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弥岛》四四木一

5、景象

　　薇薇安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躺在了安稳的大床上。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想这里的酒店和他们的究竟有什么不同。身体陷进柔软的被褥里的那一刻，她终于感受到了一点身心的放松。

　　薇薇安脑袋枕着头，回想起白天的场景。她没有告诉泽卡莱亚，当她近距离击穿傀的心之壁，剑锋触及到灵火的一瞬间，她眼前的景象并不是遮天蔽日的黑暗，反而有什么逐渐清晰起来——

　　“下一个，叫什么名字？”

　　“富察、富察春……”

　　工作人员一抬头：“又是您啊。来，那边登记一下就可以走了。下一个！”

　　富察女士不想走，但是后面还有很多人在排队，她只得站起来把板凳让给其他人。她顶着一双肿如烂桃的眼睛，在旁边呆站了半晌，终于等到一位快步走出办公室的人：“你好，我想找一下你们负责人——”

　　这次她努力说得很快，以至于一句话不用再被打断。那人端着咖啡杯看了看她：“噢，富察女士啊。镇长现在不在单位，不好意思啊。”

　　“他……他什么时候会在？我可以晚点再过来……”

　　工作人员小跑到饮水机旁接咖啡，富察女士茫然地跟在她后面。那人猛灌了一大口，瘪下去的身体终于慢慢膨胀起来：“富察女士啊，报告里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嘛。‘意外事件’，‘自然死亡’，懂字儿不？我们已经赔偿了您抚恤金，也很照顾您小茶馆的生意，您为什么还天天来呢？难道是想让我们赔您一个儿子吗？”

　　“我……我……”富察女士说不出话了，这位小姑娘的话戳到了她的心里，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可是她一个人在偏远的小镇，身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失去了儿子的家好像也称不上是家，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接受现实好好向前看吧，富察女士。孩子毕竟不是你生活的全部啊。”小姑娘老成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端着咖啡走了。富察女士呆站了很久，不小心抬眼看到之前那位给她登记的工作人员，他看到她，脸上又无奈又疲惫的样子。

　　富察女士对他说：“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来了。谢谢你。”

　　那天的富察女士，并不是像他们遇见她的那样泪流满面的样子，她行走在路上，看上去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挺多是憔悴了一些，可是当今这个时代谁都有故事，谁都很累。

　　薇薇安注视着她的背影，她路过过这个憔悴母亲的世界，偶然一瞥她最后的人生。抱着天人永隔的心情再去注视着他人时，很容易让人变得悲伤。

　　黄叶纷纷扬扬落下，富察身前的道路像是没有尽头。

　　薇薇安睁开眼，发现天塌了。

　　她跟着大床一起做自由落体运动，然后还算安稳地倒在一片废墟里。

　　面前正有一只傀，背对着她嘶吼着，一刃戳穿了一栋商业大楼。

　　薇薇安掀开被子，捂着脸站了起来。

　　“茯苓！”泽卡莱亚往一个方向奔了过来，他应该也是跟着房间落下来，刚从被窝里爬出来。薇薇安看着他一身睡衣有点憋不住笑，他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一跑过来就开始分析形势，“据说是酒店下一家珠宝店的员工化傀了，这里是市中心，不能让伤亡范围再扩大了，做好战斗准备。”

　　“好。”薇薇安甩甩手，流光闪过双剑迅速显形，她看着剑刃上火焰的轮廓，想着珠宝店的话，那她就把那些黄金全都熔化掉就好了。

　　“这只傀的灵火不在体内，在它的胸前。”泽卡莱亚示意她去看，那只傀动作的时候，胸前有一个吊坠一样的东西跟着晃动，黑壳的链身，吊着一块焕着浅淡蓝光的宝石。

　　“我会释放缓停咒言，放缓它的动作，但是这种咒言作用的域比较大，所以你的动作也会受到影响。”泽卡莱亚一边跑一边把着他的睡帽，并不想在工作的时候投入任何自己的私人财产，“交给你了，师姐，速战速决。”

　　“好。”薇薇安在原地待命，等着怪物周身咒圈浮现时，她一甩剑锋，整个人像离弦的箭一样杀出去。

　　近三十米时她却浑身一顿，先前积攒的速度都散了，身上像裹了看不见的膜，自己的四肢坠了沙袋般沉甸甸的，薇薇安不得不用更大力、耐心地让自己的动作尽量快些。

　　也难怪泽卡莱亚释放咒言后一副累得要死的样子，这么逆天的能力没点限制还真不行。

　　珠宝傀也看见了她，但是它体型更大，动作要更吃力，薇薇安的目标是它胸口处的蓝宝石，而它一刃就可以像戳那栋商业大楼一样将她戳个对穿。

　　现在他们俩像过家家一样缓慢地动作着……缓慢地……

　　薇薇安缓慢地转身，缓慢地往外迈了几步，然后一下冲出了咒圈，大喊：“我受不了啦！泽卡莱亚把你咒言解了！让老娘直接干！”

　　泽卡莱亚在不远处一座小高台，好像在用脸骂她。过了一会儿，咒圈竟然真的解了，薇薇安大喜，把着剑就杀了上去。没想到珠宝傀反应力惊人，前刃格挡，完完全全挡死了薇薇安杀向它胸口的那一击。

　　薇薇安见一击不成，就着近战姿势直接变换攻势，一剑以雷霆之势劈向它眼位！

　　没想到这傀也举起手，再次格挡，同时另一刃前挥，将此时门户大开的薇薇安横扫开去！

　　“呃！”薇薇安腹部被拉开一个大口子，大量血渗出来。

　　这傀怎么回事！为什么反应这么快？

　　珠宝傀前迈两步，前刃横压直下，竟想活活将她压死。薇薇安往旁边死命一滚，她原来的位置在下一秒就化成了一座大坑。

　　就这么滚了两三轮，血流得遍地都是，珠宝傀似乎是认定她了，刀刀追着她砍。薇薇安狼狈地叫泽卡莱亚再把咒圈打开，至少让血流慢一点。

　　突然有箭羽破风之声，簌簌两声，一箭弹开傀挥向薇薇安的巨大前刃，另一箭不偏不倚击碎傀胸前的蓝宝石。灵火迅速熄灭，傀化灰消散。

　　薇薇安脱力倒在地上，枕着一片废墟残骸，大口大口地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