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情欲性错误》油酥小葵花

5、谣言？谣言！

　　周四是祝瑾述一周中最喜欢的日子。他工作是很勤恳，但并不是工作狂，周四上午是语文连堂课，所以从中午到晚上的时间都可供他自由安排，他常常下课后就回家，随便吃些东西，然后睡一整个下午，直到晚上才起床看些喜欢的电影或书，兴致好时还会摇着轮椅在小区里转两圈。邢乐开始来他家写作业之后，行程里多了一项做饭——不过也并不是会感到劳累的事事。
　　又一周周四到来，祝瑾述告别了同事，心情很好地往家去。前一晚他找到了一本很好看的小说，为此还熬到了半夜，今天下午正好能将它读完。这样想着，祝瑾述推开了家门，却被一通电话直接召回了学校。
　　电话是周麟老师打来的，那边听起来很嘈杂，周麟又压着声音说话，祝瑾述只听见“出事了……邢乐……和同学打起来……”
　　祝瑾述推门就往外赶。
　　等他赶到学校时，校长的电话也打来了，让他尽快去校长办公室一趟。一向对他说话都笑呵呵的小老头声音第一次严肃了起来，隐隐的，祝瑾述有些不好的预感。
　　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祝瑾述一眼就看见站在墙边的邢乐，再看见她脸上的伤，心里就有些着急了，连忙到她身边：“怎么了？怎么和同学打架了？受伤了吗？”
　　“祝老师。”胡建华咳嗽了两声，示意他到一边，不要说话。
　　“你们谁来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胡建华眯着小眼睛一扫站在墙边的两个女孩，她们一个眼上有淤青、头发凌乱，嘴角却挂着戏谑的笑容；另一个脸上有擦伤，满脸不忿，灼灼的目光毫不回避地回视胡建华。
　　“你先说，邢乐，怎么回事？”
　　“她造谣，我收拾她。”邢乐语速极快却又掷地有声。
　　“造谣。”那名女生笑了，“那我们让胡校长评评理，这是不是谣言。”
　　女生从兜里掏出手机，将一张照片展示到众人面前，屏幕上赫然是火锅店里的祝瑾述和邢乐两人，邢乐正抱着祝瑾述的腰抽泣，祝瑾述则是在轻拍她的背。
　　祝瑾述立刻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有误会啊！身正不怕影子斜，祝瑾述正欲开口，邢乐却陡然提高音量：“杨秋雨，你他妈的给我说清楚，我打你是为了这个？”
　　“哎！”胡建华不满地开口，“小姑娘家家的，嘴巴干净点。”
　　“你在路上说祝老师什么？敢做不敢当是吧，抓着这种掐头去尾的谣言说说说，你还要不要脸？”
　　“我说你在跟残废老师谈恋爱，有问题吗？”
　　话音未落邢乐就朝着杨秋雨冲了过去，就站在她身边的周麟老师根本没来得及反应，杨秋雨就已经被邢乐扑到了地上，等众人想起制止的时候，拳头已经要落在杨秋雨脸上了：“我他妈打死你！”
　　“邢乐！”
　　角落里祝瑾述的声音忽然响起，落在一片混乱的办公室中，原本只像是扔进海水里的小石子，可刚刚几个老师都拉不住的邢乐却因为那一道轻轻的声音收了手，拳头落在杨秋雨一旁的地板上，震天响。
　　杨秋雨被那道巨大的声响吓呆了。她听说过邢乐的传闻，但并未相信，她没想到这个瘦瘦的女生真会用这样的力道打自己，她忽然觉得，自己先前同邢乐的互殴不过是在闹着玩，若是那个拳头真落在了自己脸上……
　　“邢乐，听话，冷静些，好不好？”
　　祝瑾述摇着轮椅走到邢乐身边，拽了拽她的衣角。邢乐刚开始眼里还有些怒气，却在祝瑾述的话说完以后彻底冷静了下来。她沉默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好，抱歉……”
　　胡建华没想到这个难缠的小姑娘就这样被搞定了。他也刚调到L市不久，对邢乐不了解，只听说她是个难搞的角色，平常轻易也不会招惹她。刚刚看见她在办公室胡闹的那副混样，胡建华已经准备随时叫来保卫队了，却没想到被祝瑾述三言两语就安抚好了。可这也正是问题的棘手之处：最近风头正盛的新老师和语文联考分第一的优等生，两人在这个关头竟然闹出了“师生恋”这种敏感问题，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紧盯着六中啊！若这件事真的闹大了，他想维护两人怕是也做不到了，如今最需要做的，是把这件事扼杀在摇篮里，最好是和家长一起解决……
　　正这样想着，一个男人忽然闯了进来，他脸色泛红，身材高大，看见他的那一刻，邢乐的脸色忽然一变。没等邢乐作出反应，一个重重的耳光就落在了她脸上。
　　“啪！”
　　这一次最先作出反应的竟然是祝瑾述，不假思索地，他冲到了邢乐身前，挡在男人与邢乐之间：“这里是学校，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一向说话都温声细语，哪怕听见别人当面称他“残废老师”都没皱过眉的祝瑾述，第一次用激动到近乎破音的声音说话。
