子。

      然而,系统没有任何反应。

      “化水为酒。”

      系统犹在,就是没有任何响应。

      云饮休心惊。

      她没办法快速酿造酒水了。

      温度不对,湿度不对,一切都是偏移的。

      在这个时空中,她只能回归最传统的酿造过程。

      滂沱雨夜中,云饮休抬头。漆黑的天幕仿若被割开一道巨口,江河倒流。

      她暌违已久的渺小,终于再次显现。

      真正地靠天吃饭。

      她失神间,一个巨浪袭来,岸边瞬间少了几道身影。

      “李拐子!”有人疾呼,噗通跳入水中。

      远处的云饮休捡了只火把点燃,跑进水中高喊:“李大姐!”

      “救命——”李大姐被洪浪卷到了河中心。女人死命地挣扎着,承受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挤压、撕扯。

      云饮休无法再袖手旁观,她一个猛子扎下去,拼命地游向他。

      而另外一个人亦奋力游向她,领先自己。云饮休认出,正是之前招呼她用饭的独眼龙小兵。

      他游速很快,马上就要接近李大姐。

      然而下一瞬,波涛翻滚,将李大姐再度卷走,河中心干干净净,只有雨滴落下的漩涡。

      “李大姐……”

      云饮休闭了眼,疲惫地卸力。不行,还有去救她的人,自己不能放弃!

      “不必了。”这时有人遥遥对她告别。

      滔天波浪中,一切都变了颜色。

      云饮休却看得分明。

      那人沉浮在浪中,一把将自己遮眼的布条扯开扔了,用那只已经结疤凹陷的残眼对她笑了笑,随后义无反顾地沉入水中。

      “不——”云饮休骇然,冰凉的黄水趁机捂住她的口鼻,灌入喉咙和热肺,那是窒息的痛苦。

      云饮休双眼模糊,这是今夜她第一次感受到温热,来自她自己。

      她甚至不知道这个老兵的名字。

      因为人们从来只唤他“独眼龙”。

      身后一人游来,快速地将一根麻绳绑在她两人腰间,用臂膀穿过她双臂,使劲拢着她原路返回。

      “水势凶险,快离开河中心。”

      云饮休没法给出反应,江水似冰,周遭的声音都已经被冻结了。

      “捞上来,捞上来!”

      “是一个小姑娘!”

      前面捞人的船大喊着向岸上传话。

      傅槊眯眼一瞧,心中一紧。那女孩的脖颈间可不悬挂着一颗虾壳青的圆珠子。

      “避水珠,是她!”

      傅槊连拽带拉,终于将云饮休抱上泥岸。

      “云饮休,云饮休!”狼狈的男人看着眼前这个同样狼狈的女人,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必须要唤回她的理智,林稚娘危在旦夕!

      “云饮休,快喊她的名字,”傅槊跪在泥滩上,捧起她冰冷的脸,几乎央求道,

      “她戴了避水珠,避水珠!”

      避水珠?

      男人疯狂的重复声由远及近,与她耳朵里无情的江水争夺着地盘。

      云饮休被淹红的双眼终于笨拙地转动了一下。

      她看向眼前焦灼的男人,干涩开口,像牙牙学语的童儿。

      “林,林稚娘……”

      前面忽地有人大喊:“醒了,醒了!”

      傅槊一下子瘫软,将云饮休搂入怀中。

      雷声悄然,狂电作罢。

      雨势消退,黑云减散,天际露出了半边惨白的月亮。

      他摸了摸她冰冷的长发,喘着粗气。

      “没事了,没事了。”

      “咳咳咳,咳咳……”云饮休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咳,可灌进的水又咸又苦,怎么也咳不出来。

      她的眼珠仿佛冻僵了,嵌在了河中央。

      昼夜交替,洪水退去。

      庙宇比村落建得更高,大和尚饱睡一夜。

      丁夫死了一半,盖着白布暂时停在庙中,诵经唪音绕梁不绝。

      云饮休凌乱不堪,嘴唇起皮。她正在统计自家的死伤。

      全军共三十七人,九人死,十二人伤。

      “云师,稚娘身份不明,暂时安置在姜大人那边。”贺泽川步履沉重,“钟绫来了,有事商议。”

