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飞虫 ...
-
飞机平稳起飞,窗外夜色浓重,一片漆黑。客舱灯光关闭,其他乘客陆续入睡,梁佑年却没有一丝困意。
最近实在发生了太多事。
梁佑年刚毕业没多久,父母在外谈生意时出了车祸,父亲当场去世,母亲在去世前告诉了他一件事。
“阿年,你还记得你曾经有一个妹妹吗?”
梁佑年当时愣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岁岁。”
梁母脸色苍白,听到他的话后闭眼笑了笑,“也是,你忘不了,你当年和她那么亲。”
梁佑年隐约从她的眼角看到一丝晶莹,他又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心头酸涩,“妈,你想岁岁了吗?”
医生今天下了好几遍病危通知书,他知道妈妈已经没有很多时间了,大抵是妈妈也想念妹妹了。
梁佑年想起记忆中那个喊他哥哥的小小身影,又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一连串事,他揉了揉有些痛的太阳穴,心头始终萦绕着悲伤。
他拍拍她的手,“妈,你别难过。”
“阿年,”梁母看着他的脸露出不忍的表情,嘴角压了压,想想以后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只有她了,最终还是决定告诉他,“其实妹妹没有意外去世,当年是我们骗了你。”
“什么?”
梁佑年的手停了下来,诧异地看着她,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阿年,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你。”梁母说着捂住了脸,擦去泪水。
身为父母,他们当年的决定那么的草率又不负责任,如今向儿子坦白,也觉得自己不堪。
梁佑年不知道当时的他是什么反应,他看着垂危的母亲,她正无力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了好几根管子,说话也很艰难。
他呆坐在那里,听着她一句一句把当年的实情全都说出来。
“你们怎么能这样!”他压抑着声响质问,眼泪随着他的动作甩到衣摆上。
梁佑年震惊又愤怒,胸腔上下起伏,他看着母亲,可他没法跟她争吵。不甘的怒火被压在心中。父亲去世,母亲病重,他要找谁说理。
妹妹如今又怎么样,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梁佑年都不敢想她这些年过的什么生活。他恨不得马上去找她。
“当时你病得很重,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阿年,我们也是不得已啊。”
梁佑年睁着红红的双眼,看着她摇头,把情绪压着,严肃地问:“妈,你没有什么再瞒着我了吧?”
声音中有盖不住的鼻音。
“没了,真的没了。”梁母摇摇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来到枕头上,她想拉住梁佑年的手,慌乱地说:“阿年,我们真的后悔,也知道错了。”
梁佑年抬起手撑在膝盖上,两只手托着脸,他哽咽着说:“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为什么没有把她接回来,为什么不自己亲口跟她说对不起。”
“你们让岁岁离开我们——”梁佑年哽咽,顿了几秒后,他从手中抬起头,含着泪水看着梁母。
“九年!”
——
没过几天,母亲去世。梁佑年在父母昔日朋友的帮助下办了葬礼,之后把其他的事都交给别人,他收拾了几件衣服,买了最快的一班机票。
飞机转高铁,下了高铁又坐火车,最后梁佑年从长途公交上下来时,颠了一路,腿都麻了,差点吐在路边。
他在路边的小卖部买了矿泉水,在地上蹲了好久才撑着腿慢慢站起来。
路边草丛里还有虫子叫的声音,八点的夜晚天气依然闷热。他问小卖部的老板,“老板,你知道今天还有去徐村的车吗?”
老板刷着手机,抬眼看看他,摇了摇头,“徐村又远人又少,每天就两趟,早上十点,下午三点。”
梁佑年懊悔地想,赶了一天的路,还是晚了一步。
老板看他的表情,问他:“怎么,有急事啊?”
他点点头,“很急。”
老板想了想,给他指了条路,“那你去前边的路口看看,有没有私家车,要是你运气好可能能碰上过去的车,就是小心点,别被坑了。”
梁佑年道谢后走了过去,路边还零星停了几辆车,他全问过,可那些司机一听说去徐村都说不去。
没办法了,梁佑年准备找个旅馆住一晚,明天上午再过去。他背着包路过一家小饭馆,走了进去。
坐下后,有个服务员拿来一张菜单。他看了看点了菜,服务员在本上记着。他又问她知不知道这里到徐村要多久?
