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秒拥抱》枝恒相烈

1、开学

　　闻颜被第五个闹钟吵醒拉开窗帘的时候，刺眼的阳光同一句话深深刺激他清醒。
　　今天开学日，六点到。
　　手机屏幕上明晃晃的“6:05”带来的绝望无可替代。
　　慌张的同时他再次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安详的睡过去。
　　他不是第一次迟到，也不是第一次慌张。但是他的理念是反正迟到了再迟一会又怎样。
　　闹钟是放过他了，但是他弟弟没有。
　　“哥哥，我要上学了。”闻宪无视门口的“请勿打扰”推门进来。“你怎么还不起来？”
　　闻颜不耐烦的皱眉，随手抓起一个枕头扔过去，嘟囔道：“你让你妈送你啊，叫我有用你会天天迟到吗。”
　　闻宪并不是他的亲弟弟，爸妈离异，妈妈嫌他麻烦把他丢给什么事都不管的闻须成。当然有脑子的都不想跟他，闻颜也有权反抗，但是没意义，也没意思。
　　于是闻颜跟着闻须成见了一个又一个女人，叫了一个又一个“妈妈”，听了一个又一个“你是第一个我离婚之后爱的，也是最爱的女人”，神经麻木，也不再哭闹。
　　闻须成今年已然45，闹不起也找不起。于是就三月份，闻须成找了同样45的女人带一拖油瓶正式结婚稳定下来了。女人可谓老来得子，儿子9岁，也就是闻宪。
　　要说喜欢，闻颜肯定不喜欢，但是他会装，装成一副听话懂事楚楚可怜小黑花。
　　还在这个家，女人他叫妈。
　　而出了这家门，他转头把这事往后扔。
　　闻宪精准接过枕头：“妈妈去上班了。”
　　“你最好带着枕头出去。”
　　虽然不情愿，但是在闻颜的威胁下他还是乖乖带着枕头关门出去。
　　其实闻颜没有睡，也不会再睡。只是单单不想去什么狗屁开学大会。碍于闻宪要上学且快迟到了，他还是拉着个臭脸穿好衣服进了卫生间。
　　两分钟后，他出门，与打算自己去学校的闻宪四目相对，双双停住脚步。
　　闻颜：“你想干嘛？凭着你那两条短腿在二十分钟内到学校？”
　　闻宪咬住嘴唇没说话。
　　停了片刻，闻颜抓起在角落落了将近一个月灰尘的书包和自行车钥匙走到门口。
　　闻宪还是没说话也没动。
　　他抬起脚轻踹了闻宪一下，没好气的说：“你再墨迹你就让你俩腿带你去学校。”
　　闻宪咧嘴冲他笑了一下，抱着书包小跑下楼。
　　闻颜锁了门，紧接下楼。
　　要接送闻宪的原因，也只是他看不惯他一个半大点的人走路去上学。闻颜骑得并不是高中生标配赛车，而是后面带一坐的小破车，能坚持两年也是厉害。因为自行车，闻颜被嘲笑了不止一次，什么“你一大男人怎么骑这娘们唧唧的”“还带小孩啊你很像家庭妇女啊是不是想给人家生孩子啊”都是家常便饭，跟随他到初三到高一，以及接下来的高二。
　　不过经历大风大浪的闻颜对于这些语言攻击自然是心平气和，倒是闻宪先不好意思起来了。
　　他能理解。半大不点的小屁孩好面子很正常。而之后闻宪被班里的“邪恶组织”以你穷我欺负你“的理由被霸凌，又因为面子不告诉闻颜。
　　闻颜通过发小的妹妹知道了这事之后没对闻宪说过一句话，而是去找继母商量转学。
　　成功转学之后，闻颜在某个空闲日找到了那个邪恶组织。
　　虽说才是九岁的孩子就长得膀大腰圆，骨子里的邪恶也逐渐展露出来。
　　他一句话没说，只是将闻宪受过的还回去罢了。
　　几个小孩子躺在地上恐惧地望着他，再没了当初的猖狂。
　　闻颜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丢下几百块钱：“多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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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宪抓了抓他的衣角，问：“还有多久到？哥哥，你别把我送到门口。”
　　他没说话。
　　隔了一会，闻颜在学校后门停下车：“到了，下去。”
　　看着闻宪从前门进入学校，带笑跟别人打招呼，闻颜打了个哈欠，扶着把手撑着头，掏出手机翻看消息。
　　除去每日步数和公众号的垃圾消息之外，只有刘讯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刘讯】：你什么时候到？老徐挨个班查人数，快到我们了。
　　【刘讯】：你上一份一千字检讨还没有写。
　　闻颜忍不住：这不是你该回忆的事情。
　　那边秒回，但是闻颜将手机揣回兜里，忽视这条消息，蹬着生锈的脚踏慢慢朝二中骑去。
　　随意将自行车停在路边，闻颜颠了颠手里瘪瘪的书包，寻思要不要带着这东西进去。
　　思考两秒，他把书包扔上围栏。
　　刚翻过去，他就看见徐许背着手在远处散步。
　　闻颜正想松一口气，徐许转头了。
　　“......”
　　徐许看见他了。
　　徐许朝这边走来了。
　　闻颜神经性抽了抽嘴角。
　　人未到声先到。一声要划破太阳的破音传入闻颜耳中。
　　“好小子，又是你啊闻颜？！你能不能有那么一次准时到过学校？几点了，你张大你那俩摆设，6:45了，6:45了！”徐许掏出老年机特大号字体怼到闻颜脸上：“看清楚了吗？”
　　闻颜抿唇：“看清楚了。”
　　主席台的话筒适时传来礼仪队队长的声音：“能听到吗？徐主任？”
　　徐许收回老年机，顾不上闻颜，背着手一边赶过去一边应声。
　　“徐主任，还是一千字检讨吗？”闻颜很自觉地叫住徐许。
　　徐许不耐烦地招招手：“对对对，赶紧滚回去。”
　　得到允许后，闻颜拽下被围栏勾住的书包朝教学楼走去。
　　还没上三楼，闻颜就听见班主任的大嗓门在训斥没写作业的学生。
　　闻颜权当没听见，无动于衷继续上楼。
　　“报告。”
