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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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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早上6点，列车准时到了站。高巍和孙烨在车上只睡了几个小时，此刻浑身疲惫。原本孙烨妈妈想来接站，让孙烨他俩去家里住。孙烨怕高巍不习惯，还是坚持要住在旅店里。其实孙烨也怕自己不习惯，毕竟，他和妈妈已经快5年没在一起了。
旅店离车站不远，大连的冬天比抚顺暖和，两人步行10多分钟就到了。来的路上路过了一条俄罗斯风情街，虽然还没到营业时间，但异国风情的建筑，勾起了两人的兴趣。他们决定找时间来逛一逛。
旅店隔壁是个包子铺，孙烨他俩早上还没吃饭，此刻就算再身强体健，也没了精气神。“我们吃个早饭再去旅店吧，吃点热乎的”。孙烨提议。
“行”。
经过一晚的亢奋，两人现在急需热量，他们点了两碗馄饨，两屉小笼包，还有两个韭菜盒子。店里包子刚刚蒸好，老板打开锅盖，蒸汽瞬间涌出，整个包子铺里腾云驾雾，像仙境一般。
此刻孙烨的眼镜上，铺满了水蒸汽，啥都看不清楚，像个拉二胡的盲人。高巍掏出了相机，对着高巍拍了一张。
“咔嚓！”相机声出卖了高巍，孙烨发现自己的窘态被偷拍，伸手挡住脸，但为时已晚，高巍已然得逞。
孙烨此时视力不佳，高巍帮他把馄饨调料放好，包子蘸料调好，放到了孙烨面前。几个月的相处，高巍对孙烨的口味也了如指掌，他不吃葱，不吃胡椒粉，吃的算清淡。
顾不上眼前的乱雾眯眼，孙烨摸索着餐具，想赶紧填饱肚子，一不小心，包子的汁水沾到了下巴上。他刚想用手背蹭掉，只觉高巍先伸手过来，用纸巾帮他擦了干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间这些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无需思考，也不觉尴尬。
两人快速吃完早餐，就回到旅店躺尸。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孙烨订了个大床房，好在床比二院那家旅店的大，睡三个人也错错有余。高巍此刻无比疲惫，管不了那么多，拖了外衣就躺了下来，恨不能一秒钟睡死过去。孙烨走过去把被子给高巍盖上，然后自己也躺了下来。
“好累啊，我觉得我能睡到晚上”。高巍说。
“睡吧，猪”。孙烨宠溺的笑着说。
高巍醒来时，已经快天黑了，睡了一整天，此刻满血复活。他环顾了房间一周，并不见孙烨的身影，他起身去卫生间又看了下，确认孙烨不在房间。
回到床上，发现床头柜上有张纸条，是孙烨留的，用那只卡西欧电子表压着，高巍拿起来，“我去见我妈，你醒了自己吃点，我尽量早回”。
高巍想起今天是元旦，孙烨跟他妈约的今晚吃饭。看来晚饭他要自己解决了，高巍简单洗漱了下，穿上外套出了门。
今天是假期，街上人很多，大多是年轻人，三五一群的朋友，也有情侣两人并肩的，高巍一个人，倒显得异类。
俄罗斯风情街上的霓虹灯早已亮起，几家餐厅的俄罗斯店员在门口卖力的吆喝，招呼路人走进店里瞧瞧。高巍定睛看了那几个俄罗斯的店员，无论男生女生，都是高个子，金黄的头发，高挺的鼻梁和雪白的皮肤，充满了异域风情。餐厅的装潢看上去也很俄式风格，复古中带着点庄重。高巍对俄罗斯人的审美很是欣赏，但对俄罗斯美食却爱不起来，他曾经尝过严瑞带来的一罐酸黄瓜，说是他舅舅在边境当兵时跟俄罗斯大兵换来的，但那味道，说酸不酸，说臭不臭，高巍吃了一口，差点哕出来。这东西，体验一下就好。
前面一家俄罗斯特产超市倒是吸引了高巍的目光，昨晚孙烨给他准备了新年礼物，高巍虽然开心，但也有压力，在这方面，孙烨总能想到他前面。他决定给孙烨挑个礼物。
店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刚一进店里，高巍就挑花了眼，他叫来店员，“我想送同学一个新年礼物，你能帮我推荐一个吗？”
“男生女生？多少价位的？”
“男生，价位，我还是个学生，你知道的，没啥钱”。高巍囊中羞涩，尴尬的回答。
“我建议你看看这个套娃，里面一共6组，一层套一层，这个最有俄罗斯特色，只要30元”。店员是个俄罗斯老头，但中国话说的很正宗，还带着点东北口音。
“还有再好一些的吗？”对比那只卡西欧手表，30元的套娃实在拿不出手。
“买巧克力也可以，都是从俄罗斯进口来的，这一盒120元，分量很大”。老头指了指柜台上的一个铁盒子，礼面装的是巧克力。
“能把那个帽子拿下来给我看看吗？”高巍视线扫到墙上挂着的一个皮毛一体的帽子，毛色看着光亮，戴着应该很暖和。
“小伙子很识货啊，这个是貂皮毛一体的帽子，俄罗斯每个男生都有一顶，特别暖和。不过，这个可不便宜”。
“这个要多少钱？”
“这个要260元，你还是个学生，我可以打个折，最少也要200元”。老头语气真诚，看着不像在忽悠他。
高巍在心里斗争了一分钟，这个帽子让他眼前一亮，他第一眼就觉得要送给孙烨，如同之前选的围巾一样，高巍觉得那上面写了孙烨的名字。他咬了咬牙，大不了这个月只吃素嘛！
“好，我就要这个！”高巍笃定的对老头说。
老头没想到眼前这个男同学这么爽快就决定买下来，连连夸他识货，还送了一副皮手套给他，一起装进了袋子。看到手套，高巍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个会砍价的顾客，200元肯定是买贵了，好在老头也不算奸商，附送了一副手套，也算互相成全。
