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来我的16岁》彼得一世

9、第 9 章

　　【第九章】

　　第一节

　　下了几场大雪，眼看着到了12月底，外面天气越来越冷，但4班教室内却越来越闹。

　　圣诞节要来了！这是高中住校后第一个圣诞节。不同于初中时家里父母管的严格，今年的圣诞节，他们有了绝对的自由，怎么过、和谁过、在哪过，全由自己说了算。离圣诞节还有一周，他们就开始筹划怎么庆祝。

　　跟其他同学不同，高巍和孙烨从前并没有父母约束，但因为其他同学晚上出不来，所以他俩之前也没有过圣诞节的习惯。

　　高巍其实心里很期待和孙烨一起过圣诞节，他甚至想好了过节的地点—806车终点站的小教堂，那里早早就搭好了圣诞树，上面挂满了彩灯和礼物，和电影里的画面一模一样。但换位思考，他觉得孙烨更应该跟李验一起过节，如同吴川和张婷一样。他怕孙烨为难，一直没有开口问。

　　校门口的小超市，早早就开始卖起了平安果，彩色包装纸里包着一个红苹果，名字很讨喜，把平安送给收到礼物的人。礼轻情重，是最适合这群经济不自由却要追求仪式感的学生们。

　　高巍买了三个平安果，他想送给孙烨、王海涛和严瑞。这几个月，他们算是他最亲近的人。虽然与王海涛和严瑞之间并不像跟孙烨那样亲密，但他俩心大，从不会介意这些，严瑞还总洋洋得意的对其他人说，他们四个无论从关系还是颜值，都是52中的“F4”。高巍很感恩，比起初中时默默无名的透明人，他现在像是打开了新世界，肉眼可见的开朗了。

　　高巍把平安果藏到了柜子里，他想给他们留个惊喜。柜子里还有一个秘密，那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里面是高巍翘了一个晚自习，坐车去几站外的李石商场买的一条毛围巾。高巍第一眼看到这条围巾，就决定把它买下来，灰白相间的条纹，长度能绕脖子三圈，大针孔钩织，蓬松但厚实，看着就暖和。他拿起来对着镜子试了试，想象着孙烨戴起来是什么样子，嗯，正合适，暖和但不显老气，很衬他的脸。

　　高巍并不是个重视仪式感的人，他从前也没有花心思给李建买过礼物，即便李建过生日，他也只给他买过足球和篮球，还是李建指定的牌子款式。但这次，他想给孙烨一个惊喜，上次从医院回来，他把自己的围巾给孙烨裹上，才发现孙烨修长的脖子，竟然如此适合戴上围巾，看上去很像电视里学成归国的博士。

　　他选了一张圣诞图案的包装纸，特意交代老板把有圣诞老人拉雪橇的画面超着上面，仔细包装好。老板本来想粘一个礼花结在上面，高巍虽然觉得好看但还是拒绝了，他无意中看过张婷给吴川准备的礼物，也有一个这样的礼花结，他不想引人误会。

　　高巍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正式把礼物送给孙烨，如果孙烨要和李验一起过，那他就把礼物偷偷的放在孙烨的枕头下，能够这样，高巍就觉得很满足了。

　　圣诞节这天，4班同学注定没有心思认真听课，心里惦记的全是晚上的约会。老何也是年轻人，自然猜得到这帮16、7岁少年少女的心思，他没管，也不想管，谁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呢？连续苦读了三个多月，该给他们机会放放松。

　　但校领导的要求还是要遵守，老何在晚饭前提了一个要求：明天一早，迟到的同学罚抄英语课文50遍。面对班主任的“特殊关怀”。同学们心领神会，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吴川还吹出了口哨。吓得老何一下把教室门关上，生怕被走廊外面听见。

　　“你们怕别的班级不知道是吗？我保留收回刚才话的权利！”老何恐吓到。

　　这可给4班同学们吓得够呛，教室内瞬间雅雀无声。他们太明白这是多么特殊的待遇，生怕老何收回承诺。

　　老何看到这帮孺子可教的崽子们，满意的走出了教室。可此刻教室内的小崽子们太难压抑激动的心情了，不允许欢呼，他们只好憋着笑，用两只脚不停地跺地，他们要准备撒欢儿了！

　　今晚的晚自习，注定是无人问津，有了老何的暗示，这帮小崽子们有些肆无忌惮的逃课，但好在他们尚存理智，安静的把晚饭吃完，直到目送教师班车开出校门，才整装待发。

　　高巍今天没有收到孙烨的纸条，最近都没收到。从孙烨受伤之后，他没再继续跟李验开展每周三固定的“徒步活动”。高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如往常一样，孙烨不说，他也不问。