　　盛纱看了他一眼转了回去，然后再次转回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闻颜：“你知不知道几点了？”
　　“6:47。”台下冒出一个声音。
　　“......谁问你了？”
　　盛纱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实习老师，申请了班主任，在憧憬美好未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接手的班级是一个两极分化的破班级，给狗狗都嫌。
　　一时间僵持着，台下没有说话，盛纱没有说话，闻颜也没有。
　　班级老旧的广播传来呲啦啦的电流声，随后徐许清了清嗓子：“请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下楼操场集合，参加开学大会以及新生大会。
　　盛纱叹了口气：“快下去，闻颜也下去，作业的事等会再收拾你。”
　　“谢谢老师。”闻颜乖巧地点点头，回到刘讯旁边丢下书包，无视刘讯炙热滚烫的眼神。
　　刘讯不悦：“喂。”
　　“.....干嘛？”闻颜抽出被刘讯死死拽住的手臂，皱眉看他放什么屁出来。
　　“兄弟这么想你，你又不回消息又不理我，你居心何在？”
　　闻颜一脸“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没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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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小时后徐许咳嗽两声，摆手结束开学大会。
　　刘讯看着主席台旁边的礼仪队长碰了碰闻颜：“哎，晏灿灿她好美啊，你觉不觉得啊？”
　　“嗯，好美啊。”闻颜敷衍的嗯了两声，拍拍屁股走人。刘讯“唉”了一声紧跟在后面：“你别走啊，等等我。”
　　闻颜当然没有等他。
　　语文课，闻颜拿过刚发的课本当枕头，插上耳机睡过去。
　　不是不想学，是他的命运就这么定了。按照闻须成的意愿，高二上完后闻颜要辍学进厂打工，养他们一家。
　　闻颜对此并无异议，他甚至一脸严肃地问闻须成要不要现在就去。
　　“呸！”闻须成被这句话惹恼，认为闻颜在挑战他的权威。事实上也是。他朝闻颜吐了一口痰：“人家要高中文凭！要不是你妈非让你上这高二，你早没机会拿你那破书让老子供你上学了！”
　　闻颜不知道他嘴里地“妈”指的是谁，但是无所谓了，上就上，只不过是多浑水摸鱼一年罢了。
　　中考的时候闻颜踩着线上了最次的二中，他正有出去打工的意思，但是闻须成却突然让他继续上了高中。他意外，但是也不感激。
　　毕竟他就是这烂命，怎么逆袭都没用。
　　耳机的音乐停在“只是你来的不巧”，被一把拽下。
　　“你上课睡觉就算了，还听音乐啊？”
　　闻颜以为是老师，揉眼起身打算自觉出去罚站，发现拿着自己另一半耳机的是刘讯。
　　他愣了一下，短促地笑了一声：“刘讯。”
　　“你哪来的自信管我？你凭什么？”
　　“凭我是你好兄弟，我要看着你考好大学。”刘讯梗着脖子，一脸倔强。
　　闻颜盯着他片刻，移过目光，夺过耳机塞回耳朵：“随便你吧。”
　　一节课下，闻颜打开发烫的手机关掉音乐，初中时期一起混时间的张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没心没肺大声道：“闻颜，你听的什么歌？六十秒心动？”
　　闻颜懒得理他，随意“嗯”了一声。
　　“情歌啊？你什么时候开始听情歌了？嗷~~，你有喜欢的人了是不是‘家庭妇女’？”张奎咧开嘴大声笑。
　　闻颜知道那时候的外号和“传闻”都是他传出来的，事后还假惺惺为他难过，为他打抱不平。
　　对此事，他无感。
　　张奎嘴里的”玩笑“开了两年，他早习惯了。
　　“歌手是谁？这个人啊，我听说这个人私生活可乱了，你怎么喜欢这种人啊闻颜。”没得到回复，张奎也不尴尬，依旧自顾自地说话。“你想啊，他才17岁，怎么可能就成了小有名气的歌手？指不定是靠什么呢......”
　　边说着，张奎朝他挤挤眼睛，坏笑道：“闻颜，你喜欢他啊，那可就真是......”
　　他话没说完，被突然动手揪住他领子的闻颜搞懵了：“你，你干什么？”
　　闻颜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气息不稳：“少管别人，注意注意以后会不会有人要你这个，河童。”
　　“河童”两个字像是突然戳中张奎的痛处。他爆了一句粗口，抡起拳头就想砸他：“闻颜，你活腻歪了是吧？”
　　刘讯从后门进来，手里端着刚接的热水，看到两人撕扯着愣了一秒，连忙跑过去冲张奎大吼：“你谁啊？干什么？”
　　“你他妈管的着吗，有本事叫你们班主任来啊？”
　　盛纱站在门口挑眉：“你叫我？”
　　“......”
　　她放下书，看着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冲她叫嚣的男生忍不住疑惑：“你这......真的是高二的？”
　　闻颜和刘讯忍不住同时笑出声。
　　而张奎气的脸红脖子粗，却欺软怕硬，一句话不敢说。
　　“好了，”盛纱拍拍手，“放你一马，赶紧滚出班。”
　　张奎拳头攥着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心走出教室后，盛纱转向闻颜：“说说吧，怎么回事？”
　　闻颜简单概括：“他说我喜欢私生活乱的人。”
　　刘讯：“佩服你的概括能力。”
　　最后一节课下，刘讯拽着闻颜飞奔下楼，冲食堂跑去。
　　闻颜：“这么猛1000米跑十分钟。”

