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想好好养猪》屋子没有屋子

3、第三只猪

　　“你不回去吗？”
　　林玉兰听到有声音在说话，她睁开有些酸涩的眼睛，是一个青涩的少年人，黑发黑眼，和她年岁相似。
　　“你是谁？”
　　她问他，这里是她自己的秘密基地，怎么会有其他人？
　　“再不回去，你的家人会担心你的。”
　　这少年人不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的说着，走过来，坐在她的旁边。
　　走的近了，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上也擦了好几道口子。
　　林玉兰皱了皱眉，
　　“要你管。”
　　出口她就吓了一跳，因为自己从没有这么不耐烦过，可看着面前人的脸，又怎么也低不下来头道歉。
　　真奇怪，她想。
　　“确实，”他说话有些慢悠悠的，“归不到我管，但是你爸爸之前答应过我，现在他不在了，剩下约定的就得找你了。”
　　这人在说什么胡话，林玉兰站起来，有些警惕的抿着嘴，克制住心中的烦躁情绪。
　　“你和我一样大，我爸爸能和你约定什么，好好读书？”
　　他摇了摇头，才露出些许迷茫，问她：
　　“读书？那是什么？”
　　这话让玉兰有些呆滞了，她连烦躁都顾不上，
　　“你没读吗？就是，小学。有义务教育，小孩都要读书的。”
　　她抓了抓头发，烦躁散去，才有种看到同龄人的心绪。
　　“你家在哪里啊，这样不对，得让老师去说说。”
　　他没忍住笑了一下，
　　“没有哦，我家，我家就在这里吧。至于读书——我想我不需要——”
　　“这里，你住这里？你的爸爸妈妈呢？”林玉兰的脸色严肃起来，“不能做文盲哦，我林姨说，做文盲很可怜的，被人家骂了都不知道。”
　　就像奶奶。
　　每次都傻乐着被林姨骂。
　　虽然她觉得只要奶奶开心就好了，但是林姨说那样不好，遇到坏人会被欺负的。
　　所以玉兰要好好学习，努力让家里人不被欺负。
　　“这样吗？”
　　他想了想，“可是人家为什么要骂我？”
　　林玉兰耸了耸肩膀，她一个小孩露出几分奇怪的成熟的洒脱，
　　“谁知道，大人总是会做各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他点了点头，问道：“你现在不生气了吗？”
　　“生气——？”玉兰看了看他，“你只是来提醒我回家，我为什么要生气。”
　　“真的没有吗？”他还是坐在那里，抬着头看着玉兰，眼睛透亮透露的。
　　玉兰回看回去，认真回答：
　　“刚刚是有点烦，不过不是因为你。”
　　“我只是想到了，我爸爸，他和你说过一样的话。”
　　说着母亲会担心，会拉着她回家的父亲，在那个夜晚永远的离她而去了。
　　女孩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起来什么，低头问他。
　　“我爸爸，他答应过你什么？”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少年人，刚刚还有问必回，现在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玉兰偏了偏头，发出一句疑问。
　　他才反应过来一样的低下头，闷声回答着：“不，——或许也没什么。”
　　“什么啊，你真奇怪。到底是答应了什么，我家里也许还可以——我可以帮你。”
　　“帮我......？”
　　“对啊，我可是只有十二岁就背负上了超高额的债务，有哪个小孩子能做到这样，是不是特别厉害？所以和我说吧。”
　　玉兰弯着眼睛对他说话，“和我说说吧，我爸爸答应你什么了？”
　　很奇怪的感觉。