　　跟孙烨、王海涛和严瑞一起吃完晚饭出来，王海涛说老大张罗这群单身汉在朴姐那聚餐，问他俩要不要一起去。没等高巍回答，孙烨就拒绝了。

　　“我俩晚上有事”。孙烨说到。

　　“那高巍跟我俩去吧”。王海涛以为孙烨说的是他和李验一起过节，看向高巍对他说。

　　“是我和高巍有事”。孙烨又一次说到。

　　“你俩能有啥事？难不成让高巍去给你俩当电灯泡？你可怜可怜我们高巍吧！”说罢，李海涛架着高巍的肩膀，要把他带走。

　　“谁说高巍是电灯泡的，你俩赶紧走吧，帮我跟老大说一声，我俩不去了”。孙烨把高巍拉回来就要走。

　　王海涛和严瑞被孙烨弄懵了，如果不是跟李验，两个大老爷们单独过个什么节？

　　同时觉得很懵的还有高巍，这一会儿他被王海涛和孙烨拉来扯去的，像个物件，他也不知道该听谁指挥了。

　　没等几人反应过来，孙烨已经拉着高巍走了很远。高巍甩开被孙烨抓着的胳膊，“到底咋回事？你不跟李验过节？”

　　“我啥时候说要跟李验过节了？”孙烨不懂高巍为什么这么问。

　　“圣诞节不是应该跟女朋友一起过？你俩不会是分手了吧？”

　　“我跟李验没在一起！我上次跟你说过了！”孙烨语气有些急，他没想到连高巍也这么想。

　　“可是寝室的人都这么说。。。”高巍有些懵了

　　“他们这么说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孙烨要被高巍蠢笑了。

　　“我今晚就跟你过，你是有约了吗？”孙烨变得有些强势。

　　“没有。。。”

　　“那就别废话了，一会806车挤不上去了”。

　　“我们要去哪？”

　　“跟我走，别这么多问题！”虽然说的强势，但这话从孙烨嘴里说出来，却有点宠溺的味道。

　　高巍见问不出什么，索性放弃挣扎，跟着高巍的安排走。

　　第二节

　　“咱们坐反了吧？”高巍更懵了，此刻孙烨拉着他站在开往终点方向的车站等车，而等车的大部队，正站在他们的路对面。

　　“就是这个方向，听我的”。孙烨的语气不容置疑。

　　往终点站方向乘坐的乘客并不多，俩人又坐在上次坐的座位上。高巍此刻脑子有点清晰过来，他觉得孙烨要带他去小教堂，咳，这该死的默契。

　　今晚的小教堂格外热闹，虔诚的信徒、体验过节气氛的学生，教堂里原本几排座椅早已满座，门口仍不断有人走进来。孙烨拉着高巍往前方走，高巍看到了那颗高耸的圣诞树。以前在家附近，高巍也见过圣诞树，但都是半人多高，叶子是塑料的，上面稀稀拉拉的挂几个彩灯，勉强有些气氛。小教堂里的这棵树不同，它有快3米高，上面挂的摆件很大，但在大树的衬托下，显得小巧玲珑。教堂里放着圣诞歌，和小时候收到音乐贺卡中的声音一模一样。树上几串白光灯泡，跟着音乐的节奏一闪一闪，树下甚至还摆着两只麋鹿和雪橇。

　　高巍虽然前几天偷偷来踩过点，但当时是白天，大门紧闭着，他只能勉强透过玻璃远看这些布景，不曾想夜晚灯光初上，竟然如此梦幻。

　　“我们许个愿望吧！”孙烨对高巍说。

　　“你想许什么愿望？”高巍问他。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孙烨说罢就闭上眼睛，学着外国电影里的样子，双手合十，心里开始默念。

　　高巍也把眼睛闭了起来，他有好几个愿望，他希望奶奶身体健康，他希望和孙烨永远这么开心，他希望自己和孙烨不要再受伤，他希望能考上好的大学。。。

　　但又怕太过贪心，他想了想，在心里说，“我希望奶奶和孙烨能永远健康”。

　　现在对高巍来说，这是对他最重要的两个人，他只希望他们健康无事。

　　“我们走吧”。见高巍已经睁开眼，孙烨对高巍说。

　　“去哪？”

