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想好好养猪》屋子没有屋子

10、第十只猪

　　明天就要回学校了。

　　林玉兰收拾好行李，门被敲响，她放下东西，走过去开门，看见是奶奶。

　　她喊了一声。

　　“奶奶，怎么啦？”

　　奶奶对着她努努嘴，她顺着方向看过去，是母亲紧关着的门。

　　“丽妹——你妈妈一天没出来了，奶奶去敲门也没人应，乖乖，前两天是和妈妈说什么了，怎么闹成这样？”

　　奶奶不解的问道。

　　林玉兰看了一会儿，“也没什么——”

　　她说，有点不敢看奶奶眼睛，

　　“就是，说了一下，寒假想要养猪的事情——”

　　“养猪——！？”奶奶的声音瞬间大了，看了看周围又低下来，“乖仔哟，怎么就想去养猪了？”

　　林玉兰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声音小小的，“就是，就是想养......”

　　她想为自己辩解一下：

　　“也不是不读书，就是寒假的时候去一叔叔那边的厂子先帮忙看看，可以的话——我觉得能在咱们村开个厂子——”

　　看着奶奶沉默的样子，她慢慢收住话，转移开话题：“明天，我就回学校了，奶奶。”

　　奶奶又看了一眼妈妈的门，手一伸就把孙女推进房间，看她疑惑地看向自己。

　　“小宝啊，你说的是真的吗？”

　　林玉兰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她转身翻出来之前整理好的资料，放在奶奶手上。

　　“我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的，奶奶。”

　　“奶奶知道的。”

　　林秀英看了两眼，放到一旁，“只是养猪，他真的很苦的。我们小宝好好读书，到时候就去教书本，又轻松又体面的——”

　　奶奶的声音止住了，看着面前的孙女模样叹了口气，把人抱住。

　　“好啦，好啦，奶奶不说这些话了。就，就那个什么叔叔，那不是本村的把，一个外村人，那靠谱吗？”

　　“靠谱的。”玉兰趴在奶奶的肩膀上说话，没敢说清楚。“我帮了他一个忙，后面他答应寒假让我进去学一个月看看。”

　　林秀英没有细问，她年轻时就不是爱较真多固执的性格，年纪起来，就更加随和。

　　她拍着小孙女的背，摇了两下，像摇着刚出襁褓的婴儿，奶奶的声音温柔极了。

　　“真厉害呀，我们的玉兰。那就去吧。”

　　奶奶说，“小玉兰想去，那就去吧。”

　　“左右年纪小，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来得及。”

　　林玉兰的脸埋下来，奶奶身上有温暖的太阳气味，小孩的声音闷闷的。

　　“可是妈妈很生气。”

　　林秀英笑了一下，点出孩子的小心思：“你妈妈可舍不得对你生气。”

　　她把小孙女放开，这长大了个子高，人重了许多，靠了一会儿她就感觉自己的老腰要折掉了。

　　刚才放在一旁的计划书又被拿起来，这次林秀英认真看了一会儿，心中对孩子的决断更有判断。

　　“奶奶有偷偷给咱们玉兰攒了一笔嫁妆。”

　　奶奶对着她眨眼睛，满脸狡黠，

　　“到时候你要是真的想开个厂子，奶奶不拦你，这笔嫁妆也是留给你的，你到时候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真的吗！”玉兰又抱上去跳了两下，“奶奶你真好！”

　　“哎呦呦，”林秀英稍微推开热情的小孙女，她这身子板现在脆的不得了，经不住孩子折腾，可也忍不住笑，

　　“好啦，好啦，你也长大了，奶奶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能够给自己负责就好了。”

　　林玉兰点点头，“我可以的！”

　　晚饭时间，陈丽的房门还是紧紧关着的。

　　林玉兰捧着碗来到了母亲门前，敲两下，喊了几句。

　　安静，没有人应。

　　她刚想把碗放下，眼前的门就开了，母亲站在面前，略微仰视着她。

　　玉兰看着矮了自己半个头的母亲。

　　母亲的骨架小小的，人也不胖，只有半个自己大。

　　她举起手上的碗，讨好的对母亲笑了笑。

　　“吃饭啦，妈妈。”

　　见母亲不说话，她一手拿着碗，一手揽过母亲的肩膀，一边轻声说着：

　　“哎呀本来就很瘦啦，咱们大美女妈妈是不需要减肥的哦，不吃饭要是饿死了我就没有妈妈噜。”

　　母亲也没有抵抗，顺从地被女儿推到餐桌上，低头一看手就被塞了双筷子。

　　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两个老人调侃的视线。

　　旁边的女儿还在嘟囔着，“妈妈呀，我的好妈妈你快吃呀。”

　　弄得她没忍住偏头笑了一下，轻轻推开女儿，柔声骂道：

　　“哪里学到这些滑头话。”

