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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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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四天,这是第五天。
他套上黑色外套,戴上口罩和帽子。
他等不急了。
敞开大门进入踩踏着堆积的落叶,每一步的落脚将干枯、脆掉的叶子踩碎。
没有开灯的房间看不到手指头,噩梦里眼睛很大的孩子咬着手指,将手吞进嘴里。少年眨着会挤掉滚烫但比脸颊凉一些的眼泪,想要开灯,却害怕孩子会将站在床头,等着露出脑袋。
那几个孩子脑袋很大,饿的肩膀快比脑袋窄,嘴巴里一直含着手指,真怕把手指头咽进肚子里。
灯被打开了。
床上的那一坨隆起明显是个蜷缩的人,被子挡着身体将头脸包在内,刺猬钻进柔软的土壤里用自己的温度捂热摸到那里都是冰冷的四周。
睡着了吗?他想。走过去又怕惊醒,小心的看一眼再走。
他掀开被子的一角,感受到一手潮热,发丝一滴一滴流汗的人紧闭着眼睛,缩在被子深处,他将手搭到少年的额头感受温度,汗津的发丝黏连在额头上,额头透过了的凉意使他松了口气,将被子掀开脸部露出来,刺眼的亮使少年一瞬间惊恐的睁开了眼,激出的生理泪水慌乱眨了数次的眼,隔着眼泪看清楚他的面容。
五天没看见你,担心。他比划着。
没有精气神的人神情萎靡,懒散的眼皮睁开又合住,没有精力回应他,少年过于疲惫,疲惫到对他的到来没展现丝毫的诧异或惊喜,凑的更近距离感受到小声的呢喃了句,也可能是自语,是混乱中无意的一句话,他听不到,感受着气息喷洒在他的脸颊。
是不是不舒服?
少年没有反应,睁着眼失去焦距的眼睛虚无着,反应过来他的担心,被突然关心后收不出情绪,酸涩感在鼻腔汇聚,瞬间的红了鼻头,滚烫灼热的泪水在闭着的眼里流下。那颗眼泪,颤颤巍巍的,顺着眼睫最终滑了下来,清晰落到他的眼中,他慌张的看着沾着泪水的睫毛轻颤,极度不安稳的脆弱样子。
哪里不舒服?
揉着头发的舒适感使少年不再紧绷。
疼,疼的想死。
他识别着少年的唇形,掀开被子,从紧抓被褥的手中夺走,检查着少年的身体,掀开看衣服里面的皮肤。
死有这么疼吗?如果没有,也不怎么可怕吧?
他听不见,着急的额头发汗,唯恐哪里破掉了成为睡觉前甩不掉的难熬,最终在裤子腿部发现了点点血迹,很少量很容易忽视的血迹。
血迹干涸了,沾在大腿根部的内侧。
头顶的灯光在一瞬间亮的刺眼,太亮太亮的光芒,眼睛和耳朵陷进白色的光团里,耳朵听不到、眼睛看不见。
药。
曾道路边坐着的少年,提着一大堆药的袋子里面有几盒凝血止疼的药。少年仍然陷在不舒服的沼泽里不能脱困,没有去确定自己身体疼痛的来源,只是全身骨髓里流淌的酸疼已经使他不能保持着清晰,伸出的手在半空中衰竭了力气,瘫软在床沿,一阵喘息和胸膛的起伏后,手指向床头柜子的第二层。
柜子里。
他打开抽屉,一抽屉的乱七八糟的药盒,部分拆开一部分完好。
吃了吗?
