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性情大变后》仇北北

21、第 21 章

　　江冉上了车，他似乎有话想说，但段景辰作出一副倦了的模样，并不与他交谈，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车辆平稳地滑出去。

　　车厢内很安静，只有段景辰知道自己的心跳有多剧烈。

　　他发现自己想漏了一件事：花多年时间搜罗穆仁城的犯罪证据，最终给予他致命一击，将穆仁城送入监狱，这件事，为父报仇的江冉可以做，而身为穆氏集团总裁、与穆仁城不和已久的穆珣同样可以做。

　　并且，以穆珣拥有的权势和手段，他更能把这件事做得滴水不漏。就像现实里发生的那样，江冉处理得非常完美。

　　段景辰又回想起在露台上，江冉说那句话时的神态和表情。

　　你喜欢人的是穆珣？

　　如果他是江冉，他的第一反应不该是否认吗？

　　是啊，江冉应该否认自己是在模仿穆珣，而不是像刚才那样，魂不守舍、不知所措，简直就像是……就像是被喜欢的人告了白。

　　江冉就坐在自己身边，段景辰能听到他细微的呼吸声。他好像一直在看着自己，但段景辰不敢睁眼，睁眼似乎意味着他要作出决定，并且没法回头。

　　你是不是穆珣？

　　只要问出这句话，一切问题就都有答案了。

　　段景辰微微动了动唇。

　　可是……

　　等段景辰的心跳渐渐归于平稳，他突然意识到，江冉也可以说这句话。在自己面前，江冉是不知道段景辰喜欢穆珣的，听了段景辰的话，表现得很惊讶，再正常不过了。

　　甚至……如果他真的问出那句话，江冉甚至可以骗他说自己就是穆珣。段景辰是知道的，江冉很想和他在一起，就算是做替身也可以接受。既然能接受做替身，那么彻彻底底地成为穆珣本人，不是也可以吗？

　　车子慢慢地停下来。已经到家了，原来这一路竟这样短。

　　段景辰睁开眼，慢慢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江冉跟在他身后。

　　段景辰不敢问了，他对前方的未知感到害怕。那种一脚踏入万丈深渊的感觉，他再也不想遭受第二次了。

　　等段景辰将手指贴上大门的指纹锁，身后的江冉开口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段景辰的动作一顿。

　　他明明当时就回答江冉了。原来这家伙只会选择性听到自己想听的话。

　　“我回答过你了。”段景辰说。

　　过了一会，江冉说：“好吧。”

　　他听上去有点失落。

　　段景辰推开了门。他终于忍不住了，揽过江冉的颈脖，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江冉一开始微微发怔，任由段景辰轻轻戏弄唇瓣，又很快反应过来，紧紧箍住了段景辰的腰，亲吻如暴风骤雨般落下，像是要把段景辰整个人镶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段景辰感到喘不过气来，玄关的灯使人头晕目眩，他只想沉溺其中。

　　罢了。他心想。不过是饮鸩止渴、自欺欺人，他骗了自己那么久了，再多上几天，又有何妨？

　　—

　　江冉去洗澡了。

　　莫名其妙的留宿，段景辰没说原因，江冉也默契地没问。

　　段景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耳边是淋浴间隐隐约约的水声。分手后，段景辰也往家里添置过新东西，可他还是觉得空。此时，段景辰看着鞋架里那双不属于自己的鞋，衣帽架上挂着的大衣，听着淋浴间的水流声，莫名觉得心里在慢慢被填满。

　　电话响得很突兀。

　　段景辰像是突然被惊醒。他上前看了看，是江冉的手机，来电人是一串号码，没有备注。

　　电话由于无人接听自动挂断了，两秒后，再次响了起来。

　　有可能是工作相关，看上去很急。

　　这样想着，段景辰接通了电话。

　　“您好，我是……”

　　但那一头已经劈头盖脸地说起话来：“喂是小江吗？你的租房合同到期了。你之前说只租一年，不续约，那时间到了我就要联系新房客了哦，你赶紧把东西收一下啊。”

　　声音听上去像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

　　段景辰微微皱眉：“租房？”

　　他记得江冉说过自己曾经住会所的宿舍，后来跟了段景辰，自然住段景辰家里。近些天他从段景辰家里搬走，可能是要去租房，但这也不会存在租了一年的房子。

　　“害呀你不会忘了吧！”那头说，“难怪落那么多灰，多久没打扫啦？赶紧回来收拾一下你的东西，你那布置多少有点瘆人了，我不好带新房客来看啊。”