　　被骂了一句推开的林玉兰反而还嬉皮笑脸的凑过来，叫着妈妈妈妈的，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陈丽这次没推开了，她想：

　　自己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呢？

　　爷爷奶奶也松了口气，陈玉山给孙女夹了口肉，

　　“乖宝明天就去上学啦，要不要爷爷送你过去？”

　　爷爷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不过很喜欢带着小孙女四处招摇炫耀着：

　　“对，这就我家孩子。”

　　林玉兰扒了两口饭，拒绝了。“这次不用啦，我和老同学约好了一起出去。”

　　没有理会瞬间耷拉下来的老头子，奶奶问：“哪个同学呀？”

　　“是之前高山小学班主任那个孩子。”

　　母亲说、一边又给玉兰夹了一筷子菜。

　　林玉兰皱着脸看着面前的绿色蔬菜，又不好反抗，艰难的就着饭咀嚼着，默默点头。

　　“那个女娃娃——不是去首都那边了吗？咋回来了。”

　　奶奶奇怪的问道。

　　终于把讨厌的蔬菜咽下去了，林玉兰清清口，回答奶奶：“好像在学校遇到了什么事情，郑老师就让她转到我们学校了。”

　　“也是一个专业的吗？”

　　爷爷跟着问道。

　　林玉兰想了想，“她原来是药剂类的。”

　　母亲拿筷子敲了敲碗，林玉兰一听，就默默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最后收拾碗筷的时候，爷爷奶奶已经先回屋里躺着，她和妈妈收拾。

　　安静，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是母亲先开口，“明天——”

　　林玉兰抬头看着她，她坦然自若的继续说：“早点起来，别让人等着了。”

　　“哦——”林玉兰应着，走过去把母亲手上的盘子一起收了放到水池里。

　　“我来吧，妈妈也早点休息。”

　　陈丽也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走开，看着女儿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出神的想到了清和，她的丈夫。

　　在没有开那个猪场前，他总是很热衷研究菜式，然后——

　　她的脑袋痛了一下，陈丽扶住自己的身体。

　　茫然的在脑海中搜寻着：然后呢——

　　话说回来，最开始，清和为什么——会想要开一个猪场呢？

　　陈丽的脑袋有些胀痛，她放下手，放过自己，停止了思考这件事，转身回房间去检查女儿收拾好的行李。

　　洗漱用品、换洗衣服、零食——

　　陈丽拿起了被放在一旁的养猪手记。

　　写的很清楚流畅，还介绍了每种猪的品种，并画了对应的简笔画。

　　她的手轻轻划到熟悉的猪种上面。

　　荣昌，是她家当时养的品种。

　　据说是世界优良种猪，虽然不知道这个排名是怎么来的，但是清和那么说，她也就那么信了。

　　她嘴角弯了弯，继续翻开下一页。

　　大概是参考了不知道哪来的资料，写的科学育种实现饲料最大化等，以及简单病害的处理方法和猪圈养殖比例——

　　陈丽思考着，随即摇了摇头。

　　这丫头，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方才还觉得撒娇的女儿是长不大的小孩，这份之前没有耐心翻阅的资料确实让她对孩子的决心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陈丽沉默的合上这份手记。举起来半天想要放到哪里，但看了一会儿，没有发现有合适的地方。

　　只好叹了口气，把这个东西放到孩子即将带走的行李底部，拿衣服的书本压在上面。

　　是，玉兰相对其他孩子是已经很乖巧了。

　　陈丽抿着嘴唇把行李拉上，咬着牙把行李箱立起来，放到一旁。

　　可是，为什么就不能再乖一点，好好听她们的话，去做更好的事情。

　　为什么就不肯走更轻松光明的路呢？

　　生意哪有那么好做，一步踩空就会落到深渊。

　　她爸爸的案例还不够警醒的吗？

　　陈丽的嘴唇都开始有些抖了。

　　这些话说出口也不能改变什么，

　　只会增加她们之间的争吵。

　　只会增加她们之间的痛苦。

　　陈丽闭上眼睛，女儿前两天的话就出现在耳旁。

　　“一点都不开心。”

　　就像当时她无法预见的清和的死亡，又或者是女儿如今正熊熊燃烧着养猪的志向——

　　不。

　　陈丽睁开眼睛。无视了自己脑海里的声音，她沉着一口气把刚收拾好的行李打开，拿出方才被自己压在最底下的手记，翻开捏住两端要撕了它。

　　纸页裂开的声音——在拉扯着她的神经。

　　看着被开了一半的书脊，陈丽的动作又停住了。

　　这个本子少加翻阅就足以窥见主人的用心——不知道耗费了女儿多少的时间。

　　一想到这里，剩下的部分就怎么也撕不下去。

　　陈丽深吸两口气，抱着这本毁了一半的手册，扶着墙壁站起来，慢慢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