　　少年，或者说猪仙静静凝视着面前的女孩。
　　作为非人之物，并且可以给人带来运气的他，很容易勾起人类的争夺霸占的欲望。
　　作为他降生后第一个在这世上有约定之人，正是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答应过猪仙，做一笔交易，来换取更长远的时机。
　　结果这个约定还没履行几个年头，他就被人套住麻袋关起来了一段时间，好不容易跑出来，才发现那个男人就已经死掉了。
　　少年学着对面的女孩眨了眨眼睛，心中思虑：人类是这么脆弱的东西吗？一时没没注意到就已经消失在时间里。
　　但这个也不怪他吧，正如这个女孩所说的，他还是个小孩子。
　　他还需要学习。
　　可是。
　　他的手指动了动。
　　面前的人欲望消散的那么快。
　　快到他几乎抓不住，只能捕捉到一点情绪的余韵。
　　真奇怪啊。
　　这个人。
　　不，这个孩子。
　　猪仙的瞳孔转了转，把面前的女孩的面容描了又描。
　　她怎么能那么开怀的提到这些东西呢？
　　他也有见过其他人。
　　她遇到的这些：无论是至亲之人的逝去还是过分高额的债务，压在那些人身上都容易让其垮掉。
　　她怎么就能笃定自己，一定能够走出这些阴影呢？
　　即使肉眼无法观测，但潜意识也一定会告诉她，他会是个难得的财宝。
　　只要拿走他身上的一点运势，家中的情况就会扭转直上。
　　可是，他有些疑惑。
　　她怎么就没有想过，抓住面前的这只金猪呢？
　　就像那些人一样。
　　最后反而约定了一起上学。
　　猪仙茫然的抱着一书包的书本留在原地，沉甸甸的富有重量，却不是熟悉的金条银子，而是植物做成的纸页合集。
　　什么语文、数学，还有思想政治——英语？写的又是什么？
　　这些就是人类小孩要学的东西吗？
　　他有些好笑的坐下来，翻开其中一本。
　　第一页上写着端端正正的名字：林玉兰。
　　字迹有些拙气，但很端正，看得到主人写下的认真。他好奇地摸了摸，随意翻了两页，盖上书本收了起来。
　　玉兰。
　　名字应该是人类社会里重要的一环。
　　他现在知道了女孩的名字，作为基本的礼仪，他是不是也应该交换自己的名字。
　　可他的名字是什么？
　　猪仙？这都是别人叫他的。
　　猪仙挠了挠脑袋，头发都揪下来两根，随手挥挥，这头发就掉在地上，被土地吸收殆尽，发出一道光芒。
　　“金珠子？”
　　他点了点头，脸颊白皙，透着点红润。
　　林玉兰抱着新领到的书本，坐在他旁边。“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姓金的，你名字有点神奇。”
　　金珠子回道：“因为我，喜欢金子。”
　　“好吧。”
　　玉兰说，“我上次给你的书是我的，我是小学六年级，你没有学过的话，得从一年级开始。”
　　一年级？
　　金珠子摇头，“我也要读六年级。”
　　“那你得去考试。”林玉兰翻出书，捏着笔开始写自己的名字，头也不回的说话，
　　“你得和监护人去学校报名，考过试，就可以读六年级了。”
　　“监护人是什么？”
　　“.......上次你就没回答我，你爸爸妈妈呢？”
　　“我没有这种东西。”
　　“怎么可能啊，那你是怎么来的？怎么活下来的。”
　　“就，就在这里，就这么活下来的呀。”
　　“......”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女孩的神情变得异常微妙，像是看到了什么神奇的、难以理解的生物。
　　要被发现了吗？
　　金珠子被看的有些发慌，结结巴巴的问道：
　　“怎么，怎么了嘛？”
　　“唉。”
　　林玉兰叹了口气。
　　“你好惨啊。”
　　她说。
　　屏住呼吸等待女孩回答的金珠子松了口气，但又有些疑惑，
　　“为什么？”
　　为什么？
　　两个人一起坐着，她转过头就可以看见金珠子的脸，站起来她也能比对方稍高一些，可以清楚的看到他有点打结翘起的发团。