　　瘆人？

　　段景辰看了一眼淋浴间，水声已经停了，江冉应该在擦身体。

　　“不好意思，确实忘了。”段景辰对电话里说，“地址在哪？”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靠谱。”阿姨咕哝了一句，“我微信发给你。”

　　挂了电话，新的信息跳了出来。

　　段景辰试了一下，江冉的手机密码没改，他顺利地解锁手机，点开那条消息。

　　是一串地址，地点与段景辰江冉平日里生活的圈子很远，开车也要将近两个小时。不论是现在的江冉，还是曾经在会所工作的江冉，都不太像是会在这个地方定居生活的样子。

　　记下地址，段景辰往上翻了翻，没有任何聊天记录，不知是删了，还是说江冉在付房租时走的线下。

　　段景辰在江冉的手机中打字：不好意思，房子的钥匙我也找不到了。

　　对面回：唉，你们这些年轻人。行吧，你把你现在的地址发一下，我把钥匙寄过去。

　　段景辰留下了自己公司的地址。

　　信息发送。

　　与此同时，一张图片发了过来。

　　房东：［图片］

　　房东：赶紧收拾一下哈。

　　段景辰点开图片，瞳孔微微收缩，犹如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下。

　　—

　　江冉出来时，通话记录和聊天记录已经都被删除了，手机放回原位。段景辰拿着自己的手机在打字，看起来很忙。

　　不知怎的，江冉好像发现了段景辰的情绪不对。他走过来，很温和地问：“你怎么了？”

　　段景辰抬头，他发现自己甚至没法对江冉露出笑容。

　　“工作上出了点事。”段景辰干巴巴地说。

　　江冉观察段景辰的脸色：“很严重吗？需不需要帮忙？”

　　“不必。我现在要去处理一下。”段景辰说着，起身往书房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回过头，看了看在客厅里孤零零站着的江冉。

　　段景辰还是扯出了个微笑：“你先去睡吧，不用等我。”

　　—

　　第二天，段景辰很早就出门了。去到公司，段景辰习惯性地点开办公系统，可电脑上的文字如同浮在云间的雾，如何也看不进脑子里。

　　他控制着自己不去再一次点开那张图，可他睁眼闭眼，脑海里全是那张图片的模样。

　　数着时间，一上午过去了，段景辰没有做成任何事。终于，在下午三点的时候，含有钥匙的包裹寄到了公司。

　　段景辰拿上钥匙，下楼启动车子，一路向那个地址开去。

　　房子所在的街道很旧很窄，车辆开不进去。段景辰找地方停了车，徒步走进去。

　　路边有大爷大妈闲聊的声音，有妇女坐在路牙子边上洗菜，水泼到地上，哗啦一声。段景辰一路前行，他手心出了汗，很潮湿，明明太阳还没落山，他已经感觉到冷。

　　段景辰在对应的门牌号前停下，他从怀里摸出钥匙，插进钥匙孔里。

　　门开了。

　　那张让段景辰心神不宁了一天的照片，终于以一个立体的、栩栩如生的姿态，展现在他的眼前。

　　穆珣。

　　全都是穆珣。

　　冷着脸的穆珣，蹙眉思考的穆珣，低头喝咖啡的穆珣，穿着西装走出公司的穆珣，微笑着与他人交谈的穆珣，刚健身完穿着运动上衣的穆珣，在敞开的车窗里露出半张脸的穆珣……

　　无数张照片、各式各样的穆珣，将这个出租屋的每处墙壁、每个角落填满。

　　全都是偷拍的角度。像是丧心病狂的跟踪狂、以窥视他人人生为乐趣的偷窥者。

　　房间灰尘遍地，在尘封了将近一年后，向闯入者展示出它原本的相貌。

　　段景辰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地上落了几张照片，是时间久了，在墙壁上没贴稳，飘落下来的。

　　段景辰俯身捡起最近的一张。照片里的穆珣打着电话，站在黑色的轿车前，司机为他拉开车门。

　　段景辰慢慢地把地上的照片全部捡起，叠好，放在墙角的柜子上。

　　墙上，除了照片，还写有字。

　　段景辰走上前看。

　　简简单单的句子，像是日记一般，记录着穆珣的行程。

　　“2030年6月21日，加班到凌晨两点。

　　2030年6月27日，在xx酒店约见客户。

　　2023年6月30日，参加慈善酒会。

　　2030年7月2日，去d城出差。

　　……

　　2030年10月12日，一人开车前往凤岭山。”

　　文字断在这一行。

　　而“凤岭山”三个字，被人用红笔划了个大大的圈。

　　—

　　“景辰。”蓝牙里传来江冉的声音。

　　绿灯亮了。段景辰踩下油门，车辆向前方驶去：“你找我？”

