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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只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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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即使这样，你还是要养猪吗？”
突如其来的信息量还没有接收完，林玉兰听到母亲询问。
她下意识点了点头，就听到母亲的轻笑一声：
“真是的，你都不怕吗？你爸爸可是死了诶。”
空气中安静了一会儿，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又听见母亲继续开口。
“我每次——”母亲的声音轻了很多，
“都很害怕你死掉，宝宝。”
“我只有你了。”
林玉兰默不吭声的凑过去抱住母亲的腰，她的声音因为埋在人的衣服里而显得有些闷。
“才不是只有我，”
她反驳着：
“妈妈还有爷爷，还有奶奶，还有外公外婆，还有林叔林姨子舅舅们，还有很多姨婆——妈妈还有你自己，才不是只有我。”
“我不害怕，”
“如果被盯上的是我，我不害怕。”
林玉兰的口吻非常认真：
“还很庆幸是我。但是我理解妈妈的心情，如果被盯上的是妈妈，我也会很害怕、非常的——”
愤怒。
林玉兰垂下的眼睛露出点残酷的冷意。
愤怒到想要揪出这条藏在阴暗里的毒虫，把他撕碎的程度。
陈丽却被女儿的回答震住了，她想过女儿会不安，会愧疚，但却得到了意外的理解。
这理解在同等的大人身上是很平常，可在孩子身上——因为视角的不同，爱意通常会变成难言的束缚，因而产生各种摩擦的冲突。
这心情如同她来时的那样汹涌而富有预感——
她看着抱着自己撒娇的女儿，这种预感却愈发强烈。
那就是她已经无法阻挡玉兰了。
一艘小船早已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就溜进了广阔的大海里。
而她站在岸上，只能看着这艘小船，在海中越驶越远——
“我讨厌猪。”
陈丽轻声说道，对上女儿疑惑的眼神，
“我讨厌割猪草，也讨厌晒谷子和挑谷子——无论天气好坏，都要把那些重的要死的粮食铺平晾晒，会把皮肤扎的好痛。”
林玉兰渐渐明白了什么，她坐起来，撑起手臂看着母亲。
“我讨厌——永远被猪吵着的睡不着的夜晚，讨厌——那些生了病的，死掉了的、猪的尸体——讨厌还要挖坑埋掉他们——讨厌那些——没有办法正常生产的母猪，让我做了好久的噩梦——”
“妈妈。”
林玉兰轻轻握住母亲颤抖的手，慢慢放在了自己的心头。
“是我要养猪的。”
“当然都是我自己去做。我不讨厌猪，也不会觉得做这些很讨厌。”
“最重要的是——”
她眨了眨眼，对着母亲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是我的妈妈，是我最最最最爱的人，”
“我怎么会舍得，让你去做你讨厌的事情呢？”
下午的猪场。
刘玉芬抱着自己的陶瓷杯，茶水已经凉透，她猛猛喝了一口，看着不远处的女孩和厂子里的同志们接二连三的告别。
新鲜血液啊，又走了一个。
她有些惆怅。
领导还没见到过这妮子呢，现在人还在外头转。
“姨，还会再见的。”
她看着那妹子眉眼弯弯对着面前的几个人说话，时不时就看向隔着一段距离的另一个女人身上。
刘玉芬顺着视线看过去——哦，她记得，这是玉兰妹子的母亲。
只一会儿，人看起来就好多了，温温柔柔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围着。
她低头又喝了一口茶，呸掉了叶梗。
这孩子惯会做人说话的。
来的这一月里看有多少阿姨们对她恋恋不舍样子就知道了。
如果真的要在国邦做下来——她默默思量着，以玉兰的性格和做事能力，说不准没多久就能把李兴旺踹下来。
还会再见？
刘玉芬也被玉兰轻轻抱了一下，扭头就能看见这妮子乐的看不见眼睛的脸蛋，这高了自己一头的妹子还会低下头来蹭蹭，软软说着：
“刘姨，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去去去——”她嘟囔着，试图掩盖住自己的真实情绪，“赶紧回家去。”
女娃子诶了一声，就欢快的跑到母亲身边，拉着手往外走了。
刘玉芬叹了口气，收回视线，把围在一起的人疏散了。
回到房间她躺着，想着不久前的离别画面，又觉得不对。
来的只有玉兰的母亲，但走的时候，她好像看见了玉兰妹子另一只手也牵着什么——
刘玉芬吓得一激灵，晃晃脑袋。
一定是今天没有休息好，才想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继续睡吧。
