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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琴行 ...

  •   祝归棋回到诊所时余热正像眺望夜空一样看着灯管。
      而朱安已经准备起身离开了,“祝总,你能帮我照顾下余温吗,我得把自己的事情解决了。”
      在这一点上祝归棋倒是很佩服朱安,只朝她点了点头。
      吊水只剩半瓶了,滴落的速度似乎比他来之前又快了些,他走上前把滑轮往上推了推。
      余热问他,“干嘛?”
      “太快了,”祝归棋调到合适的速度,“都直接流下来了。”
      “你也回吧,等下打完我就回去了。”
      祝归棋虽然不太了解他,但经过这几次短暂相处倒是摸清了余热的一个特点,那就是很擅长快速把天聊死然后赶人。
      这人似乎非常抵触和人接触。
      但他的职业又让他不得不接触那么多人,男女老少形形色色的人。
      祝归棋真的越来越不懂他了。
      “你是不是想走啊?”在祝归棋走神的时候余热居然发话了,“想走就走,不要又想走又不好意思走,搞得你不爽我也不爽。”
      祝归棋这才看向余热的眼睛,但目光很快被眼睛上方斜飞的浓眉给吸引了。他忽然觉得,要是余热生在古代,那一定是一位周游四海身手不凡的侠客,而且拔剑的动作肯定很帅,宝剑出鞘挥倒一片竹林的那种。
      “不走你就坐着。”余热的眉头压低了些。
      祝归棋赶紧笑了笑,“不走不走。”然后他坐到了床边,没想到余热又说,“坐那么远干嘛,我会吃了你?”
      祝归棋又朝床头挪了挪,这次他不紧张了,相反他有点兴奋,他发现他居然挺喜欢余热凶他。
      余热没管他怎么想,只把外套脱了朝他身上一扔,然后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我睡觉了,打完叫我。”说完就别过了头去。
      过了会儿祝归棋才意识到,这是余热故意把外套给他穿。大概是他进来的时候打了个寒战被余热瞧见了。他心里一暖,套上衣服的那一刻残留的体温包裹着他,他忽然觉得今年一定是个暖冬。
      余热是被一阵香味刺激醒的,睁眼就发现祝归棋侧坐在旁边吃混沌。
      滋溜滋溜的。
      祝归棋朝他暖暖一笑,“饿不饿呀?”
      余热又闭上眼睛懒得理他。但那香味无孔不入,很快余热就受不了了,吞了吞口水,“滚那边吃去。”
      “快吃完了。”祝归棋说着又喝了一大口汤,还故意把蒸汽朝余热那边吹了吹,余热使劲闭着眼睛骂他,“滚一边去!”
      “别打别打等下泼了。”祝归棋赶紧护住碗放到了一边,看着余热别扭的脸色就觉得好笑,“你这肠炎是不是不能吃东西?”
      余热却不接这茬,只冷冷说,“衣服给我。”
      祝归棋啧了一声,本来以为这么一玩笑能和余热拉进距离的,没想到人家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该怎样冷漠还是怎样冷漠。
      打完吊水时雨好像又大了些,雨水被霓虹灯照耀得如同解体的星辰,哗啦啦的声音冲进脑袋,余热一边把伞打开一边说了声,“谢了。”
      还是那样冷漠、匆促、缥缈,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两人在诊所门前分开,祝归棋像看雪一样怔怔看着余热的背影。他知道余热肯定不会回头,所以他能肆无忌惮地看。他很想嘱咐什么,但余热孑然的身影就像一道冷峻屏障,拦截了他所有的心绪,他想,这个人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对他热情一点呢?

