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山越岭》谈零零

3、第 3 章

　　夜晚，顾清越接到律所的电话，顾清越和电话对面的人简单沟通了几句，再转过身就看见在床上的戚苗已经睡了起来。
　　戚苗很能睡，好像头一靠着东西就能睡着一样，哪怕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居然也睡得着。
　　顾清越自然不会让戚苗这么舒服，几步走到床前把戚苗拽到了床头。
　　戚苗醒了，竟然是意外的好脾气，又好似是麻木了，在顾清越松手后一声不吭地重新跪下来。
　　他对顾清越充满了愧疚和歉意，他鸠占鹊巢，占着本应该属于顾清越的家人、朋友还有一切好的待遇。
　　本应该是仆人孩子的自己在大别墅内享受着最好的教育和家人的宠爱，而顾清越却在泥潭里，有一个暴力酗酒的父亲，从小顶着仆人的帽子，走到哪里都被嘲讽轻视，被阴霾笼罩，被噩运缠身。
　　所以无论顾清越对他做什么，戚苗都不会反抗，也很难反抗——因为这是他应得的。

　　很多人都羡慕戚苗，出身豪门，唯一的兄长又当了医生，没有人和他争夺家产，家里的人，从严厉但是绝对爱着戚苗的单亲妈妈戚苑姝，再到戚苑姝的妹妹，妹夫，还有戚苗的表哥安嘉壤，都对他无微不至，关爱有加。
　　生活在戚家的每个人都是那样的爱着他，致力于给他最好的一切。
　　这是从出身起就受万众仰慕，让人艳羡的人生。
　　每个人都想过着戚苗这样的生活。
　　在一大早，安嘉壤的妈妈先给戚苗打了电话，在电话里面光是听到戚苗的声音就笑得合不拢嘴，嘱咐戚苗今天是他的生日，一定要回别墅来过。
　　过了一会儿戚苑姝又打了电话过来，问了早餐吃的什么，听到“三明治”的时候显然不太高兴，戚苗能想象到她想要责备又强忍下来的样子，到要挂电话的时候，戚苑姝才说了正事：“晚上一定要回来，你小姨亲自做了菜，不要让她失望。”
　　过了一会儿，她又淡淡地说：“我也做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
　　顾清越在桌前吃着刚烘焙好的起司，像刚听完一场荒谬的喜剧一样，嘴角噙笑。
　　等到戚苗坐到他对面，他这才抬起头，举起牛奶对戚苗做了一个干杯的动作，勾起唇歪首说：“祝我生日快乐。”
　　戚苗低下头，扯下三明治的一角塞进嘴里。
　　这是顾清越的生日，他大概就是存着让戚苗不好过的想法，或许又只是单纯的想要一块生日蛋糕，他开着车等在戚氏的办公楼下，在戚苗下班后，先带着他去了蛋糕店。
　　戚苑姝她们在催戚苗回去，顾清越还是像不知道戚苗今晚要回别墅一样，慢悠悠地逛蛋糕店。
　　这家蛋糕店凑巧离安嘉壤工作的医院不远，在顾清越挑选的过程中，安嘉壤推门而入，和店里的戚苗迎面相撞。
　　安嘉壤扬眉：“你在这里干什么？”
　　顾清越听到声音走过来，微微笑着说：“今天是戚苗的生日，他让我来陪他买生日蛋糕。”
　　“是吗，”安嘉壤看了眼顾清越，又转向戚苗，说：“我妈让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买个蛋糕，正好——你自己去挑一块吧。”
　　戚苗走到之前顾清越站着的地方，低头挑选。
　　顾清越和安嘉壤站在原地，这期间戚湘茗——安嘉壤的妈妈，给安嘉壤打了个电话，安嘉壤接过电话，抬起左手臂看手表，说：“我在回去的路上，戚苗和我在一起。”
　　电话对面大概问了一句。
　　安嘉壤回答说：“路上遇到了。”
　　接着又说：“他没有不高兴的事，嗯，我也是一直有照顾戚苗。”
　　安嘉壤挂了电话，顾清越看着戚苗的背影，突然开口说：“大哥一直这么照顾着戚苗，偶尔也会觉得烦恼吧。”
　　安嘉壤不冷不热地回答：“没有。”
　　顾清越推了下眼镜，说：“一个家里两个孩子，明明年龄没有相差多少，但是无论是长辈也好，还是自己的父母也好，总将更多的精力和关爱投注在另一个孩子身上。
　　为此还要耳提面命兄长一定要担当好作为哥哥的职责。”
　　顾清越寻常谈话似的说：“如果是我的话，我大概会很苦恼。”
　　安嘉壤听着他的话，面色没什么变化。
　　他目视前方，和顾清越一样看着他们话题里的戚苗。
　　安嘉壤对戚苗的感情很复杂，这种复杂在少年时期成分尚且简单，有顾清越说的那种抱怨，也有看着戚苗长大那份兄长的温情。
　　但是后来出现了一些东西，它们稀释了抱怨和亲情，这两样东西在现在看来，对比那些庞杂难明的成分，显得不值一提。
　　或许十三四岁的安嘉壤听到顾清越的这些话会大喊大叫，会欲盖弥彰、恼羞成怒，但是现在是三十二岁的安嘉壤，所以他只是听着，甚至没有把顾清越的话过脑。