服务员没回他,梁佑年以为她没听清,又问了一遍。服务员记好后,转身前跟他说:“两个小时。”
“哦,谢谢啊。”
服务员已经走远。
梁佑年转回身子,拿出手机,屏幕在挤火车的时候不小心被摔裂了,一道长长的裂痕贯穿屏幕。
他打开手机,还能用,就是快没电了。他出门急,东西都没带全。
服务员很快把菜端上来了,很快。他只点了个鱼香肉丝盖饭。
他又问:“不好意思,你们这有充电器吗?我手机快没电了。”他亮起手机给她看。
服务员看了一眼,“没苹果用的。”
“哦,谢谢。”
饭很热,梁佑年并没什么心情享受,草草吃完饭后结了账,找了家宾馆,路上还在一家店里买了充电宝和充电线。
第二天,梁佑年买了个面包,早早来到汽车站等着,终于坐上了去徐村的车。
司机把他放到了马路边上,梁佑年下车后,也不知道该往哪边走,顶着大太阳,随便选了个方向,遇到人就问知不知道徐志勇家在哪儿。
下午七点多,徐平生坐着同村人的车来到镇上,他来到饭店,看到徐苗苗坐在收银台前。
饭店里没人,她安静地看书。
“吃完了没?”他走过去。
徐苗苗抬头,看见他后回:“吃了。”
“家里有事,跟老板请假回去吧。”
徐苗苗看着书的封面,没问他什么事。
回去时依然坐了同村人的车,车上一共坐了5个人,他俩坐在后座,其他人说着话,只有他俩没吭声。
一会儿,徐平生侧了侧头,“你前段时间想借的那本书,我让王顺借到了,回家了给你。”
徐苗苗的目光从车窗外转回来,轻声说谢谢。
副驾驶是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小伙子,从后视镜里看徐平生,“平生,你妹也要上高中了吧?”
“嗯。”徐平生点点头。
“妹妹,以后到学校,哥罩你啊。”小伙子浑不吝地开口,用手拍拍自己胸膛说。
徐平生瞪他一眼,“你别去烦她。”
那少年撇撇嘴,“什么叫烦她,苗苗不爱说话,到高中被欺负了怎么办?我这是关心她。”
“她能顾好自己,你不一定。”
“行行行,”他不再跟徐平生说话,转过身子对着徐苗苗说:“苗儿,以后在学校有事就来找我,绝对给你摆平,啊。”
徐苗苗对着他扯了扯嘴角,他才转回去坐好。
下了车后,他们二人走回去的路上。夜已经很深了,路边的人家大多没有声音,只有路灯亮着。
徐平生说:“你怎么了?”
徐苗苗抬头,“没事。”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的语气很笃定。
路灯照在他们身上,徐苗苗看着他,眼色里是很平淡的神情,“我该知道什么?”
徐平生看着她没说话。相处了九年,很多情绪只看眼神就能知道。
路边传来狗叫声,打破了寂静,徐平生转过身子,继续往前走,“你见到他了。”
他们都知道什么意思。
徐苗苗跟上他,“我不能见到他吗?”
徐平生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她,站得很直,“你想走?”
徐苗苗仰着脖子,“我不能走吗?”
她的声音在夜晚显得那么清晰,掷地有声。
徐平生看着她此时的模样,想起了很多年前刚见她时,她还小小的,梗着脖子生气,把他递过去的勺子推开。
现在,几年时间过去了,她没有变,仍然像只小兽,随时暴露身上的刺。
徐平生消了气焰,沉下一口气,“你哥来了,他要带你回去。”
徐苗苗转过头,徐平生看着她的背影问她:“你会跟他走吗?”
“那是我的事。”徐苗苗背着书包往前走,马尾一扬一扬,在空中晃着。
徐平生无奈笑了一下,快走两步跟上她,“你左边小腿后面有个蚊子。”
她停下来向后下方看,果然看见那只蚊子正趴在她小腿上吸血,她弯腰拍它。
“啪——”
红血印印在她掌心,徐平生看着她的动作,又从兜里拿出来张纸递给她,“快走,很晚了,别被虫子吃了。”
路灯下,他们走过的地方,盘旋着一群小飞虫。
在光的驱使下,无头无脑地飞,短暂的生命不知道会在哪里停留,又在哪里坠落。
徐苗苗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身,向前走去。
她绝对不要这样。
不管是徐苗苗还是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