      十二月的天空大多数时间都是鱼肚白的,光照并不多,被风吹着走的片状云层总让人的心里生出沉默的潮湿。
      在这样的潮湿里余热收到了祝归棋的消息,说今天不加班,想来上课。
      和祝归棋的聊天记录寥寥可数,上一条消息还是一个月前他肠炎那天,祝归棋问他到家了没,他回了句到了,他亲眼看着那个“棋”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几秒后又变了回来,没有然后了。
      成年人的自尊与克制。
      祝归棋来得挺快,头发都被风吹得定了形,一边搓着手一边关好了琴行的门,正巧这时余热从房间出来,送一位戴着厚重眼镜的小朋友,还不忘记嘱咐“回去要多练”,那小朋友签了字哦了一声马不停蹄地跑了。
      一旁烤火的赵亭飞笑他,“看你把孩子给吓得。”
      余热叹了口气,朝祝归棋说,“这么快?你吃饭了吗?”
      祝归棋说,“没,下班就过来了。”
      “走吧,旁边有家东北饺子馆。”余热说着就准备推门出去——他这个动作就像触动了某种开关似的,只见后边儿原本紧闭的几扇房门统统都打开了,几个脑袋朝他喊着:
      “一份刀削面!”
      “一份炒饭加个煎蛋!”
      “帮我也带个!下次帮你带!”
      “我要虾仁的馄饨,十块钱的!”
      余热扶额,叫住了其中一位,“帮你带个什么啊邱铭?刀削面还是炒饭啊?”
      邱铭已经把门关上了,应该是没听见。赵亭飞就说,“随便给他带什么,你买的他都吃。给我也带个刀削面。”
      “你怎么自己不跑。那就三个刀削面。”余热无语地撑着门,朝着祝归棋扬了扬下巴,“走啊。”
      祝归棋笑着跟余热出了门,现在他对余热又有了新的认知,因为能给大伙带饭的人人缘肯定不错。他以为余热对谁都冷冰冰的呢。
      余热说的旁边还真就在旁边,隔了一堵墙而已。饺子馆的老板见他来了就疑惑地说,“你直接微信给我说我给你们送过去嘛。”
      其实余热本来想在微信上点单的,他们一群饥不择食的老师们对吃什么在哪儿吃都没那么多讲究,但他觉得这位祝总不一样,人家是有身份的人,不好跟他们蹲一块儿吃外卖。
      “给我来个二两的香菇饺子在这儿吃。然后要三个刀削面,一个小份虾仁馄饨,一个炒饭加煎蛋,都打包。”
      祝归棋也赶紧说,“那我来个二两芹菜饺子。”
      老板问他,“你也在这儿吃吗?”
      “在这儿吃。”祝归棋对着收款码扫了扫,“一共多少钱?”
      那边已经坐下来了的余热叫住他,“不用了,都记到我们账上。”
      祝归棋说了声那多不好意思,不过余热完全没搭理他。他才想起来余热这种独来独往的性格肯定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上次他照顾余热,这次余热请他吃饺子,两不欠了,况且余热要是真想请他吃饭,就会提前问好他想吃什么,然后一起报给老板。
      饺子端上来后祝归棋问余热,“一起吃吗?”
      余热只看了他一眼,然后把两个盘子并在了一起。祝归棋就笑着说,“我以为你会坚持各吃各的。”
      余热没抬头,“快吃了去上课了。”
      回到琴行时赵亭飞仍在烤火,旁边还坐着一个男生——确实只能用男生形容,模样带着一股稚气,看到陌生人时会流露出同他公司那几个应届生一样的青涩和不安。
      男生很快接过了外卖,问余热,“哪个是我的呀?”
      余热朝他脑门儿弹了一下,“刀削面。”
      这个动作让祝归棋非常意外,毕竟他的印象中余热总是生人勿近,更别提和别人肢体接触了。他看向余热,余热还是那副冷酷的样子;他又看了看那个男生,男生正红着脸分配餐食。
      另一边余热朝祝归棋招了招手,又朝那个男生说,“邱铭,把你吉他借给这个叔叔,我给他上课。”
      叫邱铭的男生很快跑去另一间房提了一把琴朝祝归棋递了递,比较艰难地喊了声“叔叔”。
      祝归棋从来都自诩年轻,这会儿被个大学生叫叔叔真是又生气又想笑,却还是勉强接过了琴,“谢了啊小朋友。”
      邱铭茫然地抠着后脑勺往回走,不确定般朝祝归棋看了又看。赵亭飞深邃的黑框眼镜里传来幽幽的目光,“你得叫哥哥。人家都比你大不了几岁呢。”
      “余老师要我叫叔叔呀……”
      “他也就骗得住你。”
      关上门后祝归棋假装要去锤余热,余热向后躲了一下。祝归棋却并没有收手,拳头抵达余热太阳穴的时候他莫名紧张了起来,但还是硬着头皮推了一下。
      然后他看到余热笑了。
      不是厌烦,而是笑。
      居然是笑!