送给孙烨的东西，就算贵一些，高巍也没那么纠结。装好袋子，高巍开心的走了出来。
这帽子孙烨带上，应该很像俄罗斯人吧，高巍转头又看了看餐厅门前的俄罗斯店员，嗯，都是高个子大长腿，戴上肯定好看！
第二节
高巍随便找了个小店，点了一盘鱿鱼炒饭。商业街的物价属实有点高，又只有自己吃饭，对付一顿就得了。
最近每顿饭都是和孙烨、王海涛他们一起吃，一边吃一边斗嘴，吃的欢乐，高巍从未在意过滋味。今天只有他自己吃，他吃了几口，妈的，真的难以下咽，商家就是这么糊弄游客的吗？
高巍胃里翻涌，吃了三分之一，就放下了筷子，还是别委屈自己的胃了，尤其是在这么个新年伊始的节日里。
拎着给孙烨买的礼物，高巍回了旅馆，风情街很长，但没人陪伴和分享，高巍失去了继续逛下去的乐趣。
他无聊的按着遥控器，电视里各家电视台都在播放元旦特别节目，与电视里的众乐乐不同，房间里的高巍，只能独乐乐，算了，还是叫自娱自乐吧。
他最终停留在湖南卫视，正在重播昨晚的跨年晚会，李宇春和何洁正在合唱一首欢乐的歌。高巍没有完整看完超女的比赛，但偶尔看过的几场，让他对何洁印象深刻。爱哭爱笑，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晋级时第一反应是转身和李宇春拥抱，被淘汰时也不顾旁人和李宇春相拥而泣。这样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是高巍羡慕却难以成为的人。
此刻两人正牵着手，一边对视一边合唱。高巍想起了那天晚上，他和孙烨也是这样牵着手。可是他俩没有这么大胆，在车上牵手时，是在司机目光不及之处；在医院牵手时，是给他加油；在旅馆里牵手时，上面盖着一床被子。每一次牵手，他们都在寻找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唯怕别人异样的目光。其实高巍也不清楚他是更在意别人的看法，还是更难以说服自己。
女生真好，即便是面对这么多观众牵手，也不会有异样的目光。高巍看着电视，心里忍不住羡慕。
广告时间，高巍无聊的环视房间，最后目光落在了那块电子表上。昨晚到现在，还没仔细看过，倒不是不喜欢，高巍只是觉得不真实。他自己绝对不会买这么贵的东西，更没想过会有人买来送给自己。
他小心翼翼的端详着，好像捧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终还是要还回去。翻到表盘背面，高巍看到有一行小字，像是后面刻上去的，他打开床头灯仔细看着：“Be a happy man！”
“做个快乐的人！”
高巍心里揪了一下，这是报到那天，他在时光胶囊上写给自己的文字。没想到孙烨还记得。
写下那段文字时，高巍只把它当做是美好的愿望，在过往的几年，他习惯了孤单、失望、被忽视，快乐对他来说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但在过去这几个月里，他好像真的感知到什么是快乐，并且是持续的快乐。
404寝有爱的室友、52中F4、英语课代表，他似乎真的感知到了快乐。甚至，还有个人一直对他那样好。
这一切，从孙烨进入他的生活开始。
白天睡得太多，这会儿快12点了，高巍还没有睡意。他估摸着孙烨和他妈这么久没见，今晚应该被阿姨留下了。这几个月几乎和孙烨形影不离，今晚只有自己，高巍竟然有些不适应。
电视里歌手还在唱着，高巍闭着眼靠在床头。不知道爸妈在深圳怎么过的新年。是在加夜班，还是跟工友们庆祝。开学后他给爸妈打过一次电话，本来想告诉他们在学校一切都好，让他们别担心。不过他们好像很忙，没说上两句，就着急挂了电话，看来是高巍想多了。
半梦半醒间，他回到了爸妈走的那天，他和奶奶、叔叔一起送他们去沈阳机场，路上奶奶一直嘱咐他们在深圳吃好穿暖，别挂念家里，互相照顾，不要吵架。高巍觉得他们并不见得能听进去，尤其是最后一句，即便听进去，也改不了。
从高巍记事起，吵架就是家中的日常。妈妈埋怨爸爸没有事业心，厂里的同事都下海赚钱，他只知道守着车间里的铁饭碗，人家老婆孩子吃香的喝辣的，自己老婆孩子每天紧衣缩食。爸爸很少回嘴，一定程度上，他也觉得妈妈说的对，但在那个时代，他不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比起赔了钱又丢了工作的风险，他更愿意守住厂里这个铁饭碗。等他终于眼红也想下海时，却连上桌的机会都没有了。高巍看得出来爸爸也很懊恼，但选择这种事是个玄学，谁能在选择时就知道对错呢？
爸爸不擅长吵架，只能抽烟喝闷酒，实在憋屈了就借着酒劲跟妈妈吵几句，吵不过，就回房间睡闷觉。
高巍上初中前，他爸妈双双下岗。失去了“铁饭碗”成了压倒这个双职工家庭的最后一根稻草。爸爸抽烟喝酒更凶，每天家里像山庙一样云雾缭绕。妈妈开始变得歇斯底里，任何事情都会成为吵架的理由。文斗逐渐演变成武斗，爸爸也不再收敛，家里但凡贵重点的物件，都被砸的稀烂。他起初会去拉架，但妈妈疯起来连他也一起骂，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去拉架是为了保护她。久了，高巍会把门关紧，把耳机里的音乐声音调大，他知道他俩也不会打的多严重。
起初他们吵架也不会牵连高巍，后来实在找不到吵架的理由，高巍就成了箭靶子，没有考第一名、数学没有英语分数高，都是攻击他的理由。
高巍放学不敢回家，他不知道打开家门，迎接他的是什么。他每天放学往反方向走，陪李建走回家，然后自己再走回来，走回来的路上，他会数一数路过身边的人数，如果男生比女生多，大概率家里还在吵，如果女生比男生多，今天可能是个太平日子。
如果走到家门口，门里还有吵架声，他就去楼下花园坐一会，直到只听到妈妈的抽泣声时，他知道战局结束，可以回家了。