她对自己说。
林秀英今早一醒，听着外头声音平静，观察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挪出房间。
看到外面没人才松了口气。
昨晚丽妹是真的吓到她了。
她是知道一点缘由，但她作为清和的母亲、作为玉兰的奶奶，是真的没有想到丽妹会对这件事反应这么大。
简直就像——就像孙女十多岁那会儿中邪似的。
她忧愁的看了一眼紧关着的房门：要不，下次再去拜拜？
陈玉山起的更早，老头子没什么爱好，就是围着山头走两圈，把自家的几亩地翻了又翻后就背着锄头回去了。
长久的劳作并没有压垮他的身体，这一把年纪还精神奕奕的，农活做的比一般的小伙子可好多了。
陈玉山一路走下来看见好几家的田，不屑的哼了声。
没一个比他家做的更好！
回到家就听见老婆子叫喊：“啊呀！！”
他提着头三斤多重的草鱼，正要拿过去炫耀自己的运气，几个老头子闲着没事做在水边钓鱼玩，他过去看了一会儿就直接捞了一头上来呢。
“怎么啦怎么啦秀英？”
他跑过去，还抱着鱼，举起来到自己老伴脸上，
“看看！这什么！我一下就捞上的！你晚上和孙女那边说说给放假回来，咱搞一个鱼汤！”
差点被新鲜的鱼尾扇了一脸，林秀英捏着旁边的叶子把这东西推开，
“行行行，真厉害真厉害，放一旁去。现在重要的是，丽妹没了！”
“什么没了！？”
“丽妹！！”
陈玉山把人扒拉开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
“不是出去了吧？咋就没了？大惊小怪的。”
林秀英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懂个啥！赶紧的，去看看林叔的拖拉机还在吗？”
话音刚落，外面的声音就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
两个老人对视一眼，动作整齐的赶忙走到门口。
定睛一看，不远处从那拖拉机下来，和司机说话的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林玉兰。
她跟着林叔说点什么，转过头，看见两个老人，就兴奋的举起手晃着。然后和一旁的女人说点什么，就往这边跑来。
“奶奶！爷爷！我回来啦！”
“慢点！慢点，玉兰啊，别跑摔了！”
陈玉山喊着，但是眼睛显而易见的露出欢快的亮光，忍不住也向前走了几句，和孙女炫耀着手上的东西，
“看，爷爷给你带了什么！！咱们晚上炖鱼汤喝！”
玉兰配合的看了一眼，发出惊呼。
爷爷的神情就更加神气。
奶奶的表情却复杂极了，她的目光飘到了后面慢慢走来的女人身上，半天才问出来一句：
“怎么回来了？”
去哪里的答案已经不用询问。
玉兰主动回答：“奶奶，本来就是去体验的，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养猪了！就回来了。”
孙女你这嘴！这能说的吗？
但陈丽没有任何反应，反而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婆婆。
林秀英惊讶的在孙女和儿媳身上转悠了两圈，直到老伴嘟囔着干嘛呢干嘛都在外面杵着，赶紧进去，他老头今天要给家里露一手。
林秀英无奈的看了老伴一眼，先和家人进去了。
“这是金珠子，妈妈。”
林玉兰拉着有些怯懦的金珠子，拍拍他的肩膀。
因为了解到父亲猪场的真相，加上金珠子曾经有过和父亲有过交集的记忆，她决定把金珠子介绍给自己的家人们。
“就是我小学那会儿认识到的，是真的哦。”
林秀英看着孙女拉着的地方空无一人，她缓缓吸了一口气，觉得下次去庙里应该多求两份符纸。
陈丽却认真的看了看女儿牵着的地方，孩子的手的边缘确实有些轻微凹陷，就像真的在拉着一个人。
“她是隐形的吗？”
听到儿媳话里的内容，林秀英眼前更黑，她克制住反驳的想法，决定下次把这娘两一起带去庙里驱邪。
此刻，她还努力维持着一个好婆婆、好奶奶的身份缄默观察着面前的两人。
林玉兰摇了摇头，“不是，是他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不敢在别人面前出现。”
“他之前也认识爸爸，但是后来就被关起来好久了，我也是最近才发现他的。”
林玉兰推理着，“所以妈妈，你说的那个东西，说不准就是金珠子。”
金珠子没有忍住反驳，拉了拉林玉兰的手，
“我不是，玉兰。”
林玉兰奇怪的看他，“你不是什么？”
金珠子语气非常认真，“我不是东西。”
“你不是——不是——”
林玉兰重复了一遍，反应过来没忍住笑了，笑完以后，看着少年执拗的眼神，只好安抚着：
“好好好，你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