　　刘讯喘了一口气：“这能一样吗？那是要我命这是救我命！”
　　迎着风，刘讯的大嗓门闻颜也只听了个大概。
　　有红烧肉的一食堂挤得人满为患，根本没有落脚的地。刘讯正想拼命与红烧肉奔赴，就看见了“已售空”的三个大字。
　　刘讯一边痛苦地嚎叫他可望不可即的红烧肉一边认命地拉着闻颜朝二食堂的减肥餐奔去。
　　相比于一食堂，这里的人少的可怜。
　　闻颜瞥了一眼抱头痛哭的刘讯：“你就那么想吃？”
　　“这还用问吗？我跟你好几年的友谊你竟然问我就这么想吃红烧肉？？”
　　闻颜无辜地摊手：“你知道的，我没脑子。”
　　“......你。”刘讯一时间哽住。
　　崩溃了一会，刘讯重振旗鼓，问他：“你吃什么。”
　　“都行。”
　　刘讯知道这个“都行”指的是粥。在他的多次实验发现只有这个“都行”是粥时，闻颜才会多吃一点。
　　闻颜没有饭卡，他也不可能有。于是闻颜拜托用刘讯的饭卡，事后把钱给他。
　　有好几次刘讯没有要，他说都是兄弟。
　　其实作为好兄弟，他知道所有关于闻颜的事情，也知道张奎传出来的谣言。他愧疚那时没有早点告诉闻颜这是张奎干的事，而是畏畏缩缩，直到这件事越传越严重，直到闻颜自己发现了张奎才是罪魁祸首。他不知道闻颜是不是知道他因为害怕被报复而不告诉他，害怕他因为这个而看不起他自己。
　　他同情闻颜，他可怜闻颜。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闻颜开心一点。
　　但是对于这些希望，刘讯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件事才让他这么希望。
　　闻颜察觉到他的不对，放下手机敲敲桌子：“想什么呢？”
　　“......没有。”刘讯摇摇头，拿着饭卡走向打饭口排队。
　　闻颜耸耸肩，手机划到“歌手简介”那一页。
　　【万默，17岁，新晋‘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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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混过去一天，闻颜提着书包出校门，看见张奎站在他的小破自行车旁边，不怀好意地冲他笑笑。
　　闻颜停顿了一下。
　　“你小子又不等我啊？”刘讯追过来，一手勾住闻颜的脖子，见他没说话，顺着他看过去，笑容僵在了脸上。
　　张奎带着几个人拿着锤子，在闻颜安静地注视下将本来就破旧的自行车砸了个烂。
　　作为最次的高中，二中的安保并没有那么严，甚至一周都不见一个保安。好像只有徐许认真的想要把这个烂高中撑起来。
　　来来回回走过的老师同学，有的看了看就走，有的一个眼神也没给过来。
　　闻颜拽着书包带，下一秒书包被甩在刘讯怀里。
　　他怔怔看着闻颜过去一拳砸在张奎脸上，看着张奎从愣神到反应过来，再到招呼身边的兄弟一起上......
　　“草。”刘讯回过神后立马将手里两个书包猛地砸过去：“你们他、娘给我滚开。”
　　他成功把其他两个人引到了自己面前。
　　闻颜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脚踹到张奎肚子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和脚印，在张奎的嚎叫声中跑向刘讯。