　　戚苗的生日，是说，不是戚姝苑的儿子，是真正戚苗的生日，就在这几天的附近。
　　当初王琴在戚家做工，和戚姝苑差不多怀孕，戚姝苑生孩子时难产，孩子一出生就被放进了保育箱里，等戚姝苑从鬼门关里出来，守在病房外的戚家人经医生提醒才想起孱弱的孩子。
　　这一天还没出月子的王琴跟着她的丈夫顾鹏一起来到医院，因为戚姝苑的丈夫在婚内出轨，所以戚湘茗对她们的孩子充满了抵触和怨恨，加上当天又非常的疲惫，看到顾鹏来了，就让顾鹏跟着医生把孩子接出来，然后直接送回家——家里会有月嫂照顾孩子。
　　顾鹏抱着孩子出来，这个孩子在回戚家的路上，被王琴抱在怀里。
　　饥饿的孩子声音低微地哭泣，张开嘴凭着本能贴靠王琴的胸脯。
　　王琴自己的孩子被暂时放在旁边的车坐椅上，哭声也是像小猫一样细微、无力。
　　顾鹏刚好下车就去买烟。
　　在这短暂的空隙，两个孩子被鬼迷心窍的贫穷女人颤着手换了过来。
　　她是个活在地狱里的人，懦弱卑微，过着贫穷的生活，在这么一瞬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逃离这些，能像戚家人一样过着富足的生活。
　　只要这么一换——就能交换人生。
　　后来，戚姝苑出国工作，戚湘茗替自己的姐姐照顾戚苗，哪怕一开始是厌恶和排斥戚苗的，也逐渐变得接纳和欣悦了。
　　甚至相比对待安嘉壤，要更小心翼翼地照顾这个孩子。
　　因为王琴心虚，顾鹏毫不在乎，从没有向顾清越提过他的生日，所以在顾清越发现两个人的身份之后，戚苗也就没了生日。
　　现在过得是顾清越的生日，可他正在公寓里，没有人给他说生日快乐，没有人为他做上一桌子的菜。
　　顾清越等着戚苗回来，一直到第二天的早晨，戚苗没有回来，也没有给他发一条消息。
　　戚苗没有回来，他没有回来。
　　顾清越一晚上都没有休息的神经在脑海里突突奔跃这几个字，往常定下的起床闹铃响起，顾清越直直看着手机，突然伸手把手机扫在地上。

　　该死的东西。
　　蛇一样恶毒冰冷的人。
　　和那个蠢女人一样自私愚蠢，只想着他自己。
　　顾清越在心里咒骂，脑袋像被几千几万根细线紧紧勒住，然后不停地收紧那么痛。
　　他痛苦地捂着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屋子里闹钟一直“叮铃铃”地响着，过了一会儿，顾清越蜷缩在沙发上，渐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