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心动》不是阿宜

1、菜就多练

　　一月初的临江，天气阴晴不定。
　　傍晚的暴雨来势汹涌，夹着风不由分说地将窗外的枝桠打得七零八落。
　　倪听怀里抱着刚从办公室里拿到的寒假作业，快步穿过被雨水打湿的长廊，推开了走廊末端的门。
　　正值放暑假前的最后一节课，班里吵嚷的声响此起彼伏。
　　先她一步回来的学委正站在教室门口，语调激昂：“家人们，最新消息！下学期我们南校要和北校合并了！全都搬到我们南校这边上课！”
　　“你就吹吧，这事从高一入学到现在都传过多少次了。”
　　“就是，北校那帮人哪看得上我们啊。”
　　台下嘘声一片。
　　“爱信不信，办公室里好多人都听见了，不信你们问她。”
　　学委争辩无果，随即将目光落向后排靠窗的位置，引得众人跟着侧目。
　　靠窗边的桌前站着个清瘦的女生，低着头正在发作业，鬓角处发丝微垂，脑后绑着的高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晃。
　　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倪听手上动作顿了一下，略一抬眼，无声地打出了个问号。
　　隔壁组的男生转过头，好奇地打探道：“诶，听姐，你刚刚在办公室有没有听到什么小道消息？”
　　“没有。”
　　“真的假的，你就透露透露呗？”
　　“......”
　　还未等倪听开口，前桌沈思悠打断了对方：“就你最八卦，你干脆自己站办公室门口听得了！”
　　“你才八卦！”
　　两人眼见着要吵起来，半掩着的教室门突然被完全推开。
　　噼里啪啦的雨声顺势涌入，将班里嘈杂的氛围冲刷得一干二净，原本聚在前面的几个吃瓜群众也作鸟兽散。
　　“还没放假就这么开心了？”
　　“你们也不看看自己的成绩！”
　　班主任赵旭东在讲台上站定，“啪”地一声把整沓成绩单往桌上丢。
　　“我之前跟没跟你们说过，这场考试决定着你们下学期的分班，你们平时爱闹也就算了，都关键时刻了还这样，下学期是连B班都不想呆了是吧？”
　　许是这次期末考事关分班，为了以表重视，南北校区联合出卷，试卷难度比往常高了一大截。
　　南校A班的学生都难得嗷嗷叫，更别说他们普通班的，这会儿也只能闭着嘴老实挨训。
　　只有一两个大胆的还在问：“老师，我们下学期不是要合校吗？”
　　此话一说，班里的气氛又被拱了起来。
　　“听说班级都要随机打乱重排的。”
　　“哇，那这次分班考岂不是等于白考！”
　　赵旭东扫了眼带头的人：“消息还挺灵通，合校这事是真的，下学期开始实行，正式的通知教务处过几天就会发。”
　　“至于分班，”他顿了一下，说道：“到时候按两校期末成绩总排名来分班，就你们考的这点分数，准备好去倒数那几个班吧！”
　　这个重磅炸弹一出，班里顿时哀鸣四起，但也不乏心态良好的，比如体育委员：“事已至此，先放假吧。”
　　程驰配合道：“就是，勇敢的人先享受假期！”
　　“觉得放假了就没事了是吧？”赵旭东看着逐渐躁动的台下，眼神犀利地巡视了一圈，将目光锁定在了后排角落的位置。
　　“刚好今天教务处要求各班留几个成绩退步的重点谈话，咱们班这个名额就你了。”
　　——
　　恰逢放学时段，各班的班会已经结束，走廊里乌泱泱地乱作一团。
　　余下三两人群的B班教室里，一场独属于程驰的批斗大会正在进行。
　　赵旭东身兼年级主任，在训人这方面颇有心得，抱着茶杯气不带喘地讲了小二十分钟，这场批斗大会才有偃旗息鼓之意。
　　他呷了一口茶当作总结陈词，大手一挥刚准备放人，眼角余光瞥见了教室后排背着书包准备离开的倪听。
　　再看看眼前逐渐放空的程驰，赵旭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高一正是打基础的关键时刻，看看你同桌倪听，平时不声不响，这会儿都知道要收心学习！你呢？！”
　　程驰愕然回头，和突然被点名的倪听遥遥对上了视线，彼此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强烈的疑惑。
　　倪听原本要从兜里掏手机的手顿了一下，随即默不作声准备走人，以防殃及池鱼。
　　然而赵旭东没给她这个机会，话锋一转落到了她身上。
　　“倪听，你难得有一回排名这么靠前，老师希望你能继续保持。我看过你的成绩单，理科这块尤其是数学，是你的薄弱科目。虽然下学期的重点班估计排不上，但后面把成绩追上来，高三还是能冲个比较好的班级……”
　　倪听见躲不过，只好顿住脚步，站在原地听赵旭东絮叨，并不时点头应和。
　　赵旭东难得见这么配合听他训话的，心情大好，又随手从备课本里拿出一张清单，上面列着好几本辅导练习册，美其名曰提分秘籍，嘱咐倪听一定要在假期内写完。
　　边上的程驰实在听不下去，生怕赵旭东一会儿也给自己来一份高分宝典，连忙找了个借口拉着倪听跑路了。
　　两人一路出了校门。
　　“老赵这嘴不去演讲真是可惜了，”程驰感叹道：“要不是我及时打断，他高低还能再唠上半小时。”
　　倪听觉得好笑，侧头看了眼边上正在回消息的程驰：“我记得阿姨的战斗力也不差。”
　　她还依稀记得期中家长会那会儿，程驰的妈妈话不带停地数落了他快一小时。
　　“何止是不差，我家程女士简直是老赵的加强版！”