那时他不太懂大人的世界，如果两个人相处是这么不快乐，为什么还要硬是凑合在一起呢？
爸妈之间的争吵，他从来不站队。奶奶告诉他，大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他似懂非懂，但他明白没人天生喜欢吵架，所以他不怪任何人。
但妈妈并不喜欢他这样，妈妈喜欢在他面前控诉，但看到他并没有跟自己一起同仇敌忾，就会哭的更凶，骂他冷漠，说后悔生了他这么个白眼狼，不向着自己。
高巍觉得自己怎么做都不对，可能真的像妈妈说的一样，他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没有他，爸妈就少了很多烦恼。
后来爸妈的遣散费差不多要见底了。爸爸痛定思痛，决定带着妈妈南下打工，去投奔他厂里的工友，听说那边一个月能赚2000多块，这对于抚顺这样的小城市来说，是遥望不及的。
他们嘴上说不放心高巍自己在家，把他托付给奶奶和叔叔，但其实没有半点要跟高巍商量的意思，把高巍行李打包送到了叔叔家，就匆忙把家里的房子出租出去了。高巍明白爸妈想节省开支，也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乖乖的搬到叔叔家去。
那天到了机场，他帮爸妈从后备箱搬下了行李，然后就跟奶奶站在车旁边，跟爸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他心里很期待爸妈能像电视剧里一样，在进机场前给他个拥抱，然后依依不舍的离去。但他猜中了结局。爸妈拿好行李，说了一句让他们快点回家，就径直的走进去了。从下车到进机场门，爸妈走了1分钟，高巍也目送了1分钟，直到爸妈的身影混在人群中再也看不见，高巍才跟奶奶重新坐回了车里。爸妈终究连头也没回。
奶奶常说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高巍也深信这点，也许，他的爸妈表达爱的方式，和别人不一样吧。
爸妈只有在春节时回来两周，那两周厂里放假，所有工人都会返乡。高巍和爸妈之间并不像电视剧里那样久别重逢相拥而泣，一年未见，他们甚至有些生疏和客套。爸妈会像许久不见的远房亲戚一样，问问他的成绩，问他和同学老师相处的好不好。高巍其实攒了很多话想跟爸妈说，但话到嘴边，也说不出口。
父母三人聊不上几句，就没了继续下去的话题。好在有奶奶和叔叔在，家里仍然能热热闹闹。
叔叔家只有2个房间，爸妈晚上只能去姥姥家住。过节期间爸妈也少不了到处串门拜礼，所以一个春节下来，他们三人并没有太多机会在一起。
直到他们要回深圳前，爸妈会专门留一天，带高巍上街，给他添置几件新衣服，带他吃一顿大餐。这是高巍最开心的一天，他甚至从春节前就开始期待这一天的到来。他早早穿戴好，等爸妈来接他。他趴在窗户上向远处望着，刚看到爸妈的身影，就马上跑下楼，根本不用等他们上楼来。这有限的一天，对于高巍来说，每一秒都不想浪费。
可能太久不跟爸妈相处，他们三个人走在路上，总是保持着似有似无的距离，从后面看去，不太像是一家人。但高巍并不在意这些，毕竟每年只有这一天，父母是完整的属于他的。
爸爸会用自己的审美给他选衣服，在他身上比来比去。其实那些款式和他这个年纪并不相配，妈妈会吐槽老气横秋。高巍不想让任何事情毁了这一天，他要浇灭每一个可能引起争吵的苗头。所以不管爸爸选的衣服多丑，他都笑着照单全收。爸爸得意的说“不愧是我儿子，审美都遗传我的”。妈妈看两父子一唱一和的，也跟着笑了。
那一刻高巍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他把这个三口之家重新粘合在一起，看来，这个家不能没有他。
晚饭的时候，爸妈让高巍点他爱吃的，高巍不想他们花钱，把菜单翻了好几遍，只点了两个十几块的炒菜。妈妈看高巍点菜拖拖拉拉，忍不住数落到：“跟你爸一个熊样儿，点个菜也磨磨唧唧的，以后还能干什么大事？”
“他不是你儿子？都遗传我？你就知道埋怨我”。爸爸忍不住回嘴。
白天的美好终归只是泡影，无论过去多久，拌嘴和争吵才是高巍家的主色。那顿饭在极其安静的气氛里吃完，和春节饭店里的热闹氛围格格不入。但高巍已经很满足了，他看到他俩吵了几句后，好像有默契的都不再说话，他知道他们是在克制，刻意的避免在今天、在儿子面前争吵。想起以前家中的种种，高巍不敢奢望更多。
爸妈不会表达爱，他们也没有教会高巍。
第三节
高巍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睡着了，直到听到房间门锁拧开的声音，他才睁开眼。
这个时间谁会来开门？高巍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会不会是小偷？妈的，谋财还是害命？高巍此刻手边连个家伙事都没有。
算了，闭眼装睡吧，小偷看着房间里没啥值钱东西，可能转一圈就走了。
不对，那块电子表！高巍突然想起来这房间里不是没有财，可那是孙烨送他的手表，就算拼了性命，这手表也不能让人偷了去。
好在手表就在床头柜上，他迅速伸手抓了过来，放进被窝里，继续闭眼装睡。
门开了，高巍听见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声音离床头越来越近，该不会是冲着伤人来的吧？
高巍不敢睁眼，他祈祷着小偷良知尚存，只谋财，放过他这条小命。
脚步声到床头就没了，那人像是停在床前，没有再动。此刻高巍的心悬在嗓子眼，这小偷不会在想用怎样的方式杀人吧？
他感觉对方越来越近，他甚至感觉到对方的鼻息吹到了脸上。