　　刘讯懒洋洋看着闻颜：“你弟弟怎么办。”
　　“不怎么办。”
　　至于张奎等人是怎么走的，还要感谢盛纱骑着电动车出来。
　　怕张奎是不可能怕的，但是盛纱的警察男朋友正好来接她。

　　没有意识到问题之前，张奎往地上唾了一口：“还警察，有本事你把我们都抓到警局去啊！”
　　于是警察男朋友掏出了警察证件。
　　张奎：“......”
　　张奎和他的狗腿子拔腿跑远。

　　在椅子旁坐了一会，闻颜掏手机朝对面说了几句话，走向那堆废铁，拍了照片。
　　刘讯有些疑惑：“你要干什么？”
　　“卖废铁。”闻颜答：“好歹有20吧。”
　　刘讯一时哽住，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他是真的心态好呢，还是该说他是根本伤心不了一点呢。
　　或许是察觉到刘讯的异样。闻颜抽空瞥了他一眼：“怎么，觉得我是个不会伤心的家伙？”
　　他本意是开玩笑，但是刘讯这个呆子理解成什么样子就不知道了。

　　五分钟后，一个老爷子开着三轮车摇摇晃晃的停在闻颜面前。刘讯看着二人交谈一番后，闻颜拿着钱过来，自顾自道：“就这破烂还能卖22，奇迹。”
　　刘讯忍不住问：“你不去接你弟弟吗？”
　　“现在几点。”闻颜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得到答复后，他站起身，看了刘讯一眼：“我先走了。”
　　刘讯点点头。
　　20分钟后，站在保安室哭鼻子的闻宪终于等到了闻颜。
　　不过那个令他担心的自行车没有了。
　　闻颜敲敲保安室的玻璃，示意他出来。
　　“哎，你等会，这是你家长吗？”保安大爷从相亲节目中抬起头，叫住闻宪。
　　闻宪点了点头后，吸吸鼻子握住了闻颜的手。
　　看闻颜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说：“哥哥，你的自行车呢？”
　　闻颜说：“丢了。”
　　闻宪“哦”了一声，握着闻颜的手又紧了一些。
　　看到闻宪有些庆幸的神情，他没说什么，面色如常。