　　“秘密！”

　　不得不说，孙烨比高巍更花了心思。高巍只想到了来小教堂过节，但孙烨明显还有别的惊喜。

　　孙烨带高巍来到了水塘，深冬季节，水塘上结了厚厚的冰层，孙烨跑到了湖中间，回头向高巍招手，冰面反射出月光的银白，孙烨此刻像个雪国世界里的王子

　　“你记得这里吧？”孙烨问高巍。

　　“记得，孙教练训练高选手的地方，还坑了高选手一顿饭”。

　　“那是学费！你这小心眼随谁了！”孙烨哭笑不得。

　　“反正我看到这，就想起我那白花花的银子”。高巍继续翻旧账。

　　“那今天我们刷新下对这里的记忆吧！”孙烨表情神秘的说到。

　　“你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孙烨边说边用手扭高巍的肩。怕高巍偷看，他把高巍的围巾向上拉到脸上，在眼睛的位置使劲儿系了一下。

　　“你不会是要把我沉塘吧？还要蒙着眼，死都死不明白！”高巍不知道孙烨在搞什么名堂。

　　“不许偷看啊！你数50个数再转过来！”孙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飘远了。

　　哼！小孩子的游戏！高巍在心里笑到。但还是配合孙烨闭眼数起数来，他心里竟然有些小期待，无论是什么惊喜，这都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

　　“47、48、49、50。。。，孙烨你在哪呢？”数到50 ，高巍没有听到孙烨在身旁，倒有些害怕了。

　　“我在，我在，你别动，我帮你摘围巾”。孙烨快跑到高巍面前对他说。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比任何惊喜都让高巍心安。

　　“慢慢转身，1、2、3”。孙烨慢慢摘下高巍的围巾，高巍睁开眼，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那是一片火树花海，银白的烟花绽出一人多高，横着连城一片，像一面灿烂开放的花墙，每个闪烁的光点，映在高巍眼中，都像热烈盛开的花朵。白色的冰面被烟花燃烧的光芒照亮，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高巍此刻仿入梦境。

　　他转身看向孙烨，孙烨手里挥动着几束点燃的烟花，烟花白色的火焰，顺着他挥动的轨迹，连城几条美丽的弧线，把他的脸映的格外好看，强光的反射下，高巍看不清孙烨眼镜后面的目光，但他看得到他的笑容，他就那样对高巍傻笑着，把手里的烟花递给高巍。

　　“这个是冷烟花，安全的，给你！”孙烨一边傻笑一边对高巍说。

　　“听说在烟花前许愿，更灵验！你把刚才的愿望再许一次”。孙烨说完自己先闭上了眼。

　　高巍喜欢喝孙烨斗嘴，换做以前，高巍一定要嘲笑他幼稚，但此刻，高巍也跟着闭上了眼。贪心就贪心吧，我还有一个愿望，我希望能和孙烨永远这样快乐！

　　许完愿望，烟花也快要燃尽，水塘周围恢复如初，冰面依旧折射着月光，一如最初的皎洁。但此刻，高巍的心里久久无法平静。他从没想过会有人为他做这些。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明明两个人一直在一起，他什么时候去买的烟花，什么时候送到了这，怎么让人毫无察觉？

　　高巍觉得愧疚，他想破脑袋，只想到带孙烨去小教堂。而孙烨，瞒着他准备了这么大的惊喜。孙烨对他的好，远超过他百倍。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配得上孙烨如此用心。

　　不知是被烟花晃得眼酸，还是肾上腺素作祟，高巍只感觉一股热流冲上头顶，又从眼睛流出。他庆幸此刻天黑着，不然被孙烨看到他流泪，怕是要丢人了。

　　高巍使劲儿抽了下鼻子，他想止住流泪的冲动。“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前天打电话订的，今天你午睡的时候我去取的，怎么样，做的毫无痕迹吧？”孙烨得意的说。

　　“小看你了，小子！”高巍终于笑了出来。

　　“你喜欢吗？”孙烨像个等待老师表扬的小学生。

　　“我很喜欢，这是我最难忘的圣诞节”。

　　“别这么早下结论，也许明年你会更难忘！”孙烨更加得意。

　　“谢谢你！，孙烨，从来没有人为我做过这些”。高巍不喜欢煽情，但此刻，这是他心里真实的感受。

　　看到高巍认真的表情，孙烨也收起搞笑的语气，他认真的看着高巍的眼睛说：

　　“上次你问我散伙饭那天晚上，你还对我说了什么”