　　程驰展示着一条接一条往外弹语言的微信界面：“我才汇报完总分，程女士就开始耳提面命了，要是她知道我英语和物理分数，还指不定怎么念叨呢。”
　　“也没这么夸张吧。”倪听被逗笑。
　　边上的程驰痛心疾首地控诉：“我妈和你家那俩位那能比吗，你不懂！”
　　作为高二B班公认的最佛系家长，倪听的爸妈坚信“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一说法。
　　在学习这一块，最多也就是砸钱把倪听领进各大名师的补习班里，至于“修”成什么样，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倪听被逗笑，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相较于她拿七上八下的成绩，她的老爸老妈还是更关心自家公司蒸蒸日上的业绩。
　　到家已经将近七点。
　　室内空无一人，一片漆黑，倪听站在玄关处摸索着开了灯。
　　吊灯冷调的光幽幽地打在通透的大理石砖上。
　　落地窗前，细密的雨珠不断滑落，汇聚成连绵的雨幕“唰唰”落下，又被隔音玻璃掩盖了声音，只余下她光脚踩在地板上发出的轻响。
　　倪听把书包往地上随意一丢，整个人扑倒在沙发上，刚翻了个身，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她掏出来一看。
　　名为「回家吃饭确认群」的群聊弹出几条新消息。
　　一个半小时前，倪听发过去的成绩单终于有了回应。
　　倪老板：点赞/点赞。【点赞/点赞】。
　　倪老板：【晚饭我就不回家吃了，还有个会要开，你们不用等我。】
　　又过了两分钟。
　　曾女士：【点赞/点赞】。
　　曾女士：【我也不回，听听你自己点外卖哈。】
　　倪听：【……好的。】
　　自从倪听上初中那会开始，因着爸妈工作都很忙的缘故，一家人聚在一块吃饭的次数日渐减少，最近半年更是屈指可数。
　　倪听早已习惯。
　　她打开外卖软件，兴致缺缺地浏览了大半天，看了眼窗外渐停的雨，回房间找了件外套穿上，决定出门随便买点吃的。
　　下过雨的路面湿漉漉的，空气中带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混杂着街边小饭店传来的蒸腾热气。
　　不远处就是商圈，倪听这会儿不太有胃口，索性拐进旁边的超市。
　　象征性地挑了几包薯片和两瓶奶，她提着篮子去收银区结账，半路飘过一阵烤肠的香味，倪听顿住脚步又折了回去。
　　不少超市都有熟食区，卖烤肠凉拌关东煮之类的小吃，旁边还有座位供人休息。
　　倪听要了根脆骨肠，坐在吧台前慢吞吞地小口咬着。
　　手机信息“嗡嗡”震个不停，群信息接二连三的往外蹦。
　　群是程驰拉的，包括了沈思悠和她的同桌柯弘宇，平日里专门用来互抄作业和聊八卦。
　　【程驰】：家人们，盛安街新开了家台球厅，后天约不？
　　【沈思悠】：我去不了啊啊。
　　【柯弘宇】：哥们也去不了一点。
　　倪听懒得打字，回了句语音。
　　【倪听】：可以。
　　一根烤肠即将见底，她还有些意犹未尽，思索着再吃点什么，往后仰头看向吧台上方悬挂着的菜单。
　　后脑勺措不及防地传来轻微撞击的触感。
　　倪听下意识地偏过头，发现身侧不知何时站个男生。
　　对方个子很高，穿着件黑色的冲锋外套，衬得他身姿挺拔，领口不怕冷似的半敞着，露出临江一中蓝白色系的校服。
　　他垂着眼，在和店员说话：“你好，要一份关东煮。”
　　“好的，一共是12块，三荤两素加一份主食，您选下要什么。”
　　暖色的光打在周身，他优越流畅的侧脸半隐在，
　　男生拿着手机，伸手扫码付款，黑色的袖口恰好露出一截劲瘦的腕骨。
　　两人离得极近，倪听隐约闻到了他衣服上小苍兰的气息，混杂着另一种不知名的草木香。
　　“我说这次的数学试卷就不是正常人考的。”
　　边上又一男声响起。
　　倪听这才发现冲锋衣身后还站着个男生，同样穿着一中的校服。
　　她只粗略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那人把手里的购物袋往吧台前一放，坐在了她旁边空着的位置上，看样子也是刚经历完校区联考的同道中人。
　　他没注意到旁边的倪听，自顾自道：“也就变态能考出来142分。”
　　冲锋衣低着头正在选菜，没搭理他。
　　“真变态啊，路景燃。”
　　“嗯，是挺变态的。”
　　冲锋衣不咸不淡地应和着，接着话头一转：“所以你没考过变态。”
　　“也挺……”
　　“正常的。”
　　这话听起来好像又不那么正常。
　　站在冲锋衣隔壁的人不知道骂了句什么，倪听没听清，低头接着看群消息。
　　【程驰】：你俩怎么个事啊？
　　【沈思悠】：我妈看了我那成绩，勒令我这个假期在家反思。
　　【柯弘宇】：别提了，这次语文阅读难得一比，我本来就菜，卷子没都写完，被骂了一晚上。
　　【柯弘宇】：说起来，我有个问题。
　　【柯弘宇】：听姐，你到底怎么每次语文都能考第一的，跪求教程。
　　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倪听摁住语音键，正准备说点什么，边上的人忽然先于她开口。
　　少年人语调散漫又张扬，似是带着点笑意。
　　“菜就多练。”
　　下一秒，倪听没留神手松了一下，就这么把它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