　　走了将近10分钟后，闻宪有些坚持不住：“哥哥，还有多久才到家。”
　　“还有五分钟。”闻颜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没由来的说：“要下雨了。”
　　闻宪也看了一眼：“对呀，所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五分钟。”他重复道。

　　回到家，闻须成没有意外的不在。
　　闻宪脱掉鞋，直奔书房：“妈妈，我好累啊。”
　　一般女人喜欢在书房看书，不一般的时候在阳台浇花。今天不一般，闻宪没有在书房找到他撒娇的对象。
　　闻颜拎着带灰的书包径直走向卧室，却被女人叫住：“闻颜啊。”
　　他顿住，转头看向阳台坐着的女人：“有事吗。”
　　手机不识时务的响起。闻颜没有管，就这么盯着女人，等待下言。
　　女人斟酌半天，带着硬挤出来的笑容：“闻颜，你是带着弟弟走路回来的吗？”
　　“是。”
　　他大概猜到女人要说什么了。
　　“你弟弟才9岁，走这么长的路肯定吃不消，再说了，万一路上出什么事怎么办？”顿了一下，女人又补充道：“弟弟还在长身体呢。”
　　闻颜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反驳也没有迎合。
　　“妈......阿姨想问一下，你的那个自行车呢？”
　　“用不了了，扔了。”
　　女人嘴角边的笑支撑不住了：“可是你不能让闻宪......”
　　“不能让闻宪跟我受累走回来，是吗。”闻颜打断，抬眼望向女人。
　　她没有想到闻颜会这样打断她并且说出她要说的话，有些尴尬的停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闻颜没时间跟她拉扯：“闻宪正在长身体没错，所以你们为什么不自己送他？你是第一次知道我的自行车是个破烂还是第一次知道我是这么蛮横不讲理非要让闻宪跟着我走路？”
　　女人的脸色一点一点冷下来：“闻颜，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闻颜回屋锁了门。
　　扭锁的声音和闻颜的不搭理让女人有些恼火，但是她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揽过闻宪，用尽量温柔的语调说：“宪宪，你想不想让妈妈送你？”
　　闻宪使劲摇摇头。
　　女人不知所措：“为什么啊。”
　　“因为你要上班，送我会迟到。”闻宪眨巴眨巴眼睛，认真的说道。
　　女人天真的以为闻宪是怕她自己上班迟到，一边感动一边说：“哎呀，我们宪宪真懂事，不像有些人啊......”
　　她口中的有些人此时正躺在床上，拨通刘讯的未接电话。
　　电话那头几乎是在接通后就开始疯狂输出：“闻颜，初中那时的校霸你还记得吗？张奎叫了他说要收拾你，时间都定下了！”
　　闻颜有些烦躁的打断：“等等......这些消息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初中怀念群呀，当时毕业后有人拉了一个群，大半人都进去了，张奎在里头给你下马威呢。”边说着，刘讯发来一张截图，杀马特头像的人愤怒发言：[闻颜，你给我听好了，星期五下午你别走，霞乐商场旁边的小巷子，谁不来谁是狗！]
　　闻颜看完没有任何变化：“怎么了。”
　　“他们要找你约架啊！校霸和他的跟班一共六个人你打得过吗？要我说啊，张奎就是落荒而逃觉得没面子，让他那爹来替他找场子呢，真是个傻-鸟......”
　　“打不过。”闻颜有些许不耐烦：“我不去不就行了么，大惊小怪干什么。”
　　刘讯满腔热血哽住，“啊？”了一声：“可是他们说谁不来谁是狗啊。”
　　虽然知道刘讯看不到，闻颜还是无辜的耸耸肩后说道：“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叫‘闻颜’，谁又认识我呢。”
　　刘讯心说你连续一年打死不交作业想有人不认识你都难。
　　闻颜没有继续跟他扯皮下去，很干脆挂了电话。

