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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梦回百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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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杨树林中游荡着一支闲散“军队”,炊烟缭饶。
一个缺胳膊的,一个少腿的小兵互相搀扶着经过去打水,和蹲在树下的文官打了个招呼。
“云主簿。”
云饮休点点头,报以微笑。
她两人走远了。
“这云主簿最近老是闷闷不乐啊?”
“活多呗,看天文地利的是她,出谋划策的亦是她。偏生咱们将军又是个撒手不管的主,只一天到晚念叨她那点酒。”
云饮休自然听到了,也只能装作没听到。
她剥去开心的假脸,继续沉思。
【最新:欢迎宿主进入枯骨将军的梦乡。请按时完成任务,脱离梦境。】
云饮休足足花了半天,才认清了自己身在何处。
“喂系统,除了我没人被牵扯进来吧?”
系统装死不回。
“云主簿,开饭啦!”远处一个独眼龙挥手招呼她。
“来了!”云饮休拍拍裤脚的灰,无奈站起。
一个大铁锅稳在火堆上,里面是沸滚的野草根,些许着盐,清汤寡水。
每个人端了半碗,就着手里的干饼子稀里哗啦地吞咽着。
“咱们就不扎营了,前面有个村子,吃完这顿就去投宿。”
一个身高将近九尺的女人一只脚踩在石头上,用嘴努力撕下一块饼,边嚼边说。
“不拘瓦砖,遮风挡雨足够。”
她正是后来受人供奉的将军许曈。
她的铠甲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整个人不修边幅,不似运筹帷幄的大将,反而更像个老油子。
果然人类的偶像崇拜才是最好的金衣。
出于职业道德和演员素养,云饮休好心提醒道:“将军,宫里要我们尽快驰援北虞,再者明日怕是又要逢雨,咱们还是及早动身为上。”
许曈不以为然,一碗滚汤下肚:“云主簿,你急什么?好容易出来了,就让我这些战士们享受享受这林野风光嘛。”
“是是是。”云饮休点头如捣蒜。
皇帝不急急太监,她这个太监可是有任务倒计时的。
也不知道这个时间和梦境的流速是怎么换算的,半天过去了,还是72H。
许曈吃完抹嘴走了,云饮休没胃口,磨蹭到最后。
“云主簿,多吃些。”
一个大勺舀来半碗野菜,云饮休抬头。逆光下,唯一的伙头军冲她挤眉弄眼。
“多谢。”云饮休默默捧碗离去了。
半个时辰后,全军三十多人,稀稀拉拉地出发了。
这个梦境里的一切都有如儿戏,和传说中的故事大相径庭。
主将吊儿郎当,除了吃喝就是睡觉。兵卒大多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弱伤残,男女混编,那叫一个热闹。
他们只有三匹老马和不到二十把兵器、破甲;粮草两大袋,驮载驴身上;硬米盐块干烧饼,嚼蜡一般。
医官被洪水卷跑了,现在她又多担一项活。
云饮休逐渐落在队伍最后,走得比那头瘸驴还慢。
她望向前方。
队首那位大名鼎鼎的伏波将军正轻松地拽一根杨树枝条。
拽下来,松手,“啪——”,弹回去,高大的女人乐得牙花子呲出来。
“云主簿。”有人轻唤。
云饮休回神,自己身边多了两个人。一个是之前挤眉弄眼的伙头军,一个是负责照顾驴马的司马官。
“两位,有何贵干?”云饮休漫不经意。
“云……主簿,是我呀!”大脑袋的伙头军艰难开口,极力地表达自己:“鹤……”
云饮休皱眉,鹤什么?
那人喉头里“嗬嗬”直响,云饮休以为他惹了风寒,准备为他把脉,却被旁边的司马拦住。
他冷冷吐出两个字:“姓氏。”
姓鹤?姓贺?
可她只认得一个姓贺的,贺泽川。
“你也姓贺?”
“嗯嗯嗯!”伙头军疯狂点头。
云饮休没耐性,她心烦意乱:“先赶路,回头再说。”
“朋友,师徒。”黑脸的司马拦住她,“三个字。”
“贺泽川?可他……”云饮休迟疑,他们怎么可能会进入将军的梦境。
“云师!”大头伙夫脱口而出,随之整个人开始发生变化,短短几息,已经变成一个颀长的白皙男子。
“你是贺泽川!”云饮休目瞪口呆!
“云师你终于认出我了,一上午我给你各种信号你就是不懂,”
贺泽川抓着她肩膀一顿哭诉,“我一想和你相认,就有一股强劲的力量撰住我的喉咙,我们不能主动说啊!”
“你是贺儿,那他……”云饮休指向另外一个人。
黑炭一样的木讷马夫,冷冷看着她。
“傅槊?”
言出法随,马夫改头换面,变成了傅槊。
这下轮到云饮休好奇了:“你们俩是怎么认出彼此的?”
贺泽川油腻一笑:“男人的直觉。”
云饮休抖了抖鸡皮疙瘩:“呃,别恶心我。此处为伏波将军的梦境,你们如何至此?。”
贺泽川紧了紧包袱里的炊具:“你且说呢,我和王悦儿在外头等你,你下去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你俩没听见?我明明——”云饮休一愣。
还记得上面的人怎么回答她的吗?