　　“你是谁？”男人啧啧嘴，“我是她老子，老子管教闺女，用得着你插嘴？”
　　祝瑾述愣了一秒，随即气得声音都有些抖：“你是谁都不行，不能打孩子！我是邢乐的老师，有义务制止你！”
　　“老师？”男人上下打量了祝瑾述一番，忽然眉头一竖，“你就是那个和她乱搞关系的老师？还是个残废？邢乐干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原来是因为你！”
　　第二个巴掌在空中被人截住了，邢乐的眼神不同于先前的愤怒，冷静得有些吓人，她紧紧捏住男人的手腕，神情里有种鱼死网破般的平静。
　　“你还敢还手？反了你了！”这么多年从来不会还手的女儿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截住了他的动作，不知为何，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邢永昌，”邢乐的眼睛微微眯起，声音冷得吓人，“你要是敢动他一下，你猜我敢不敢对你动手？”
　　“还敢顶嘴！”
　　“够了！”保安队终于赶到，瞬间制服了又要向邢乐挥拳的邢永昌，邢永昌被拽走时，散发着酒气的嘴还在不断往外倒不堪入耳的辱骂词汇。
　　办公室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初来乍到的胡建华没想到自己抱着“小事化了”的心叫来了家长批评教育，却扯出这么一通闹剧来。
　　“胡校长，你看到了，这就是我的家庭情况。”邢乐的手在发抖，声音却镇定异常，“家里吵，祝老师热心让我去他家写作业，我很感谢他，所以和他关系近了些。这次我成绩考得好，祝老师答应请我吃饭，火锅店里我讲起自己家里的事，一时没忍住，哭了起来，祝老师安慰我，所以抱了我——这就是那张照片的来由，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目光投向的人是杨秋雨。
　　祝瑾述的目光却投向邢乐。活泼热心的小姑娘，心肠软得会因为别人的事号啕大哭的小姑娘，此刻却一滴泪也没有流。受了这样的委屈，被至亲在众人面前又打又骂，竟然还想着替他隐瞒火锅店里的谈话。
　　有什么好瞒的呢？老师早就习惯了。那些伤口的确是又深又重，可过去了太久，早就忘记什么是痛了。明明是锋芒毕露的倔强性子，却总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地收起獠牙，老师自己都不在意的话，你却奋不顾身地上前，图什么呢？傻孩子……祝瑾述的心忽然变得很柔软，却又有点酸痛，他很想去抱一抱邢乐，但此刻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行了行了，以后你们注意点影响。”胡建华也颇感尴尬，转身看见杨秋雨，又气不打一处来，“你也是，一天天的无事生非，作业写完了吗？快回班！”
　　杨秋雨离开了，校长带着周麟也打算离开，临走前用复杂的眼神打量了邢乐一眼，叹了口气：“祝老师，你安抚一下邢乐同学的情绪。”
　　门刚关上，祝瑾述立刻攥住了邢乐的手：“没事吧？有没有受伤？疼不疼？以后不许逞英雄了，老师受点委屈没事，不要跟人动手了，好不好？”
　　邢乐看着祝瑾述担忧的神情，看着他那副平时温柔淡然的面孔全然崩溃，只盯着她的眼睛，握着她的手，用说起自己车祸都没有过的激动语气问，疼吗？
　　“不疼。”邢乐笑着摇头，“吓到你了吧？对不起。”
　　“你跟老师倒什么歉。”祝瑾述思索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爸他平时……也这样？”
　　邢乐点头。
　　“所以你平时才在学校写作业？”
　　邢乐又点头。
　　祝瑾述着急得不知该做什么好，他宁愿邢乐现在在哭，这样他就可以用纸巾为她擦眼泪，安慰她说以后老师会保护你的。可邢乐什么反应也没有，甚至还在笑，用一种“别大惊小怪”的别扭语气同他说话。这种语气，祝瑾述再熟悉不过，没人比他更明白这样的平静背后是什么。他自己可以这样，可邢乐不能这样。
　　“乐乐……”
　　刚一开口，祝瑾述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你不要忍着，要告诉老师吗？自己又能为她做什么呢？说到底，自己对这些事再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然而最终还是开口了。
　　“跟老师回去吧，乐乐。”
　　邢乐很开心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