少年流着泪的眼睛眨了又眨,眉宇间流动着迷惘,大把止疼药塞到喉咙里为什么没用呢。他将少年从被窝里捞出,两条颤抖的,湿淋淋的胳膊比划着,他看着,很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初遇,少年的叫声难听,嘶哑干瘪痛苦的像受刑。
空气中淡淡的腥气从掀开被子后缩起来的身体散发,梗在喉咙的充胀使他心脏一阵阵的抽动,他咽了咽口水,试图把那一团堵着的东西顺下去,随着药盒间的翻找那团胀实的感受越来越清晰明显。
我给你抹药。
他伸手脱下少年的裤子,没力气的人却突然的遏制住他的手腕,力气大的他无法移动手臂,迷糊的人思考了片刻松懈了力气,朝着他说了声谢谢松手。
他的手指伸入到伤口后,眼前的背脊紧绷着,然后开始不受控的颤抖,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崩溃的哭泣声,他只能凭借少年侧脸的神情判断少年的状况,直到手指对来自少年身体中滚烫的温度减少感知,湿润的感受在手指上清晰起来,空气中浓重的,粘稠的气味加重,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抽出手指,低下头,手指沾着又黏又稠的血液,
少年挤着眉,咬牙慢慢的适应了疼痛感,药膏的清凉感盖过一开始伤口愈合再被撕裂的痛楚,缓缓睁开眼,分不清脸色的是泪水还是汗水,但终归松了口气。腰间的布料湿润后黏在腰间,少年撑起头看向他,看到刺眼的光亮里低头的人直愣愣的盯着手指,眼睛睁的很大,脸颊滚动着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
顶着光的他流着眼。
去医院吧。
他将少年的着装整理好,将其中的一只胳膊搭到肩膀,动作轻柔地使少年靠在自己背上。少年的胳膊发着抖,缓慢的将指背挪到他的脸颊,用垂下胳膊的力度将眼泪带掉一部分。
不哭。少年低语。
他背着少年,在发烫的体温、灼热的气息、升腾的热浪里,出门吹散被窝余留热度的少年打着颤,被迅速拢到毛呢黑色外套中,在背上的恒定的温暖里,将头埋进他的脖颈处。
身体的疼痛在滚烫里翻滚,每一次喘息带来一次越过前浪的酸痛,两条腿的骨头缝中渗血似的疼,拖拉着使不上力气,下过雨的地面溅起的水渍落到小腿的黑色裤面,融化在深色中连水渍也没有留下,却仿佛透过了厚重落到了焦灼的酸胀处,让人打颤的痛楚针扎似的钻研着,无法遏制的无力感穿梭在死气沉沉的身体内部。
少年的头扬起看向灰蒙蒙的天空,眨了眨眼,飘到眼皮的是零落雨滴被风吹过来的,经过室外环境的浸泡,如一片融化的雪化在眼皮,寒冷的刺骨。
然后缩了缩脖子,耳尖滚烫,头脑越发昏沉,却比被窝里呼吸不畅,滚烫的炉子似的感受好受的多,感受到眼皮的那点滴的凉意,少年依赖的将自己更贴紧身下的背脊,安心的闭上眼睛。
好疼啊,少年希望再快一点,可是好温暖,慢一点也没关系。
爸爸都会背着孩子。
气息喷洒在他的耳朵边,少年说的话,他听不到的。
时间过的好慢。
他睁开眼睛,拉开窗帘,窗外的远处天际勉强泛起鱼肚白。
到腰位置的窗户是这个房间、这个楼房唯一被阳光允许进入的地方,炽亮的白光均匀的洒在窗边的每一处,窗户外的明亮盛大的足够使靠近的人的背影模糊了轮廓,但窗户内的房间阴冷昏暗,被剥夺了强烈明度的阳光柔和的照在床沿人的侧脸。
他坐在窗边,窗帘掀开到两侧,窗户敞开往房间吹着不算凉爽的风,随着光线的明暗感知着时间的变换,沉默的侧脸从早晨到夜晚,放任着珍贵时间的逝去,从遇见少年的每天,他在这样度过。
从绿叶冒新芽,到落叶枯黄,再到雪色漫天裸漏出的丑陋树干,他在窗户的缝隙渡过无穷无尽的分秒,像他等待一个冬天迎来春天,等待着未知的时间中到来的少年。
失望像根沾着麻药的刺,刺扎的越深,每一处的疼痛越激烈,但很快被麻痹过后,会遗忘短暂的痛苦。但伤口存在,作为一个提醒存在,存在他不要充满期望的往窗外的树下看,得到空荡的回应后心也空荡着。
开—门——
午睡时候醒过来,睁开眼睛,指着门的少年夸张的张大嘴瞪大眼睛示意他打开的眼前画面消失不见。
一个溺水的人摸到海面漂浮的救生圈,一个脱水的人喝到海市蜃楼里的水,一个悬崖边坠落的人抓到了粗壮根茎的藤蔓,不用怀疑和猜测的需要和依赖。
他是只被小老鼠玩弄的猫咪。
你的家人会担心。
从医院回来的少年,像往常打算离开,头脑在犹豫但手指攥住了少年离开的衣袖,他比划着,呼吸间的几秒中,紧张感在大脑里掠夺、攫取份额,剩余的理智在一点点泯灭。他等待着,少年的眼睛落到他的脸上,微笑着伸手回应的动作无比漫长。
那我方便留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