　　“嗯”

　　“你问我，你是不是很差劲，为什么你对李建那样好，他却不肯接受你”。和高巍猜的一样，那晚酒后，他对孙烨坦白了李建的事。

　　此刻，高巍不知道该说什么。换做以前，如果被孙烨知道了这些秘密，他会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但此刻面对着孙烨，他觉得他无可隐瞒，也无需隐瞒，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他需要对唯一一个人坦诚，那应该就是孙烨。一个知道了你的秘密，但仍未远离，还无条件对你好的人，你唯一能回报的，就只有坦诚。

　　“我做这些，是想告诉你，你不差，如果有人没有发现你的好，那是他的遗憾，而不是你的问题。你很好，非常好”。

　　“我没你说的那么好，我对他好，是有私心的”。高巍此刻无比坦诚，他并没有孙烨说的那样完美，他也不希望孙烨那样看他，他想让孙烨看到真实的自己。

　　“我知道，可谁没有私心呢，你已经足够好了，不要看轻自己”。

　　“那你对我这么好，你的私心是什么？”这句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高巍咽了回去。他很想知道，但他不能承受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早就意识到，他对孙烨的感觉，已经超越了朋友的界限。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孙烨对他的感觉，那晚的牵手、车上的靠肩，那些暧昧，都曾经给过高巍幻想，但当他看到孙烨和李验的交换日记时，他知道孙烨不过是比李建更懂他的朋友，他给了高巍在低谷时需要的安慰和依赖，而这些，都只是做为最好的朋友，所以他对孙烨，也只能是朋友。

　　也许散伙饭那晚，孙烨已经知道了他喜欢李建，他能做到不远离，甚至还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一样照顾他，这已经是高巍以前不敢想象的，他更不敢奢望能和他有更进一步的关系。这段关系对高巍来说弥足珍贵，更如履薄冰，他不舍得做出任何一点破坏这段关系的事情，哪怕是一点风险他也不愿意，他珍惜孙烨，哪怕只做为他的朋友。

　　高巍对人的好，始终是卑微的，正如他16年来的成长时光里，他所奢望过的，永远都握不住。

　　这一次，他想握住他，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

　　第三节

　　圣诞节那晚，成了高巍开学后最开心的一天，那些他曾奢望的，在那一晚都真实的发生在他眼前。

　　那晚回到寝室，他偷偷把平安果放在了他们仨的床头，这是王海涛那晚收到的唯一一个平安果，感动的当场要抱着高巍哭，高巍讨厌煽情，骗他是别的女生送的，他吃不过来，所以给他们仨雨露均沾。严瑞够聪明，三个苹果的包装纸都一模一样，哪里来的姑娘一次送三个苹果给高巍？但吃人嘴短，严瑞没有捅破，他当然知道高巍的心意，苹果放在嘴里，心意当然放在心里。

　　当然，那条围巾也被藏在了孙烨枕头下，孙烨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仍然分外惊喜。早上就围上去了教室。高巍时常疑惑，对别人如此敏感的孙烨，对自己的事却神经大条，仿佛他从未期待能在圣诞节夜晚收到礼物，还是说收到了高巍的平安果，他就已经心满意足？

　　再过几天就是元旦了，学校决定放三天假，这对于久困牢笼的4班同学来说，如遇大赦，以至于老何在宣布通知时，教室里再次爆发出欢呼。

　　高巍和孙烨并没有那样欢喜，比起这种阖家欢乐的节日，他俩更喜欢在学校里热闹的日常，但元旦三天，宿舍关闭，他们不得不选择回家。

　　比起自己，高巍更担心孙烨。高巍只不过像那个家里的外人，但好在还有奶奶把他当做宝贝。而在孙烨家里，任何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到了过节时。就好像被打回原形，之前在学校里的热闹场景，都只不过是黄粱一梦。

　　今年元旦，高巍不想再让孙烨孤单。

　　“元旦我陪你去大连吧！”高巍对孙烨说。

　　“啊？为啥，你不跟奶奶过节了？”