　　衣服还是上次的那套，到处都有摩擦破损的痕迹。
　　只有脸洗干净了。
　　这个人有点可怜。
　　林玉兰想。
　　连自己的父母都没有印象，应该是从有记忆起就被遗弃了。
　　他在山里是怎么长大的呢？
　　好像对什么东西都没有准确的认识，常识也是一知半解的，可又对一些年代久远的东西能说出个地地道道。
　　他难道像电视剧里的狼孩那样，被动物收养了吗？
　　可狼孩不会说话，金珠子也会说话，说的很是流利。
　　之前金珠子还见过她的爸爸呢。
　　是什么时候呢？
　　为什么？
　　见到这么小的孩子，那时候的爸爸没有帮助他从这里走出去呢？
　　林玉兰没有开口，她伸出手，捏了捏金珠子的脸蛋。柔软弹润有温度，是人体的感觉。
　　金珠子是人。
　　“金珠子，你想要出去吗？”
　　见他没有立刻回答，她又继续问道：
　　“你想要去读书吗？”
　　金珠子摇了摇头，
　　“没有很想，但是我想要跟着你。”
　　小小的玉兰叹了口气。
　　“好吧，真没办法，那我们找村长吧。”
　　金珠子的问题很多。
　　但出来以后就更多了。
　　他像是刚出来接触到新社会的小白，对什么都感到新奇。
　　林玉兰捂着耳朵，金珠子就是一只采蜜的小蜜蜂在她脑袋旁边转悠，一直嗡嗡嗡的叫。
　　“玉兰玉兰，什么是孤儿啊？”
　　“玉兰玉兰，领养又是什么啊？”
　　“玉兰玉兰，为什么我一定要有爸爸妈妈呢？”
　　林玉兰停下来，身后的男孩没止住步伐，不小心撞到了一下。
　　结实如小牛犊子一样的玉兰屹立不倒，反而是撞人的金珠子往后一仰，被林玉兰拉住了。
　　“好了好了。”
　　玉兰的嘴都要鼓起来了，“你问题也太多了吧。”
　　“哦......”
　　金珠子的嘴皮子也掂起来了，他第一次以正常人的身份接触现世，感到十分新奇的同时也深感不安。总是会下意识找着难得令他感到安全的玉兰。
　　有些郁闷自己话多的时候，他听到女孩子的声音：
　　“至于爸爸妈妈什么——因为我们都还是小孩子啊，就需要有爸爸妈妈的，不然很容易被人拐走的。”
　　金珠子又精神起来，兴致勃勃的追问。
　　“什么是拐走啊玉兰。”
　　“就是会有坏人把你抓起来关进很小很黑的屋子里，然后不给你吃的，叫你一直哭，还打你。”
　　......
　　金珠子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林玉兰好久没得到回复，奇怪的扭头看他。却看到他的眼睛已经蓄起水来了。
　　他回想到好不容易逃脱的黑暗时光，黝黑狭小，和总是桀桀冷笑和怒吼的怪人。
　　“不要.....”他说，“不要把我关起来。”
　　一直跟在后头的村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对上小孩的视线，调侃道：
　　“哎呀，我们的玉兰把新带来的小朋友惹哭了哦——”
　　林玉兰的拳头紧了，“村长叔叔！！”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要和这些幼稚的大人计较，
　　“总之，金珠子是被人丢在那里的，我把他带给村长了，您得好好照顾他。”
　　说完扭头就走，手臂却一紧，顺着看过去，是眼泪汪汪的金珠子。
　　“我要跟着你......”
　　他一点都不相信这些大人了，不是很怪突然抓走他、就是很脆眨眼就死掉。
　　玉兰不一样，她既不受自己蛊惑，身体也很健康强壮，一看就很靠谱。
　　林玉兰听了差点跳起来，
　　“你不可以跟着我的，我也是小孩子，你得跟着大人。”
　　金珠子的视线从一脸奸笑的村长和秀气的林玉兰身上转了两圈，手上力气更加坚定。
　　“我要跟着你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