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性情大变后》仇北北

22、第 22 章

　　像是经过了一万年，段景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在哪里？”他的声音干涩得仿佛被锯子锯过。

　　“凤岭山旁边的凤山镇，里面有个叫晨曦疗养院的私立医院。我给你发定位。”

　　“好，我这就过去。”段景辰匆匆走向车门。

　　拉开车门时，段景辰看向江冉。

　　海边很安静，梁筝的声音又大，段景辰知道江冉也听到了。

　　江冉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脸上所有血色。

　　他头顶着惨白的月光，衣摆在夜风中飘荡，整个人似乎站立不住般摇摇欲坠，看上去仿佛随时要坠进身后的海里，像是某个滞留在人世的孤魂野鬼。

　　“过来。”段景辰最后说，“我送你到市区，你自己打车回去。”

　　—

　　穆珣还活着……

　　四周景色飞速略过，段景辰感到自己仿佛在做梦。

　　段景辰通宵开车前往凤山镇。到达之时，天还没亮，在疗养院门前，段景辰看到了打着手电在等他的梁筝。

　　段景辰推开车门，下车时却腿一软，差点跌倒，梁筝冲过来扶住他。

　　“在哪？”段景辰哑声问，脸上因疲劳驾车多个小时而形色憔悴。

　　“我带你去。”梁筝面上的挣扎之色闪过，“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段景辰呼吸一滞：“他怎么了？断了手？还是断了腿？”

　　“不不不都不是……”梁筝连忙说。

　　他领着段景辰在医院内一路小跑。夜晚的医院里没有人，脚步声回荡在医院内，空空荡荡。

　　“他到底怎么了？”段景辰用力攥住他的手。

　　电梯到了，两人踏上电梯，电梯显示的数字一路上升。

　　梁筝终于开口了。

　　“穆总身体没事，只是……”梁筝犹豫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出了点问题。”

　　段景辰一懵，他感觉自己没听懂。

　　话音落下，电梯门开了。

　　六楼的走廊上站了不少人，大部分人的面孔很眼熟，都是穆氏公司的职员，见到段景辰与梁筝，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段总……”

　　“段总来了……”

　　“段总……”

　　人群尽头，一名护士厉声喝道：“都回去，不要打扰病人休息！再聚在这里我叫保卫科了！”

　　梁筝疾步跟在段景辰身后：“护士老师能不能通融一下，这位是病人的家属！”

　　段景辰几步来到病房门前，不顾护士的阻拦推门冲进了病房。

　　时间仿佛按下了慢放键，随着房门的打开，眼前豁然开朗。

　　半年来，所有的思念与缅怀、所有的梦境与幻想，终于都有了具现化。穆珣穿着病号服，坐在洁白如雪的病床上，他瘦了很多，两颊凹陷，手腕细得仿佛能一折就断。他看到段景辰，呆了一下。

　　段景辰的神智在终于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庞后，如同山呼海啸般坍塌。他听到自己巨大的心跳声，仿佛能跃出肋骨。脑海里无数思绪划过，却又像是什么也没想。

　　段景辰上前一步揪起穆珣的领子，失控地喊道：“穆珣你明明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

　　然而，段景辰预想的所有反应，都没有在眼前的穆珣身上发生。

　　穆珣瞪大眼睛看着他，眼里有恐惧，有慌乱，唯独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他用力地去推开段景辰的手，整个人蜷起身子往后缩。

　　他在害怕。

　　段景辰大脑一片空白。

　　混乱中，有人抱着自己的腰把他拖离了病床，有人在喊“段总你冷静点”，还有护士严厉的声音：“都离开病房！不要惊吓到病人！”

　　—

　　“……总而言之，穆总失忆了，还患上了严重的被害妄想。”梁筝说。

　　段景辰坐在一楼大厅的排椅上，两手交叠，撑在额头上，良久没有言语。

　　梁筝说：“我也向医生打听清楚了。穆总当时遭遇车祸后，可能试图过自救，于是离开了那架坠毁的车子，往山下走，不过后来，应该是体力不支，又昏迷了。最后，穆总是在距离车祸地点几公里的地方，被一位好心人看到，然后被送来了这家医院。

　　“那个好心人据说是一位国外的富豪，只是暂时来国内一趟。他把穆总送来医院后，就很快回到国外。

　　“医生说，因为穆总被发现时，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件，所以无法联系上家属和朋友。本来医生们想等到穆总醒来再询问，但穆总醒来后失忆了，于是医生们也无从查证穆总的身份，只好让穆总继续在这家医院修养。幸好，那位富豪不缺钱，愿意把好事做到底，主动提出承担治疗的费用，直到穆总康复出院。