如果他再靠过来，我就突然起身，吓他个措手不及！高巍心里谋划着求生的方法。
脑子里正想着，额头就被一个吻轻轻盖住。
我操！色狼！
高巍哪还来得及想，本能的猛起身。这一起身，像是出乎了对方的预料，完全没反应过来，两人直接撞到一起。对方吃痛，向床尾倒去，高巍的额头像是撞到了什么硬物，也痛了一下。高巍捂住额头，睁眼定睛一看，对方哪是什么色狼？
是孙烨！
高巍脑子乱成了浆糊，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去看他妈了？
刚才，他。。。是亲了我额头？
我操！这到底是什么事啊！高巍彻底蒙了。
“怎么，怎么是你？”高巍有点尴尬的对孙烨说。
“不是我还他妈能是谁？谁还有这屋钥匙？”。孙烨此刻捂着嘴，说话声呜呜咽咽的，不太清楚。
“你嘴没事吧？”
“被你这铁头往死里撞，能没事吗？”孙烨说罢，把手拿下来，让高巍看。
嘴唇肿了，有一块红红的，但应该没有流血。“我哪知道是你啊，这么晚了像个鬼一样！”
“我进屋看你睡着了，怕吵你嘛，所以轻手轻脚的，还被你这么一撞！”孙烨像个委屈的小媳妇。
“你不是在阿姨那么？怎么这么晚还回来了啊？”高巍问到。
“我不在我妈那住，再说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过元旦。”
高巍看了看电视上的时间，已经凌晨2点多了，这么晚了，孙烨竟然还是回来了，说怕他孤单。
“你刚才是在干嘛，吓我一跳”。高巍突然想起刚才孙烨好像吻了他额头。
“呃，没，没干嘛，啥也没干”。孙烨说话支支吾吾的，他祈祷高巍刚才是睡着的，最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高巍当然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他看到孙烨并不想承认，他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的勇气。
“你拿的什么？”高巍指着桌上的两个纸袋。
谢天谢地，高巍没有追问，孙烨紧张的心终于落了地，赶紧走过去把两个袋子拎了过来。
“我妈包的饺子和酱菜，应该还是热的，不知道你吃没吃饭，我就装了回来”。孙烨解释到。
晚上只吃了三分之一盘的鱿鱼炒饭，被孙烨这么一说，高巍确实饿了。也不管现在几点钟，他不想饿着肚子睡觉。
孙烨把保温饭盒打开，先让高巍闻了闻味道。不用猜，浓重的韭菜味，肯定是三鲜馅儿的饺子，高巍爱吃的馅儿。
孙烨用手捻起一个饺子递到高巍嘴边，“尝尝我妈拌的馅儿”。
“你洗手了吗，就直接喂我？”高巍虽然嘴上嫌弃，但还是乖乖的张嘴接住，品尝了起来。
真是美味啊！不知道是饿了的缘故，还是孙烨妈妈的手艺确实好，高巍发誓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三鲜馅儿饺子。硕大完整的虾仁、韭菜和鸡蛋颗粒分明，三种馅料完美的搭配在一起，加上合适的调料配比，简直是五星级大厨的手艺。
高巍不想像个病人一样坐在床上被投喂，接过孙烨手里的饭盒，起身来到了桌子前，孙烨也跟了过来。
“这是我妈做的酱菜，每年到冬天我妈都做，你配着饺子吃”。
这是东北的特色菜，以前冬天很难买到新鲜蔬菜，主妇们会在秋天集中采集豇豆、白菜、土豆、芹菜还有地瓜梗，晒干后保存，到入冬时用水泡发，配上酱油、冰糖、猪皮和一些特殊的香料，小火儿慢炖。晒干菜由于脱水口感脆爽有嚼劲，猪皮融化后变成胶原蛋白，融入汤汁色泽明亮，酱油和香料使口感更加咸鲜可口。虽然现在冬天已经很容易买到新鲜蔬菜，但传统却保留了下来，几乎成了每个东北家庭过冬的必备小菜。
以前妈妈每年都会做酱菜，这对于高巍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但婶婶是南方人，不喜欢吃重口味的东西，奶奶很少做这些。搬到叔叔家后，高巍就没再吃过酱菜了。
孙烨妈妈做的酱菜，跟妈妈做的口味差不多，吃上第一口，高巍眼泪差点流出来。
“酱菜好吃吧？我好几年没吃了，还是想念那个味道。晚上我让我妈教了我怎么做，以后我做给你吃”。孙烨这么晚才回来，是因为在跟妈妈学做酱菜。
“好吃，你妈不去开饭店简直可惜了”。高巍由衷的夸赞。
“我妈刚到大连时先开的饭店，也不算饭店吧，顶多算饭馆，还没朴姐家大。但不赚钱，还老被客人赊账，人家见她就一个女的，老是欺负她。后来她就不做了，去地板城帮人卖地板，慢慢自己摸清了门道，也找到了货源，现在自己租了一个摊位单干”。
“你妈真厉害！”高巍想到了自己爸妈也是在外谋生计。
“嗯，我两年多没见到她了，现在是挺厉害的。之前开饭馆时，她还在电话里跟我哭过。今天看到她，变成女强人了，我听她打电话给厂家，把厂家训的跟孙子似的”。孙烨边说边笑。
高巍听到的更多是无奈，一个母亲的无奈，比起高巍父母两个人一起谋生，孙烨妈一个女人独闯这生意场，想想都知道有多不容易。把自己变得无坚不摧，却没法在孩子成长最重要的阶段陪在身边。除了钱，她给不了孙烨更多。
“我今天在我妈卫生间，发现了剃须刀”。孙烨边说边笑，像是发现了明星的八卦。
“我妈估计是有人了，已经住进来了，今天可能因为我去，那人没来”。孙烨笑着说到，像是说着跟自己完全没关系的事情。高巍想到孙烨跟他说过，他曾经希望父母能复婚。
“阿姨一个人在大连挺不容易的，有个伴儿可能更好”。高巍安慰孙烨。
“嗯，我没啥，我爸都有女朋友了，我妈有男朋友也正常，公平”。
成年人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但孩子没有，只有被动接受。
“阿姨对你挺好的，总惦记你，钱也没少给，哈哈”。高巍想活跃气氛，晃了晃手腕，给孙烨看那只电子表。刚才在被子里，他把表戴在了手上，他不能让人抢走。