　　“没啥，家里不缺我一个，而且奶奶也不重视元旦，她更在意春节”。

　　“为啥要去大连，火车要坐7个多小时呢！”孙烨问。

　　“我没去过大连，听说挺好玩的，咱俩可以去转转。另外阿姨在大连，元旦那天，你可以跟阿姨过个节，你不是说很久没见到阿姨了么！”

　　“我跟我妈过节，那你咋办？”

　　“我没事啊，大连那么多好玩的地方，我自己去转转”。

　　“高巍你对我这么好干嘛！”孙烨竟然有点不习惯。

　　“对你好个屁，我是想趁机旅游，大连也算你半个家，你给我当好导游，别想偷懒！”高巍总是爱说反话。

　　“哈哈，行，我妈确实说过让我去，我之前没答应，但如果你陪我，我告诉她一声”。

　　“行！”

　　高巍提前给奶奶打了电话，说几个同学元旦一起出去玩，奶奶虽然希望他回家过节，但听说他交到了新朋友，还是替他开心，只在电话里嘱咐他路上注意安全。

　　31号那天，学校怕所有学生一起挤公交车太过危险，便安排每个年级错峰离校。高一学生并不像高高二高三学生那般水深火热，自然被排到了最后。好在孙烨订的是两张晚上的卧铺票，10点半从抚顺站出发，睡一觉，早上6点就到大连。

　　孙烨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一书包的零食，高巍拉开拉链，惊的合不拢嘴，书包里有香肠、鸡爪、卤蛋、方便面、可乐、还有牛肉干和薯片。孙烨妈妈可能很少陪伴他，但在生活费上却从不亏待。

　　“你去大连不带换洗衣服，带这么多吃的？咱能吃的完么？”

　　“就去三天，带了内衣裤，如果没有外衣穿，我就穿你的，你不是带了么？”高巍买衣服习惯买大一码，能多穿一年，所以平时穿的松松垮垮，到正合适孙烨的码数。

　　“谁允许你穿我的？”高巍怼了一句。

　　“你不允许我就偷着穿”。孙烨完全不生气，贱兮兮的对高巍说。

　　高巍拿孙烨一点办法也没有。

　　两人九点就到了车站，离检票时间尚早，孙烨带着高巍去肯德基吃东西。

　　“别在这里吃了，车站的东西都很贵”。高巍不喜欢花钱大手大脚，即便是孙烨的钱也不行。

　　“别给我妈省钱，她听说咱俩要来，特意打钱过来，让咱俩路上花，不花她倒不开心了，让她尽下母亲的责任吧！”孙烨语气轻松，但高巍却听出了这话背后的无奈。

　　两人到肯德基坐下，孙烨去前台点餐。高巍盯着孙烨的背影发呆。他时常觉得孙烨乐观积极，丝毫没有被原生家庭影响，可久了就发现，他习惯用最乐观的语气说着最无奈的话，就好像小说里那句“如果你不能反抗，那就躺下来享受”。他是要经历多少纠结、挣扎，才会像现在这般自洽。他究竟是仍对生活抱有乐观，还是早就失望躺平？高巍试问自己并不能做到孙烨这般，大部分时间，他是负面的、悲观的。

　　孙烨点了两个全家桶，帮高巍打开了桶盖，把一次性手套递给了他。

　　“小时候我路过肯德基，看到全家桶的广告，我特别想吃，但我爸和我妈说肯德基太贵了，只能等生日时吃。但生日时他俩都要上班，应该都忘了这事”。

　　“后来他俩离婚，我妈走之前带我上街，问我想吃什么，都满足我，我说我想吃全家桶”。孙烨自顾自的讲着。

　　高巍默默的听，没有打断他。

　　“吃完那顿全家桶，我妈就去了大连，我就是在这里送我妈上车的”。

　　“那天从车站回家的路上我就在想，是不是因为我总吵着要吃全家桶，我妈才离开我的，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吃全家桶了”。

　　“刚才结账，一个桶要109元，确实挺贵的，如果我是她，也不会舍得买给我吃”。

　　“你爸妈离婚，不是你的错”。高巍终于说了一句。

　　“我曾经幻想等我长大赚钱了，就让他们复婚。但这几天因为要去见我妈，我想了挺多，之前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都只是孩子时的执念吧，离婚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不该干涉”。高巍听的难受，孙烨选择了理解父母，那谁来理解他呢？

　　“所以以前我不爱跟我爸妈亲近，更别说去大连看我妈，我总觉得我如果表现的太正常，就好像真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但以后，我决定对他们和善些，反正平时也见不了几面，就当演戏了，要不他们心里应该也不好过”。孙烨懂事的让人心疼。