　　“关于这次我们意外发现穆总，我们部门本来要去省外出差，路上小刘不小心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我们在导航上看到最近的医院是这一家，就先过来看看。没想到在这里，我们看到了穆总。那时候，他……”

　　梁筝苦笑一声：“他正试图从医院的围墙处翻出来。”

　　“翻出来？”

　　“对。我刚刚说了，穆总醒来后，可能是车祸造成的应激，他患上了很严重的被害妄想。他认为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在给他下毒。”

　　段景辰沉默了很久。

　　“其实，不止是被害妄想，穆总还有幻听、幻视等症状。如果用难听一点的话形容，那就是……”梁筝低声道：“穆总疯了。”

　　段景辰闭了闭眼，哑声问：“有那位好心人的联系方式吗？”

　　“我们要到了他的邮箱。其他的就没有了。”梁筝说，“我发给你。”

　　段景辰借用了梁筝的电脑，编写了一封感谢邮件，发给那位好心人。在文末，段景辰提到，希望对方能提供银行卡号，段景辰会把治疗的费用和感谢的费用一齐打到对方账户里。

　　段景辰打字的时候，梁筝一直担忧地看着他。

　　等段景辰点击发送邮件，梁筝说：“天都快亮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段景辰垂着眼。

　　梁筝叹了口气：“穆总刚刚睡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醒。你再守着也没有用。”

　　段景辰终于抬起头：“我知道了……你也休息一下，今天辛苦你了。”

　　段景辰在附近的旅店里应付了一晚。

　　第二天，段景辰来到医院。穆珣的主管医生也在，段景辰向他询问了有关穆总的病情，医生一一回答，和梁筝所说大差不差。

　　但当段景辰提出给穆珣转院到a城的医院时，医生拒绝了。

　　“我的建议是尽量留在本院治疗。”医生说，“患者的情绪不稳定，经常疑神疑鬼，很容易受到惊吓。而且，昨天你们一群人围在病房外面，已经吓到他了，如果再贸然转院，可能对患者的康复更加不利。”

　　医生看出段景辰的顾虑，又道：“放心，我院精神科的医疗资源很强大，并不输于公立医院。段先生不必担忧留在我院治疗会耽搁患者的病情。”

　　段景辰其实在昨天查过这家私立医院的资料，知道这家医院确实不差。而且因为医院周围山清水秀，环境优美，很多富人会选择在此处治疗和调养身体疾病。

　　“好。”段景辰决定听从医生的建议，“我现在能去看望穆珣吗？”

　　“没问题。”医生说，“多接触接触亲人和朋友，有概率可以促进他记忆的恢复。不过最好不要对他大喊大叫，会刺激到他。”

　　“……抱歉，不会了。”段景辰说。

　　段景辰再次走入了那间病房。

　　穆珣还在睡，身体陷在雪白的病床里。段景辰搬来一张椅子，坐在病床旁。

　　段景辰看了穆珣的睡颜很久，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触碰穆珣的手背，然后一点点下移，最后握住了他的手。

　　曾经，穆珣的手掌要比自己稍微大一点，手指修长。两人关系还没那么糟的时候，段景辰曾经牵过他的手，那个时候，段景辰感到身边人是全世界最可靠的存在。

　　可现在，穆珣的手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握在手里，却感觉抓不住，仿佛随时就会化为风从指缝间溜走。

　　段景辰后知后觉地感到心底里传来的一阵密密匝匝的疼。

　　段景辰埋下头，双手捧着穆珣的手，将他的手背贴上自己的额头。

　　再抬头时，穆珣已经睁开了眼，正看着自己。

　　段景辰动了动唇，半晌，轻声道：“穆珣，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我是你的弟弟，我叫段景辰……”

　　穆珣依旧沉默地看着他，段景辰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但段景辰还在继续往下说：“你叫穆珣，是穆家的长子，你和我一起长大的，你还记得吗？你学习成绩很好，考上了T大，毕业后回到家族企业工作。后来父母不在了，你成了穆氏集团的总裁……再之后，你出了车祸……”

　　段景辰声音颤抖着说不下去。

　　这时候穆珣开口了：“我知道，昨天那些人冲进来告诉我了。”

　　段景辰看向穆珣：“我叫段景辰。你称呼我景辰好不好……像以前那样。”

　　穆珣沉默了一会儿，问：“我们……我们以前……感情很好吗？”

　　段景辰胸口一闷，他笑了笑：“当然很好。我们是兄弟呀。”

　　穆珣看上去犹豫了一下，然后抬手摸了摸段景辰的头发：“好，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