　　那边传来江冉的呼吸声，过了一会，他问：“你忙完工作了吗？”

　　“忙完了。”段景辰说。

　　“我可以来找你吗？”

　　“你在哪？”

　　“在你家门口。”

　　“我现在在外面。”段景辰的声音很平静，“我去找你。等我一下，大概还有半个钟。”

　　段景辰开到公寓楼下时，江冉已经在路边等着了。

　　段景辰将车子停在他跟前，降下车窗。

　　“上车。”

　　江冉打开车门，在副驾驶坐下。他问段景辰：“要去哪里？”

　　段景辰没回答，沉默地启动车子。

　　他一路往海边开去。

　　夜深了，一路上很安静，车窗没关，慢慢的，能感受到腥咸的海风吹进车厢内。

　　海岸线很偏远，一开始，路上还有零零星星擦肩而过的车灯，再后来，空旷的道路上只剩下段景辰一辆车，像是宇宙中一颗孤单的恒星。

　　江冉又问了一遍：“我们要去哪里？”

　　段景辰还是没回答。

　　车里很暗，所以江冉看不清段景辰的表情，所以他也不知道，段景辰一直紧紧地咬着唇，用力到口腔内尝到了血腥。

　　沙滩和道路之间没有格挡。

　　段景辰猛地向右侧打满方向盘，车子从马路开进了沙滩。

　　车内的两人均是随着伴随车子巨大的颠簸狠狠晃了晃，江冉厉声道：“段景辰你做什么！”

　　段景辰不答，他一脚踩满了油门，载着他们二人的车在沙滩上一深一浅地前行，直冲着前方漆黑的大海而去。

　　“哗……哗……”

　　海浪的声音明显起来。段景辰闭上眼。

　　“段景辰！”

　　江冉已经横出手来去抢段景辰的方向盘。

　　方向盘被打偏的同时，段景辰一脚踩下了刹车。车辆打着转艰难地在沙滩上停下来，轮胎发出巨大的摩擦音，整个车子几乎要往一侧翻倒。

　　两人因为惯性被甩出去，又被安全带勒回原位。

　　段景辰喘着气，睁开眼。

　　一涨一落的海浪就在车轮下。

　　江冉的脸色很难看：“段景辰你疯了吗？”

　　段景辰看了他一眼，拿出手机，低头操作了一番。紧接着，身侧江冉的手机传来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

　　“看。”段景辰说。

　　江冉点开消息。段景辰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那是昨天房东的通话记录、聊天记录，还有段景辰自己拍的出租屋的照片。段景辰拍了五十多张，没有放过任何角落，拍的时候手都在抖。

　　江冉看完了，抬起头，脸色有点苍白。

　　“我不知道这些。”江冉说。

　　“不知道？”段景辰笑了，“你的租房合同我也看到了，上面有你的身份证，你的亲笔签名。”

　　江冉没说话。

　　段景辰解开安全带，下车。他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拖出一个大袋子。

　　江冉也下车了，站在车门边，默默地看着段景辰的动作。

　　段景辰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出租屋里所有的照片都被段景辰带走了，段景辰一想到穆珣的照片以那样的形式在那间屋子里待了一年，就感到无比反胃。

　　照片在沙滩上堆积成一座小小的山丘。段景辰点燃了打火机，火光下，他垂着眼的面容无悲无喜。段景辰低下身，让火舌舔上了照片的一角。

　　照片开始燃烧，穆珣各式各样的身影在这火光下，一点一点变成灰烬，随海风飘扬而起，最后归于沉寂又无边的大海。

　　段景辰隔着灰烬望向江冉：“想好解释了吗？”

　　“我不知道……”江冉的声音很低。他还是这一句。

　　段景辰笑了一声：“跟踪了穆珣那么久，难怪你学起穆珣来这么像。”

　　他顿了顿，轻声道：“不过江冉，我记得你告诉我，你是凤岭山度假的……那么，你把凤岭山这三个字圈起来，是在做什么？”

　　“我……”

　　风变大了，更急的潮水涌上了段景辰的脚边，又慢慢退下。刚才燃烧照片的位置被潮水漫过，已经几乎看不出痕迹。

　　江冉像是终于做了某个决定，他抬起眼：“景辰，虽然这么说你可能很难相信，我……”

　　他的话语被一串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

　　段景辰挂断电话，但铃声犹如催命符，马不停蹄地无缝响起。

　　段景辰低头看了看，是梁筝。

　　段景辰还是接起来：“梁筝？怎么了？”

　　电话那头，梁筝的话语恍若在段景辰耳边炸开了一声惊雷。

　　“段景辰，我们找到穆珣了！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