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性情大变后》仇北北

17、第 17 章

　　终于，好像有什么东西破了，海水从墙外倒灌进来，淹没了口鼻，段景辰开始感到喘不过气。

　　面前江冉那熟悉的面容，像是突然被一片片瓦解，再一片片重组，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模样。

　　—

　　“你知道你的父亲是因为被穆仁城陷害，才选择跳楼的。”

　　“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

　　“穆仁城的案件一直是我在和警方跟进，你没有参与，所以，你没有看过江林案的报告，是吗？”

　　“……是。”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

　　“奶奶告诉你的吗？”

　　“……不是，奶奶并不知情。是我后来自己查到的。”

　　“穆仁城不知道这一切。”

　　“是。”

　　“你恨穆仁城吗？”

　　“……”

　　“你恨穆家吗？”

　　“不……我很喜欢你，景辰。”

　　段景辰笑了一下，他用食指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你知道吗，我们在追查穆仁城犯过的各种案件时发现，证据实在是太好找了，几乎没有遇上任何阻碍……穆仁城不像是能粗心到这种地步……

　　“告诉我，这其中有你的手笔吗？”

　　“……”

　　“那就是有。”段景辰慢慢道。

　　“这么大的局，仅仅半年，是做不到的吧。”段景辰问，“你花了多久？”

　　“……大概有三年。”

　　“别那么紧张。我不是在审问你，我们就当是平时聊天一样，好吗？”段景辰笑了笑，他在柔软沙发上坐下，舒展身体，“聊聊吧，你当时在酒会上，故意把酒泼到我身上，吸引我注意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江冉的呼吸变沉了：“我……”

　　“因为我是穆家的人，你可以趁此机会接触穆家，从而调查穆仁城的事？”段景辰笑起来，“再后来，穆珣死了，这简直是天赐良机，这是一桩谋杀案，性质和之前的小打小闹完全不同，足以将穆仁城送进监狱，一辈子都出不来。作为普通人，要起诉一个有权有势的穆仁城，很难；但如果借助我、现任穆氏总裁的手，除掉穆仁城，就再简单不过了，不是吗？”

　　“不是这样。”江冉终于开口，“我承认，在穆仁城的案子中，我确实在背后推了一把，但这件事和你是分开的。景辰，我喜欢你，这与你是否是穆氏总裁、我是否要为父亲报仇无关。我只是在喜欢你这个人而已。”

　　“我们家害死了你父亲，你还能喜欢上我？”段景辰笑道。

　　“那是穆仁城一个人干的，与穆家无关。”

　　“这样啊。这么说，你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把酒泼到我身上；又因为喜欢我，作出一副清高小白花的模样，演了一出欲擒故纵的大戏。戏演得很好，确实让我对你死心塌地。”段景辰笑，“那你说说，你喜欢我什么？一见钟情？”

　　“不是……”江冉沉默片刻，自嘲地笑了一下，“那个时候，我很缺钱。在那种地方工作能为了什么，不过是想傍一个有钱人。”

　　“所以就找上了我？”

　　“是，与穆家无关。”江冉道，“你……你可以问问之前会所的工作人员，在之前，我还跟过别的人。”

　　段景辰的笑容淡了点：“如果只是为了钱，你后面又是在做什么？”

　　“因为我不接受当替身。”江冉说，“可我后来是真心喜欢上你了……我很爱你，景辰。”

　　江冉和穆珣长得像，都是冷心冷情的眉眼。可此时此刻，江冉站在柔和的灯光下，眼眸里只装着段景辰，说“我爱你”的时候，眼神很深情。以前，段景辰最喜欢江冉这样看着自己。

　　段景辰迎着江冉的目光，他发现自己很难对这样的江冉硬下心肠。他几乎快相信江冉说的话了。

　　“但我不喜欢因为钱随便爬床的人。这让我感觉你很廉价。”段景辰说，“你之前装清高，我已经相信了。”

　　江冉的眼睫颤了颤。

　　“不是你的错，我知道是因为你奶奶的病，你也没办法。”段景辰放轻声音，他发现自己潜意识里仍在下意识地不想看到江冉伤心。

　　段景辰起身：“我们先各自冷静一下，好不好？给我一点时间，我好好想想怎么处理我们的关系。”

　　江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有些失控地拉住段景辰：“景辰，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吗？”

　　“我说了，我要再想想。”段景辰拉开了他的手，动作尚且说的上温柔，“今天我去别的地方睡。”

　　—

　　段景辰去了自己名下另一处空置的房子。

　　房子离公司近，有时候加班，段景辰也会在这里休息，因此室内会有人定期打扫。

　　段景辰躺在空空荡荡的床上，几乎彻夜未眠。

　　如果江冉所言不虚，那他也没做错什么。

　　段景辰还是相信江冉是爱他的。

　　他还记得自己亲身经历的那起车祸。货车撞上来那一瞬，江冉下意识的动作是让自己那一侧去迎接撞击。生死攸关，江冉第一反应做出的举动，只能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段景辰推测了一下江冉的心路历程：