“你戴着挺好看的，一直戴着吧！”孙烨露出了满意的笑。高巍带给他的情绪价值，能让他从原生家庭的烦恼中暂时抽离。
“嗯，我一直戴着”。像是对孙烨的承诺。
“对了，我有个东西送你”。高巍突然想到，晚上他买了个礼物给孙烨。
“俄罗斯的帽子，皮毛一体，送你！”高巍从袋子里拿出帽子给高巍。
孙烨没想到高巍会给他准备礼物，喜上眉梢，接过帽子去镜子前试戴。
“这帽子好暖和，不便宜吧？”
“不算贵，你喜欢吧？我觉得你戴着会好看”。孙烨看了看镜子里的孙烨，和他想的一样，像个归国华侨，很气派！
“喜欢，当然喜欢，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啊，我走哪都戴着！”孙烨一边照镜子，一边兴奋的说到。
“到外面再戴吧，屋里怪热的！”高巍看着孙烨兴奋的样子，心里都是满足感。
第四节
2号早上，两人睡到了9点多，拉开窗帘，外面飘起了小雪。
“孙烨，你看外面下雪了！”高巍兴奋的唤起孙烨。
孙烨起身凑了过来，看清楚了外面的银装素裹，眼神也明亮了起来。
“我带你去星海广场，那边有海滩，还有个公园”。孙烨昨晚问了他妈，最推荐去星海广场，这是大连的地标。
两人到星海广场时，雪刚刚停，地面上薄薄一层，环卫工人还没来得及打扫。星海广场真的好大，远处连着海滩，望不到头。据说这是亚洲最大的单体广场，高巍虽然在网上看过照片，但来到实地，还是会被它的雄伟震撼，照片根本无法拍下它的美。
冬天游客不多，大部分是住在附近的居民遛弯，有种静谧的美。孙烨拉着高巍在每一个雕塑下拍照。高巍平时不喜欢拍独照，照相时不太会笑，看起来像是不高兴。孙烨很有办法，拍照时他会学猩猩、做鬼脸，高巍完全憋不住笑。孙烨抓准时刻，拍出了高巍动态的照片。
“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孙烨指着相机屏幕给高巍看。
“摄影师技术好！”孙烨的确拍出了高巍不一样的表情，自然，放松，好看。值得高巍的夸赞。
“大哥，您能帮我俩拍张合照吗？”孙烨对路过的一个中年人说到，大哥热情，痛快的接过相机。
孙烨跑过来跟高巍站在一起，背后是一男一女两个雕像拉着手站立，孙烨很自然的也拉住了高巍的手，像雕像一样。
“大哥，我俩跟雕像的姿势一样吧？”孙烨向摄影师问到。孙烨很聪明，他又找到了一个合理牵手的理由。
“差不多，右边的小伙子再往右侧一点”。摄影师对照着雕像提出要求，高巍也配合着挪动。
“这样了可以了，看我这，1、2、3！”
“好的，再来一张横的，1、2、3！”
“完美，跟雕像一模一样！”摄影师胜利完成任务。
“谢谢大哥！”孙烨结果相机，回看刚才的照片。
“你看，这张照的多好！”孙烨给高巍看了下屏幕，指着一张照片说。
“嗯，你拍照很上相啊”。高巍夸了夸孙烨。
“这张咱俩都帅！，等洗出来，你摆你家书桌上！”孙烨兴奋的说到。
摆书桌上？高巍刚反应过来，孙烨指的应该是那里有他和李建那张合影。这小子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啥。
“好，和原来那张并列摆着”。高巍故意逗孙烨。
“你最好再想想，是并列，还是替换？”孙烨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傲娇的样子让高巍忍俊不止。
“我考虑下，看你表现吧！”
“还要考虑下？我真是把你惯的没边儿了！”孙烨说罢，就朝高巍扑过来，“今天爸爸就好好教训你一番！”
高巍本来还想反抗下，可他哪里是孙烨的对手，没几下就被按在地上，孙烨骑在他腰上，搂起地上的雪，佯装着要往他脖子里灌。
“我错了我错了，别灌雪，我怕冷！”高巍求饶。
“你说爸爸我错了！”孙烨开始得寸进尺。
“我操你还占我便宜，你别让我逮着机会，我肯定。。。”高巍还没说完，孙烨就把雪往他脖子里灌了一些。高巍被雪冷的浑身一激灵，只能再次无奈求饶。
“我认错还行吗？”
“跟谁认错？”
“跟爸爸认错”
“认错要怎么说？”
“爸爸我错了”。高巍已然放弃挣扎。
“那要怎么表现？”孙烨压在高巍身上继续问到。
“还要干啥？要不你说吧？”高巍不知道孙烨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照片是并列还是替换？”嗨，原来在这等着高巍呢！
“替换！替换！只摆这一张！”高巍态度良好。
“嗯，乖儿子！”孙烨占足了便宜，满意的起身，准备放过高巍。
孙烨刚站起身，高巍在地上伸出胳膊，示意孙烨拉一把，孙烨没多想，拉住了高巍的手。
高巍哪这么容易就认输？孙烨刚要拉他，高巍一个使劲，用力的把孙烨向地上拉，孙烨毫无防备，被高巍这么一拽，脚下一滑，一下跪倒了地上，脸朝着地摔了个狗吃屎，高巍抓紧时机，从后面坐在孙烨身上，抓住孙烨两只手向后背着，像警察抓捕犯人一般困的孙烨动弹不得。
“你偷袭！奸诈！”孙烨虽然被困住，嘴上仍在声讨高巍。
“兵不厌诈，只怪你自己轻敌！”高巍也振振有词。
“一会儿我起来一定要收拾你！”孙烨嘴里还在叫嚣。
“你以为我会让你这么轻易的起来吗？”高巍奸诈的笑到。
眼见丧失了战斗优势，孙烨也只好求饶。“我错了，你放我起来吧！”
“刚才谁让我叫爸爸来着？”
“我，我错了！”
“错了该说什么？”
“呃~爸爸我错了！”孙烨真的是孺子可教！
“那一会起身还要收拾我？”
“不，不收拾”
“怎么保证，你发个誓！”高巍体力上不是孙烨的对手，不是每次都有机会反制，他得让孙烨发个誓。
“我，我要是再收拾你，我就是小狗！”
“别抬举自己，小狗那么可爱！”
“那你说怎么发誓！”
“你就说你要是再攻击我，你就没有小鸡鸡！”
“你怎么这么恶毒！”