　　“你很厉害，孙烨”。高巍心底真的佩服他。

　　“这多亏你，如果不是你说陪我来大连，我自己不会有勇气去的，但既然迈出了这一步，我不想再留遗憾，过去的事就都过去吧！”

　　“所以你敢吃全家桶了？”高巍笑着问孙烨。

　　“嗯，敢吃，但只和你吃”。孙烨也笑了。

　　高巍没想到孙烨会跟他说这些，认识了小半年，孙烨很少主动提到家里的事，那次奶奶问起，他也是玩笑的语气一带而过。但今晚，他能主动向高位袒露内心，让高巍感动不已。面前这个终于敢吃肯德基全家桶的孙烨，真实的让人揪心，坚强的让人心疼。

　　第四节

　　两人终于上车了，孙烨做事情总是周到体贴，他买的是两张软卧票，床板无论是坐着还是躺着，都远比硬卧舒服。车厢里一共4张铺，他俩在上下铺，夜里也不会太吵。

　　对面是的上下铺是一对情侣，比他们早上车，高巍他们进来时，两个人在下铺互相依偎着，各自在看书，安静得很。应该是相处很久的情侣了吧，高巍猜测，只有长久的默契，才能一路无言，也不会觉得尴尬。比起热恋时的惊心动魄，高巍更羡慕这种细水长流。

　　看两人上车，女生调整了身体，坐直了起来。想他俩微笑一下，算是打了个招呼。男生仍在看书，像是看到了什么激烈的情节，眉头紧锁，十分投入。

　　孙烨收拾好行李坐下，打开书包，一股脑把所有的零食都倒在了床上。

　　“咱刚吃完全家桶，哪还吃得下啊”。高巍此刻觉得胃撑得难受，他第一次一个人干掉一个全家桶，此刻鸡米花像是顶到了嗓子眼。

　　“不是给你的，哈哈”。孙烨笑的贱兮兮的。他挑了几代花生和鸡爪，要递给对面的情侣。

　　“哥哥姐姐，我俩零食带太多了，刚吃完晚饭，明早还得背到大连，你俩帮我们消灭一些吧！”孙烨自来熟的本领再次展现。

　　“不用不用，我俩也带了好多，也吃不下了”。面对孙烨主动递上的好意，女生也热情回应，并让孙烨看他们袋子里的水果。

　　“唉呀，我怎么没想到带水果呢，这一兜子确实都只是零食”。孙烨有点懊恼，虽然好吃，但书包里没一个健康食品。

　　“要不这样，反正咱们都吃不下，我跟你换几个水果，我这些你看看爱吃哪个，随便你挑”。孙烨灵光闪现，兴奋的对女生说。

　　“哈哈，等价交换吗？行，你拿几个水果，我们拿几袋零食”。女生没想到孙烨还有这种办法，欢快的答应了。

　　“诶，你想吃哪个？”女生朝着男生胳膊戳了一下。

　　男生显然还沉浸在书中的情节里，被突然一戳，吓的一激灵，“啊！”

　　男生这一叫，倒是把高巍和孙烨吓了一跳，高巍本能的往孙烨身后靠。

　　“叫你不要一直看这种书，吓到自己不说，还把人家弟弟吓够呛”。女生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场景。

　　孙烨好奇的向前探了探身子，终于看清了书名：《午夜凶车》，一看这名字就知道是个恐怖小说。再仔细看，封皮上是一个出租车的前窗，车里的司机眼神惊恐的想后视镜偷瞄，后座有一个长发女人，但她，没有脸！

　　可能是封面画的太过带感，孙烨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大哥是有什么特殊癖好，爱看这种变态情节的书？

　　大哥被女朋友骂了一通，怯怯的把书合上。在女生的要求下，他选了花生米和鸡爪。孙烨拿了两个苹果，女生觉得不好意思，又塞了两个橘子给他。

　　一来二去的，四个人聊了起来。两人是石油学院大二的学生，从高二就在一起了，女生的生日是1月1日，两人每年都会选择去一个地方庆祝，这次特地选了大连。

　　高巍没想到在路上还能碰到这样的故事，以往他坐火车，从不会与邻座聊天，就算别人主动搭话，他也只是礼貌的回应几句，不多言语。这次，竟然碰到了一对让人羡慕的情侣，为这段旅程增加了意外的惊喜。