　　江冉得知是穆仁城导致自己父爱的死亡后，开始调查穆仁城。

　　——他调查出了一些结果，可大部分只是经济犯罪，再加上穆仁城不能算是江林死亡的直接原因，那时选择起诉，可能没有任何结果。

　　——遇上段景辰后，原本只是普通的包养，可因为段景辰的追求，慢慢喜欢上了段景辰。

　　——与段景辰一起遭遇车祸后，因为某些疑点，开始怀疑穆珣的车祸也与穆仁城有关。

　　——江冉很聪明，顺利调查出了案件始末，可他自己不是起诉穆仁城的最佳人选。

　　——江冉选择潜移默化地将线索呈递到段景辰面前，引导他调查真相。

　　——最终，穆仁城入狱。

　　段景辰心想，是啊，江冉什么也没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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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不是穆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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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接近凌晨五点，段景辰才勉强入睡。

　　八点没到，段景辰就醒了。

　　他行动迟缓地起了床，去洗漱，在镜子里，他看到自己挂着浓浓的黑眼圈，看上去无比憔悴。

　　段景辰以为自己会梦到穆珣，但实际上他什么也没梦到。

　　是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过穆珣了。

　　—

　　段景辰一个人驱车前往墓园。

　　太早了，墓园里没什么人。段景辰在一列列墓碑之间拾阶而上，草地上的晨露润湿了他的裤脚。

　　他停在了那个空白的墓碑前。

　　与上次过来相比，墓碑没有任何改变，碑面光洁，默然伫立。

　　段景辰自言自语：“穆珣，你在天上看着我，会不会觉得我很可笑？”

　　回应他的只有清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

　　“也是，你只会觉得我无可救药。你向来都是这么看我的。”段景辰说。

　　他抬起手，慢慢地拂过墓碑的表面。很凉，段景辰微微蜷缩起手指。

　　他突然从地上拾起一块碎石，失控一般，用力往这空白的石碑上刻下一道道线条。

　　他很用力，用力到粗糙的碎石已经划伤了他的手掌，也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一遍一遍地刻。

　　最终，他脱力地跪倒在墓碑前，染血碎石从他的手中滚落到地上。段景辰看着眼前的墓碑，他用尽了全力，可只在这座墓碑上留下来几道浅浅的划痕，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法看出写的是“穆珣”二字。

　　段景辰低下头，无力地用手捂住眼睛。

　　—

　　段景辰跨出电梯的时候，坐在门外的那个人被电梯声音惊醒，他从手臂中抬起头。

　　段景辰的脚步顿住了，他隔着距离，看着脸色有点苍白的江冉：“怎么坐在门口？”

　　“如果你回来了，我能第一时间看到你。”江冉的声音有些哑。

　　“等一天了？”

　　现在已经是夜晚了。

　　“没有，只有几个小时……”

　　江冉的气色不像是只等了几个小时。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段景辰很平静地开口了。这只是个通知。

　　“江冉，我们分手吧。”

　　寂静。

　　江冉好像没听见，他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抬眼看着段景辰，整个人像是被石化的雕像，没有任何动作。

　　良久，江冉的目光落到段景辰手上，声音轻得仿佛飘在空中，“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段景辰的语气公事公办：“只是结束情人的关系，你现在的职务、我送给你的财产，我都不会收回。作为下属，你的能力很优秀，我会继续赏识你、重用你，这点你不用担心。”

　　江冉没有回答。

　　段景辰看向他：“你在听吗？”

　　过了很久，江冉涩声道：“为什么？”

　　“没为什么，我不再喜欢你了而已。”

　　“只因为我是江林的儿子，又在穆仁城的案子中用了些手段？”

　　“不全是。”段景辰说。

　　他走上前，他的声音还很温柔，让他凉薄的话语显得无比违和：“之前喜欢你，和你在一起，是因为觉得你很像某个人。和你谈恋爱的时候，我从头到尾，心里想的都是他。现在，我觉得你没那么像了，所以就分手了，仅此而已。”

　　江冉愣住了，他眼中慢慢滑过一丝难以置信：“什么意思……你明明承诺过我，你不会把我当替身。”

　　“那只是是哄人的情话而已。”

　　“……”

　　“那时候我在追你，说的话，自然是以讨你开心为目的。”段景辰说，“好听的话谁不会说，你不会当真了吧？”

　　“没错，我当真了。”江冉压抑着语气，“段总，我和你不一样，你养过那么多小情儿，动听的情话张口就来，可我不是，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你想要随便玩玩，可以，那就请提前说好。”江冉的声音微微颤抖，“你为什么要把告白的话说的那么好听？我是真情实感喜欢上了你，我想的是一辈子，可现在你又不想玩了，那我算什么？”

　　段景辰垂眼看着他，他好像是第一次见江冉情绪这样外露。

　　段景辰眼底没有感情地笑了一下：“是吗？我觉得彼此彼此，你的情话也说得很漂亮。”

　　他走前几步，直视江冉的双眼：“今天，我跟你会所的前老板吃了餐饭。你知道他告诉我什么吗？”

　　“他告诉我，你在和我第一次见面之前，做足了功课，询问了很多人，问他们我喜欢哪种类型，问我的白月光是怎么样的人，甚至找人要到了他的照片，模仿他的神态，化和他相似的妆……”

　　段景辰看着江冉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轻声道：“你对我这么上心，我很感动。但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事，就是别人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