      笑得很浅,但这应该是他第一次看见余热笑。
      余热的牙齿干净整齐,连嘴唇也是那种很好看的形状,边界比较柔和,看上去……很好亲。笑起来的时候,平日里冷峻的眉目也会有变化,眼睛里会闪烁出一种单纯又无辜的光泽,让人想欺负却又舍不得。
      不过这样的笑容总是短暂的,余热沉着声音说了声上课了,祝归棋也接过了吉他,又问,“那个男生是大学生吗?”
      “嗯,过来兼职的。”
      祝归棋哦了一声,心里出现两个圈,一个是他自己的工程圈,一个是余热的音乐圈,这两个圈似乎很难产生交集。
      余热问他,“第一次摸琴吗?”
      “对。”
      “有乐理基础吗?”
      “没有。”祝归棋肯定地说,“完全没有。我唱歌也不好听。”
      余热略微沉吟,“那你学琴是为了……”
      “为了……”祝归棋差点直抒胸臆了。其实他读书时候是厚着脸皮追过别人的,但如今长年累月的独居生活几乎埋没了他在感情方面的天赋,也多了很多不得不考虑的因素,况且他面前的余热应该也猜得到一些,所以他想了想还是说,“我就是想找你学,你不要有压力,也不要对我有意见,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
      余热朝他看了一眼,终于在这位年龄与长相不匹配的祝总身上看出了一种沉着的气质。
      挺好的,起码比邱铭那小子要好交流很多。
      “我先给你试课,”余热把吉他竖起来,从上到下介绍着,“这是琴头,这是指板,这些横着的条条是品丝,品丝之间的格子叫品格,这是音孔,这是琴桥,这是面板……。”
      “我这是木吉他吧?”
      “对,木吉他适合你。认识简谱吗?”
      “认识。五线谱不认识。”
      “吉他常用六线谱。那我说一下节拍吧……”
      “节拍我懂点儿,二分音符四分音符嘛。”
      “行,那你有点儿基础嘛。”
      “我侄女练钢琴时我在边上看过,”祝归棋说,“我也只知道这些了。”
      余热说,“入门的话了解这些就够了,我先教你持琴——我们叫它‘三点持琴法’,首先琴箱这个凹的地方放在我们右大腿上,这是第一点;然后琴箱靠着前胸,轻轻靠着就行,这是第二点;再呢把右胳膊放在侧板上,右手自然下垂,对就是这样,这是第三点。”
      看祝归棋手足无措的样子余热就明白光演示还不行,打算手把手地教,却在起身的时候顿住了,不知如何是好,可这样的犹豫也只持续了几秒,他还是做了他身为老师的本职工作。
      祝归棋注意力都在怀中这个新鲜玩意儿上,被矫正姿势后惊讶道,“真的稳了噢!”
      余热被他的天真逗得有些舒怀,“对,你不用手扶着,就用这三点把琴卡住,琴也不会乱晃就行。”余热回到座位上,“然后是弦,从下到上依次是一弦二弦三弦四弦五弦六弦,这时候我们右手,对自然下垂,放松,拇指放在六弦上,不要用力,搭着就行,食指中指无名指分别放在三、二、一弦,手指不要过于弯曲啊也别绷太直,放松,然后我们的手掌是圆弧形的……”
      之前报名的时候祝归棋总觉得余热拨弦的样子很好看,现在才具象到眼前修长的手指,他才发现一个人的帅气和性感居然可以体现在手上,每一次勾弦都像勾到了他心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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