　　孙烨很好奇两人是怎么从高中坚持到现在的，毕竟高二分班、高考分流、大学不同专业，这些都是摆在两人眼前的艰难抉择。

　　“我就一个念头，我跟着她选，她选什么我就选什么。她英语比我好，我就让她帮我补习，我数学是强项，我就带着她不停的做题，反正我俩总分总是不相上下，那就能去一个地方”。男生看起来虽然有些木讷，但说出这番话时却十分坚定。高巍回味着男生的话，“就一个念头，她选什么我就选什么”，这句话的杀伤力很大，被人坚定的选择，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在他们这个年纪，坚持四年的感情，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而眼前，就坐着一个真实的例子。

　　孙烨更好奇大学里的生活，抓着他俩一路的问着，两人也不脑，分享了很多他们经历过的事情，高巍也饶有兴趣的听着，好像对未来的生活又清晰了一些。

　　时间快到12点，四个年轻人全无睡意，还在兴奋的聊天。孙烨提议在车上一起给女生过个生日。女生格外高兴，往年的生日都是两个人在路上过，今年遇到了这两个萍水相逢的弟弟，相谈甚欢，还能一起给她过生日，是个完全不同的体验。

　　男生原本还绞尽脑汁在想今年生日的新花样，这下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从袋子里拿出提前准备的小蛋糕，放到餐桌上，仔细的插了一个金色的蜡烛在上面。高巍仔细看了蛋糕的图案，是一片蓝天草地，地上坐着一个男生和女生，女生头上戴着一朵花。这应该是他们记忆中的最重要的画面吧，高巍想着。

　　到零点还有10分钟，男生突然遇到了一个难题，这蛋糕本来是明晚才吃的，车站安检时不能带打火机，所以他也没放在心上。现在提前在车上吃，怎么点燃蜡烛就成了个难题。他跑到车厢外求助列车员，但出于安全考虑，列车员还是拒绝了。孙烨看男生催头丧气的走回来，就猜到了结果。

　　孙烨实在不忍心他们留下遗憾，况且提前过生日又是自己的主意，他挣扎了一番，从衣服里怀的兜里拿了个盒子出来。

　　“本来这个是我送高巍的新年礼物，想明晚再给他惊喜，但现在这个场景，可能更需要它，所以~”他小心翼翼的看向高巍，像是要征得他的允许。

　　高巍没想到孙烨还给他准备了新年礼物，确实是意外的惊喜。但此刻好人做到底，他和孙烨一样，不希望他们留遗憾。

　　“别废话，打开吧，你是原本要送我一根蜡烛吗？”高巍不希望孙烨有压力，逗着他说。

　　“不是，是一只电子表，有手电筒功能，我想着一会把车厢灯关掉，我把手电筒打开，姐姐许好愿吹一下，我再关掉手电筒，这效果和蜡烛是一样的”。高巍哭笑不得，这么有创意的PlanB，也只有他的脑子能想得出来，不过死马当活马医，听起来是此刻最好的办法了。

　　“聪明啊，小子！”男生本来失望的脸顿时重现生机，孙烨真是救了他的命，是他的再生父母！

　　还剩几分钟，孙烨三下两下的拆了手表的包装，那是一只卡西欧电子表，他和孙烨去李石寨商场时看到过，银色的表面，中间是电子显示屏，表带是钢制的，看着很高档，他偷瞄过价格，要300多块，那是高巍半个月的生活费，足以把高巍劝退。孙烨总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准备好礼物，然后给高巍一个惊喜。这是可惜了这精致的包装，孙烨肯定是用了心的，但时间紧迫，他只能快速撕开。

　　没关系，这惊喜和心意，高巍已经记在心里。

　　在新年前的最后一分钟，火车上人声鼎沸，其他车厢的乘客都在庆祝了即将到来的新年，而在另外一个车厢里，车灯熄灭，手电筒亮起，高巍和孙烨，陪着萍水相逢的一对情侣庆祝生日，也庆祝2006年的开始。

　　2005年的最后一秒钟，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男生和女生紧紧拥抱，他们又在一起过了一个生日。

　　在车厢的另一侧，两个男生并排坐着，高巍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被握住了，他侧脸看向孙烨，“新年快乐，孙烨！”

　　“新年快乐，高巍！”孙烨用力的握了高巍的手。

　　比起对面的拥抱，高巍更喜欢此刻孙烨手心传来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