贺泽川从来没叫过她大名!
“地下冒尸气,我一下去就着了道了!”云饮休扶额悔恨。
“那你呢,你不是在泉芜村帮钟绫吗?”
傅槊叹口气:“下雨了,我俩迷迷糊糊以为你回来了,走出外面便是白光闪过。醒来,就在这了。”
这俩人都能认出自己,那说明只有云饮休没有改变样貌。怪不得死系统不回答她的问题,原来其他人真的被牵扯进来了。也即他们根本不能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只能扮演本职角色。
“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咱们都注意些,打量打量周围还有没有自己人。”
将近亥时,她们出了杨树林,一条大江横贯眼前,耳中听得岸边一阵骚动。
原来是五十丁夫赤裸上身,喊着震天号子,一齐抗抬巨埽(sao,四声)投放到河中筑成堤岸。
有一个在岸边指挥的女官看见了许曈,直接高兴地扑向了她。二人紧紧相拥,乃老友重逢之喜景。
女官身后跟随着一个年轻女子,她本来一脸风平浪静,可一看到队尾凸出的云饮休,莫名其妙“嚎”了一嗓子,难掩兴奋。
贺泽川搭上来:“云师,无奖竞猜,这哪位啊?”
云饮休脱口而出:“王悦儿?”
那女子没有任何变化。
“钟绫?”
众目睽睽,那小吏直接换了另外一副相貌,可不就是钟绫。
奇怪的是,人群中没有任何波澜,大家好像都没有看到。
钟绫碍于上官在旁,没有着急寻来,和云饮休交换了个眼神。
“保不齐,咱们这些外民还有自我保护机制呢。”贺泽川见此打趣。
那两人说说笑笑,肩并着肩走了。
云饮休转头调侃贺泽川:“贺大勺,我们晚膳有福了。”
“哎呀,云师~”贺泽川莫名娇嗔,“晌午的野菜汤人家小试牛刀啦。”
“呵,”傅槊被贺泽川的神奇姿态逗笑了,“言下之意就是,不用再吃你做的糊弄饭了。”
“哎呀,你们俩小瞧本少爷的厨艺?”贺泽川说完拉着驴,牵着马的缰绳,见那俩根本不顾。
他急急喊道,“你俩慢点啊,等等我。傅司马,你简直不称职!”
暮色四合,两路人马浩浩荡荡,入了一间庙宇。
老和尚率众出门迎接,又是添茶又是捧果,当然,仅座上宾享得。
原来前头许大将军遇的这位熟人,称为姜水工,精通水利维护,为扶风郡的水监丞司所聘,率领夫役来此防洪。
姜水工素来诚心礼佛,给这小庙添了不少香油钱。
故兵卒们并着丁夫一齐在后院里开了灶。傅槊沾了水工的光,将驴马牵在槽上,卸鞍喂草,将其喂饱才来开饭。
“是新鲜出炉的蒸饼,或是筋道爽滑的羊肉汤面片?我都好想吃啊。”贺泽川在队伍中搓手期待,兴奋不已。
那粗粝的干粮实在难以下咽,他梦寐以求的面食终来到他面前。
“怎么是粥啊?”他端着一碗不知所措。面上飘了几朵油花,里面是清可见底的稀粥。
云饮休领了两碗,将其中一碗递给迟来的傅槊。
“有精粮吃不错了我的公子爷,少挑三拣四。”
贺泽川瘪嘴,三人坐在土槛上吃。
有一女子径直蹲下。她调整呼吸,尽量平静地开口,奈何一出声嗓子就劈了叉。
“云……云姐姐,终于你们碰面了,我吓坏了。”
钟绫吸了下发红的鼻子,也不废话连篇:“我们疑似进入了时空漩涡,回到了好几百年前。我的上司主管水利,她此次前来就是为了防汛。我听其他匠师说,这次再要溃堤,十有八九要筑坝!”
“是梦境啦。”贺泽川纠正。
“什么原理?”钟绫才不信他,立即追问。
贺泽川是从云饮休那听来的,他不知道原理,于是嘴硬:“云师说的,听她的准没错。”
钟绫见状便相信了,云姐姐还是最靠谱的那个。
云饮休满意地点点头,小姑娘这收集信息的能力大有进步。对比之下,她自惭形秽:“我是这支老弱病残队的主簿、军师、参军、录事、医官……”
“云师,”贺泽川出言打断,“别报了,咱们这站不下这么多人。”
“你小子!”云饮休作势要拿筷子戳他,贺泽川一躲吐了吐舌头。
“哎,你们说,稚娘和那个杨曲会不会来?”钟绫问。
“难说。”傅槊回道。
目前这个梦境的规律还是没有完全掌握,云饮休暗暗焦急。一动不动的72H反而像是一个未知的炸弹,始终蒙着一层面纱。
“哎,要是有酒喝就好了,累一天,咱也舒坦舒坦。”
离他们近的两个男人聊起天来。
“甚是,可惜咱们这沽酒的少哇。霉雨淹死不少庄稼,肚子都填不饱,谁还舍得拿来酿酒呢?”
“云师,给他们露一手。”
贺泽川小嘴一撅,碰碰她的肩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