“说不说！”高巍一边威胁一边把孙烨的胳膊向上掰，疼的孙烨哇哇叫。
“我说，我说！我要是再攻击高巍，我就没有小鸡鸡！”
“你这人可得说话算话啊！”高巍调戏的说到。
“算话，我说话算话！”
听孙烨发了誓，高巍终于松开了孙烨的手，起身站了起来。
孙烨翻过身，向高巍伸出了胳膊，让他拉自己起身。
“考虑到你刚才就是这么被我拉倒的，我决定不管你，你自己起身吧！”高巍才不会上孙烨的当。
“我才不像你这么奸诈！”孙烨看高巍不动，自己爬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
“咱说好了，你都发誓了，不准报复我！”高巍再次确认。
“我说话算话，但如果你有其他事犯到我手里，这个承诺可不做数了啊！”孙烨很有原则性。
“我不会给你机会的，哈哈哈”
两人闹了一通，都热出了汗，孙烨看到高巍发丝里有了汗珠。他让高巍停了脚步，站在高巍面前，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戴在了高巍头上。那是昨晚孙烨送他的礼物。
“我没事，你戴吧，别感冒了！”高巍要摘下来还给孙烨。
“你头上出汗了，戴着吧，我有围巾！”孙烨边说着，边把围巾向头上拉，盖住了头发，看起来像动画片里的鸡妈妈。
“哈哈，你这头巾，像鸡妈妈！”高巍忍不住笑了出来。
“叫妈妈和爸爸我都行！”孙烨也笑了，还不忘占高巍便宜。
两个人打打闹闹的走到了海边，冬天的海风很硬，吹到脸上，像是小刀刮过。好在两个人头上都武装着，扛得住海风摧残。
两个人在海边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海面没有结冰，跟着海风不断的涨起落下，两个人静静地看着海面，半晌没有说话。
“这是我第一次看海”。高巍说到。
“和你想象中一样吗？”
“差不多，但比照片里看到的更广阔”。高巍看着远处的海平面说到。
“小学毕业那年暑假，我爸说会带我去海边，我等了很久，但他好像忘记了”。高巍继续说到。
“你没有问他吗？”孙烨不解的问高巍。
“没有，我不喜欢追问，他如果想带我去，我不问他也会记得。如果不想带我去，我问了也是勉强”。高巍的懂事和体贴，是在无数次失望里练就出来的。
“你是不是从来不会要求别人？”
“小时候会，后来发现这样要求别人，别人不开心，即便得到了，我也没有那么开心了”。高巍说到
“所以你选择自己消化失望”。孙烨没再看着高巍，他说这话时，也像再说他自己。
“嗯，比起让两个人都不开心，我一个人失望就好了，我内心强大”。高巍自我解嘲。
“其实你值得更好的，你可以提要求”。孙烨摸了摸高巍的头，虽然隔着帽子，高巍仍然能感觉到孙烨的温暖。
“你可以试着改变下，从咱俩开始，我希望你能直接对我说出你的想法和要求，别让我猜，我也会给你直接的回应，无论我能不能做到”。
高巍知道孙烨说的是对的，长久以来，他习惯压抑自己的需求，刻意避免给别人带来麻烦，他的任何需求都可能成为别人的负担，他希望自己成为透明的人，他觉得他不配。他何曾不想改变，但想改变何其困难。
“就从一个小需求开始吧”。孙烨能够理解高巍，他提了一个办法。
“今天中午你来决定吃什么，不要管我想吃什么，就选你爱吃的！”孙烨继续对高巍说。
高巍差点笑出来，这算什么小改变，这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好，我想吃。。。。”高巍原本以为这很简单，但真的要说出口时，话却卡住了。
“你别思考，就按你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菜来说！”孙烨鼓励他。
“锅包肉！油焖大虾！”在孙烨的鼓励下，高巍不假思索的说出了他脑子里最先浮现的两个菜。
“好，咱们现在就去吃！吃你选的菜！”
“走！”
好爽！原来说出自己想需求并不那么困难，原来直接表达想法是这么爽的事情，哪怕只是点菜！
他做到了！
第五节
午饭后孙烨带高巍去做了摩天轮，他本来有些恐高，但有孙烨在，他觉得好像可以试试。
摩天轮在广场边上，紧挨着大海，大连冬天海风很硬，高巍看到摩天轮上的几个没人的轿厢，被风吹得七扭八摇的。还没上去，腿就软了。
“要不这次算了吧，等下次风小点再来做”。高巍有点扭捏的说，他观察着孙烨的表情，他觉得自己有点扫兴，但腿软也是真的。
“进步了啊，这次敢直接表达需求了！哈哈”没想到，得到的是孙烨的表扬。
“不是，我是看那个轿厢不稳当，怕危险”。高巍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解释到。
“没事，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我倒是鼓励你试试，人生有很多第一次，别给自己留遗憾。那个轿厢那么晃，应该是里面没有坐人，配重不够，咱俩男生坐里面，应该稳如泰山的，哈哈”
虽然有了孙烨的鼓励，但高巍还是有点犹豫，他不光是恐高。更怕到时因为恐惧而在孙烨面前失态。
见高巍不像最初那样抗拒，孙烨使出了他的杀手锏：“其实我很想跟你一起体验一下摩天轮”。
高巍抬头看了一眼孙烨，孙烨目光里满是真诚和期待。这个理由让他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会犹豫，也是因为想跟孙烨一起完成这次体验。
这是一个能说服他克服生理恐惧的理由，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妈的，不管了，就算死，也陪你了！”高巍此刻犹如壮士赴死。
“哟，我们小高战士这是舍命陪君子啊！感动感动！上去前有没有什么遗愿要交代给我的，万一出事了我可以替你去完成”。孙烨又变成了欠揍的样儿。