      几人寻了处僻静的墙角。

      “云姐姐,昨夜死伤惨重。姜大人准备筑坝了,她已经修书给全宁县,押送岩材的人马明日就到。”

      钟绫亦凋萎,强压悲痛。

      “另外,我探到不少内幕。”

      周遭无人,她忙分享自己听来的消息。

      “许曈在犬封狼族那吃了败仗,本来是要褫夺她五品杂号的。结果朝中流派相斗,她被推出来受命,奉旨支援北虞。可你们也看到了,这领的兵卒们……”

      她欲言又止,这样惨的将军,她还是头回听说。

      “我说这三军不全也就罢了,净是些……原来是受朝政牵连。”贺泽川默默咽下无礼的称呼,感叹官场难处。“上头斗法,底层宛如草芥。”

      “知道了,我去问问将军意下如何。”

      云饮休没忘此行目的,她得看看筑坝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何事,才能够让她得到酿酒原料。毕竟在流传的故事中,赤帼坝的建筑离不开许曈和她的士卒们。

      云饮休不敢耽搁,连忙去询了主持。

      “阿弥陀佛,将军她拿了不少草席,往后山去了。”

      大和尚合掌回道,云饮休道谢离去。

      阳光灿烂,这泥土自然大干,亦不脏鞋。

      她没有耗费时间,便找到许曈。

      “老王,这个石头的颜色很漂亮,你指定喜欢。”

      许曈挥着锄头,边喃喃自语。

      前面已有数个土堆。椭圆正方,形状各异。有的插枝盖草,有的立木压石。

      云饮休小心地绕过来:“参见将军。”

      “云主簿,你可来了。”

      许曈双手搭在锄头把顶,冲她一笑:“咱们军饷还剩多少,好酒好菜免了,总不能连黄纸香烛都没有吧?”

      “村子淹了怕是没有,属下去问问主持吧。”

      “害,那群和尚肥头大耳,几张草席就要我三十灵石,不可交也。”

      “属下会想办法。”

      简单的一问一答后,两人都不再开口。

      云饮休愁肠百结,干脆席地而坐,看着许曈挖土。只有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件正在发生的事上,她才会驱赶走大脑不断反复上映的片段。

      许曈挖出一身汗,坐在她旁边灌了几口碱水。

      “我也不知李瘸娘的名字,独眼龙参军时随便编了一个。”许曈的两腿伸出好长,她躺在身后的土堆,开始追忆。

      “瘸娘的腿就是因为砍下一个犬封人断的,她不排斥这个称号,因为这是她拿命挣来的军功。”

      许曈笑了,眼中却泛出不易察觉的悲伤。

      “独眼龙的眼睛是被箭射瞎的,他以前堪虞图画得最好。”

      许曈抬了抬下巴:“该你了,倒霉的主簿大人。跟她们说几句好听的,省去刻碑钱了。”

      她摇了摇腿,调笑道,“没想到吧,竟然和我们这群失意的人呆在一起。”

      云饮休认真想了想,嗓音沙沙的。

      “我只是有些遗憾,没有让你们喝上我亲手酿的酒。”

      许曈挑眉,扭头看旁边这个女人。

      她的笑容淡了一些,挪开视线。

      云饮休几乎要以为许曈准备要问她那个问题了。

      “你觉得我这个将军失败吗?”或者“你是不是瞧不起这支队伍?”

      但听她开口。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许曈缓缓吟道,“富贵落魄,本将军都尝过了,也算不枉此生。”

      云饮休不能再赞同。

      久久的沉默后,她转头。

      许曈睡着了。

      背枕黄土,面朝烈日。

      云饮休悄悄离开了。

      她回到庙里,空无一人。一个扫地的小沙弥说施主们都下山帮忙搬石头去了。

      云饮休去了堤岸,石材堆在旁边,许多人围在一起,不知在干什么。

      有小兵见她来了,小跑过来。

      “主簿,不好了,死人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雨夜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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