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一叶白》小姬困告喽

6、第六章

　　天一与长衍相识四万五千年，相决三万年，如今他一厢情愿地来人间，只为续一须臾百年妄念。

　　几万年前，天一钟爱观长衍舞剑，那持剑的神，一舞长剑动四方，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天地也失色。凌霄上神的身姿永远挺拔秀丽，化成烙印深深刻在天一心底。经年累月之下，天一也记得其中大部分招数。

　　寒冬已过，他开始教凌霄学剑，他对凌霄道：“阿霄，你当看仔细些。”

　　说罢一道蓝色身影便如风雨之中的修竹，摇曳着，舞动着，长剑与之融为一体，左右当风，一起一落，当中婉转着属于万年前神祇的古老剑意，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天一挽了个剑花，随后将剑抛向站在一侧的凌霄，凌霄看得有些呆了，双手下意识接过剑，心思却花了好久才收回落在手中的剑上。

　　凌霄原以为，他这师父虽然身边带着一把剑，但看他那如此弱不禁风的模样，定然是个不会使剑的柔弱公子。

　　天一问：“阿霄，你可看明白了？”

　　凌霄点点头，他使剑天赋极佳，剑招过目便不忘，更何况展示剑招的人是天一。

　　凌霄将天一方才所教剑招重现了一遍，望归在凌霄手中，展露出几分凌厉的剑气，不似天一握着时那般如月色洗练的温婉。

　　天一盘坐在一棵梨树旁，此时梨树之上正开着如云如雾的梨花。天一看着少年的身影与记忆中那道身影渐渐重合，心中柔和又有些酸涩，许是在潭中沉睡了太久，他苏醒之后，不只寒冷冬日，即使如今身处春天，他仍是嗜睡，五万岁，在天界众神当中，并不算年老，可他分明不会老，为何总是如此疲倦，天一想着，慢慢靠着身侧梨树安静地入睡。

　　天一时常做梦，他梦到过自己与长衍青玉一道在九霄云间穿梭，青玉那时还很年少，性子调皮顽劣，虽然每次被天一驮着都害怕得紧，少年总有些不服输，只环紧天一的蛟身，眼睛连睁也不敢睁一下，任凭天一遨游着。

　　天一每次都邀请长衍同他们一道，长衍只站在云中，笑意灿烂，接着化成一道光跟随在天一身侧。

　　他还梦到过不知几万年岁之前，长衍一身白衣，上头流转着古老而繁复的银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熠熠生辉。他安静靠在云梦大泽的古椿下歇息，天一小心地从水中上岸，化成一个少年，紧盯着眼前人轻闭的俊朗眉眼。此时有风吹来，落叶飘忽落在沉睡的人肩头，天一伸出手，呼吸也慢了下来，惶恐又小心地将它拂落。

　　这次他又做了一个梦，他梦到长衍温柔地将他抱起，他的头依靠着长衍的胸膛，他的胸膛分明是那样温暖，他听到他的心跳，均匀有力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

　　天一从睡梦中醒来，发觉天色已然有些暗淡，微雨当中，梨树花落，而他则被凌霄打横抱着，走在回破庙的路上。十五岁的少年，身量高挑，身姿挺拔，清瘦却有着少年人独有的力量，天一在凌霄怀中，感到异常安心。

　　天一微微抬头，仰着去看凌霄。

　　察觉到怀中人的视线，凌霄喉结动了动，视线仍平视着前方，温柔地轻声道：“师父，下雨了。”

　　凌霄不怕淋雨，可他师父却畏寒，他担心师父淋雨之后又冷得浑身发抖，痛苦地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他看在眼里，很是心疼。

　　凌霄的身上很是温暖，天一贪恋这份暖意，主动将手伸出环在长衍的颈上，依偎得更接近了。睡意还未消散，他开口，嗓音有些沙哑随意：

　　“无妨，阿霄身上很暖和。”

　　凌霄脸上一下飞上一层红霞，他感到自己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怀中的人却陷入了沉默，让凌霄以为天一又睡着了，他只得尽量放缓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以免惊醒怀中的人。他又将天一抱紧了些，然后又听到怀中沙哑又温柔的声音响起：

　　“阿霄太瘦了，硌得慌，多吃点饭，为师心疼。”

　　尽管天一自己亦是蒲柳之姿，清瘦得任意来场风雨就能将其摧折，可他看着凌霄个头渐长，却一点也不长肉，很是心疼。

　　凌霄却笑起来，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眉目，像是迎着春风盛开的凌霄花，又像是朗朗夜空当中闪烁着的星河，他笑得微微躬着背，终于低下头来去看怀中的天一，有些不正经地戏谑道：“师父才应当多吃点，师父太轻了，哪哪都没肉，手腕硌得我脖子疼。”

　　天一看着笑意飞扬的凌霄，又想起了几万年前那个同样笑容恣意神采飞扬的长衍，一时恍惚起来，随后露出了个桃花般淡淡的，有些宽慰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