“你是傻逼吗？咱俩一个轿厢，我出事了你还能活着？”
“那可不一定，新闻里同一架飞机坠毁，还有幸存者呢，万一我福大命大呢？”
“那坠毁前，我先掐死你，让你去下面陪我！”
“我操，你得多恨我啊，让我这么个死法？回头人家救援队来看尸体，发现我不是事故致死，是死于谋杀！”
“呸呸呸，说点吉利的，你这嘴里再吐不出象牙，我就不陪你了”。高巍奶奶迷信，小时候每次高巍说了不吉利的话，奶奶会马上拍三次高巍的背，然后连说呸呸呸，她说这样做，刚才那些话就不做数了，对此，高巍深信不疑。
“我操，你轻点！”高巍没有像奶奶那样轻轻拍背，而是用拳头结实的砸了三次，痛的孙烨叫了出来。
“我奶说要死劲儿拍，刚才的话才能收回，要不老天爷会惩罚你的！”
“最好是奶奶让你这么死劲儿的！”孙烨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愤恨的说。
高巍偷着乐，谁让你嘴欠！
“不过咱先说好，我陪你上去，但如果我恐高害怕，你不准笑我！”高巍把话说到前头，约法三章。
“行，我保证不笑话你！”孙烨答应的倒是很快。
冬天是大连的旅游淡季，排队的上人并不多，两人挑了个红色的轿厢坐了上去，这是高巍喜欢的颜色。
高巍仔细看着工作人员把轿厢锁紧，才放心坐了下来，他和孙烨面对着面，透着右侧的玻璃，能看到一望无垠的大海。
此时的高度还在高巍的舒适区，他一直盯着海面。
“你说大海的那一边是哪里？”高巍一眼看不到尽头，只看见远处的海面和天际连成了一条线。
“是烟台吧？”孙烨也看着海面，随口答道。
“啊？”高巍有点懵，他一直以为所有大海的那边，都是他没去过的国度。烟台？这也太不浪漫了吧！
“我瞎猜的！地图上渤海是中国内海，大连和烟台都在这个海湾里面，可能就是隔海相望吧！”
高巍反驳不了，他记得地图上确实是这样画的。
摩天轮转动的速度很慢，高巍逐渐适应了一点点高度的提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吓人。远眺海面，甚至让人放松下来。大连的海面，虽然不像海南岛那般碧海蓝天，但在冬天时看去，有种清冷的美，像是被凝结一般，让人感叹自然的美。
等轿厢快到高点时，开始有了些微晃动。孙烨看到高巍的神情开始有些紧张，一只手紧紧的抓在栏杆上，眼睛不再看向海面，而是直勾勾的盯着脚面。
孙烨并不恐高，他不知道高巍为什么会害怕成这个样子，但从高巍身体的应激反应来看，他是真的不舒服了。
孙烨坐到了高巍这边，犹豫了一下，抓住了高巍的手。“别怕”。他的语气里带着坚定。
“嗯，我不怕，就是有些紧张”。高巍的身体是诚实的，虽然孙烨的手握了过来，但高巍的掌心仍然紧张的扣在椅子上，两人的手像叠罗汉一样，看起来像是被迫的一样。
孙烨这个动作虽然给了高巍安慰，但明显没过脑子，本来两个人各坐一边，轿厢重力平衡。这下都坐到一边，轿厢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倾斜，加上高处的风力更猛烈，这会儿轿厢开始左右晃动，孙烨也不得不用另外一只手抓紧了栏杆。
这下俩人都有点紧张了，孙烨也没想到会晃成这个样子，之前学的物理常识选择性的消失，此刻他更担心高巍会更害怕。
越是害怕，情况就越糟，轿厢越往上走，晃的越厉害，两人没坐稳，差点晃了个趔趄。
“我操，现在说遗言还来得及吗？”高巍说这话时，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
“别瞎说，真没事的，一会转下去一点就好了”。孙烨还在安慰高巍。
“我要是再相信你我真是狗，上来之前谁跟我说稳如泰山的！”高巍是真害怕，语气开始骂骂咧咧了，好像这样大声说话，能壮壮胆。
这次换孙烨没话说了，毕竟是他忽悠高巍上来的。
“我没怪你，就算出事那也是我运气不好，跟你没关系！”高巍看孙烨一脸尴尬，往回找补了一下。“唉，不能说跟你没关系，咱俩在一个轿厢里呢，应该说咱俩运气都不好，要是死，就一块吧”。高巍这番话，竟然有点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的豪情。
“如果跟你一块死，我没意见”。孙烨小声嘟囔了一句，但高巍还是听清楚了。
“你刚说有啥遗言？”轿厢晃得厉害，孙烨想找话聊分散高巍的注意力。
“呃~有遗言你也带不下去，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高巍不知是不是做了赴死的准备，有个问题他想在死之前搞个明白。
“啥问题你问”。
“昨天晚上，你为啥亲我？”尴尬就尴尬吧，现在还能有比死更严重的事？反正高巍想弄明白这个事。
孙烨怔怔的看着高巍没说话，他以为昨晚亲高巍额头时，他并没醒。现在这个问题，他完全没有准备。
高巍看孙烨没应声，有些失望，把头转了过去。他觉得孙烨是个孬种，有胆亲，没胆认。此时轿厢仍旧晃得厉害，但两人都在自己的思绪里，仿佛置身事外，轿厢里只听见风声，安静的可怕。
孙烨纠结了一会，他抓了抓高巍的手，高巍转头看向他。“我说是因为我喜欢你，你相信吗？”孙烨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情景下说出这句话。
我操！高巍脑子嗡的一下，他设想过很多答案，把你当成了女生、看你可怜、开玩笑的等等，当然他也想过孙烨可能对他有一丢丢好感，但这个念头只闪现了0.01秒，就被他自己灭掉了，孙烨是个直男，怎么可能喜欢他？
现在这0.01的可能性就和他们此刻在摩天轮上遇到剧烈晃动的概率一样，全都变成了100%。
高巍震惊的看着孙烨，他仍然不敢相信这是孙烨的答案，会不会是他发现了自己的心意，想在这个时候用这种话来安慰？
“你别逗我，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有意思吗？”高巍反问到，其实他是想确认孙烨的心意。
“你当我没说吧，我也觉得我不该有这样的想法，我不该对你有这样的念头”。孙烨没有直接回应，却回应了100%。
“为啥？我不配？”这句话激发了高巍的自卑。虽然他一直觉得自己不配，但不代表他没有期待。
“不是不是，是我觉得你不会喜欢我，你刚刚经历李建的事，我觉得我不该给你带来困扰，昨晚我以为你睡着了，就没忍住，如果让你不舒服了，我道歉”。
孙烨说这话时，没敢看着高巍，但语气却十分诚恳，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他说完就自觉的把握着高巍的手抽了回去，此刻他觉得自己太过冒失，没经过高巍的允许，拉他的手，亲他的额头。
高巍很佩服孙烨，平时嘻嘻哈哈的，但心里真装得下事儿，之前还说散伙酒那天高巍没说别的，如果真的没说，他怎么知道高巍喜欢李建？这件事，高巍问了他两次，每次都跟挤牙膏一样。而今天，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场景下，怕是又不会说实话。
高巍看着孙烨没出声，他确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孙烨有一点说的对，就在几个月前，他还喜欢着李建无法自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过去这一会儿，他竟然已经把李建抛之脑后。如果这个时候他承认了也喜欢孙烨，会不会让孙烨觉得自己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
等下，孙烨真的没和李验在一起？那写个毛交换日记？高巍突然找到了突破口。
“你喜欢我？那李验是咋回事，我一直以为你是直男”。高巍此刻的语气，仿佛站在了道德高地。
“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了，我没跟李验在一起，我俩是朋友，她看出来我喜欢你，直接问了我，有些话我不知道该跟谁说，她说可以跟她聊聊，她会帮我保密”。
“那你俩那本交换日记？”
“我俩晚上出去，总被人开玩笑，我看你有时候也不高兴，后来我就很少跟她出去了，换成了写日记，也不是交换日记，主要是我倾诉，她大多数是倾听”。
“你说的最好是真的！”虽然孙烨语气真诚，但高巍仍然不敢相信是真的，他嘴上硬气，心里却虚的不行。
“我发誓我说的是真的，回去我可以给你看日记！”孙烨怕高巍不相信他，伸出四个手指发誓。轿厢仍然在晃，孙烨的手离了栏杆，整个人差点晃到地上。
“好了，你坐稳点，等下去再说”。高巍这时候反倒显得镇静，好像他此刻完全忘了恐高的事，心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孙烨刚才那几句话。
孙烨一股脑的把心里的秘密都说了出来，但高巍既没接受，也没拒绝，孙烨心里也没了底，他把手放下，握紧了栏杆。轿厢这会儿往下走着，晃得不明显了，两人仍坐在同一侧，但轿厢里安静的可怕。
终于回到了地面。孙烨和高巍都觉得这一圈转的像是一年。工作人员从外面打开了门，惊讶的发现俩人坐在一侧：“我说怎么看你俩的轿厢一直晃，你俩之前不是一人坐一边吗？啥时候换到一边儿了！俩大小伙子都往一边压，这还有个不晃？你俩胆儿也是大！”
孙烨这才回过神，这么简单的物理常识，他在空中时完全忘记了，他当时只想坐过去陪着高巍，让他别害怕。
孙烨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因为智商被嘲笑了，还是刚才尴尬的表白，像是打蔫的茄子，走在前面，没有要等高巍的意思。
“你走那么快干嘛？等我一会儿！”高巍不知道孙烨抽的什么风，在后面追了上来。
两人并排走着，高巍先打破了沉默。
“你真喜欢我？”
“嗯”
“你喜欢我啥？”
“你想问什么？你不喜欢我就别让我很难堪了行吗？”孙烨被问的恼羞成怒。
“谁说我不喜欢你？”高巍回了一句，他此刻已经明确了孙烨的心思，他不想再吊着孙烨的胃口，他知道孙烨对他的认真。
高巍边说变往前走，突然发现孙烨没跟上来，他回头看着孙烨。孙烨此刻停在原地，愣了。
“你说的是真的？我以为你心里，李建的事还没翻篇”。孙烨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高巍。
“我也以为我没翻篇，但刚才在摩天轮上，我才明白，我最不想失去的是你”。高巍说这话时有点不好意思，之前跟李建表白时，都算不上表白，委婉到不认识他们的人，会以为他们在聊啥学习的事。刚才对孙烨说的这句，已经是高巍16年来，最直接的表达。
“我操！我操！”孙烨在原地骂了两句，差点蹦了起来。
高巍没想到孙烨表达兴奋是用这种方式。
此刻孙烨和高巍之间隔着三四步的距离，孙烨按耐不住心里的激动，三四步化作两部，直接冲向了高巍，一把把他保住，两个臂弯像用进了毕生力气，使劲的抱紧高巍的肩膀，像是怕下一秒，高巍就会跑了。
高巍被孙烨勒的喘不上气，但他没拒绝，好像只有这样，他才更能确认，孙烨刚刚说的话是真实的。
远处一望无际的大海，脚下薄薄的积雪，好像都是此刻两个少年袒露心扉的见证者。
孙烨不管周围有没有人看到，他只想一直抱着高巍，他想拥有他，从没有想这一刻这么强烈。
高巍缓了缓神，也伸出了双臂，从腰间抱住了孙烨。这一刻，空气也为两个少年的拥抱凝结，时间仿佛不再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