　　迷迷糊糊睡着后，他被一声怒吼吵醒。窗外天色已暗，整个屋子暗的睁眼像没睁。
　　闻颜皱眉，手在床上摸索一番，抓到了手机。刺眼的亮光让他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
　　99+条消息，刘讯就占了百分之九十九。
　　【刘讯】：这么急着挂我电话干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还没说呢。
　　【刘讯】：后天有校园歌手比赛，班长在群里求人参加。
　　【刘讯】：我听他们说不参加要扣班分，所以班长要急哭了。
　　【刘讯】：我记得你六年级的时候有个什么歌手一等奖啊，要不你去帮个忙？
　　【刘讯】：傻-缺学校，神他-妈的不参加要扣分，这不强制吗。
　　中间停了十分钟，接下来是通篇的“你怎么不回我？”
　　闻颜额角跳了一下，打字回复：这跟我有关系吗。
　　他的集体荣誉感几乎没有。
　　初中的时候除了刘讯，40个同学每个人都朝闻颜吐过口水。
　　原因是他穷，他学习不好给班级丢脸。
　　闻颜反抗的方式是考试交白卷拉低班级及格分。
　　他从来不在乎自己的成绩，自己的前程，因为他迟早要进厂，迟早要从美丽的校园滚出去。
　　这几年的学费，闻须成从他妈给他的抚养费扣了两倍。
　　闻颜试过好好学习，但是老师会故意赶他出去罚站，让他想听也听不了。初一的时候他认认真真写了作业交到班长手里，班长却转手将作业丢到厕所里。
　　她说，你的作业我拿到手里都脏。
　　小学的时候还没有所谓的校园暴力，他的成绩很好。有天他把奖状交到闻须成手里，闻须成说：“你学也是白学，我不可能让你上大学，还不如趁早打工去，我可是通过熟人打听的，你个兔崽子最好给我听好了，以后不管你学的好坏你都得打工去。”

　　隔了两分钟，那边有了回复。
　　【刘讯】：求你了哥，班长急哭了。
　　【w】：她哭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刘讯直接拨过来一个电话：“班级的事就是我的事，班长哭了我也有责任，所以求你了你去吧，随便唱几句也行。”
　　“我看你是喜欢人家那我去献殷勤吧。”闻颜冷哼一声，无情戳穿他：“要去自己去，没空。”
　　闻颜无视对面的鬼哭狼嚎。
　　挂了电话后，他开灯，看向墙上没被撕下来的奖状边角，弄不下来的胶让本就肮脏的墙壁显得更加丑陋。他又想起来很久之前的事。
　　那个时候，闻颜喜欢唱歌，喜欢跟着老师学习歌曲。六年级的时候音乐老师鼓舞他参加了一年一度的音乐节，不出所料拿了特等奖。
　　闻颜高高兴兴拿着奖状回家递给他们。那时候闻须成没有跟他妈妈离婚。虽然家庭氛围算不上多好，但是他还是被夸了。
　　母亲将奖状贴在最显眼的地方，笑着抱他。
　　不管是拥抱，还是父母的笑声，又或者是那张奖状。
　　那不是第一次，但是是最后一次。

　　闻须成开始赌博的第三年，母亲忍不了提出离婚，闻颜跟了闻须成，奖状被残暴的不顾一切随意撕扯下来，揉成团丢进了垃圾桶。
　　初中时他试过进歌唱团。虽然如愿进去了，但是也被嘲笑娘炮。
　　这个“娘炮”，是仅仅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冠冕”。

　　变声后他退团，但是不好的言论还是没有结束。他从整天的郁郁寡欢到慢慢麻木。
　　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再唱过歌。
　　卧室门被猛地敲响，随后是闻须成的声音：“你怎么对你妈说话的？好啊，翅膀硬了，你信不信我能让你现在就去打工？”
　　闻颜放下音乐节的胸章，面无表情的走过去。他习惯了闻须成的大吼大叫。
　　“向你妈道歉！”见他开门，闻须成吼道。
　　事实上他的怒吼并不会有他所谓的震慑。闻颜比他还要高一个头，只是居高临下的眼神，足以让闻须成自以为的威严功亏一篑。
　　果不其然，闻须成感到自己的地位威严受到挑战。他像跳脚的小丑，气急败坏地提高音调：“看老子干嘛？我他妈让你道歉！”
　　闻颜面不改色，“哦”了一声：“对不起。”
　　“......”闻须成顿住。他没想到他能如此不抗争的开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闻颜低头看他，等待闻须成回过神的再一次怒吼。
　　“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闻须成找不到理由，开始鸡蛋里挑刺：“你信不信我能让你从学校滚出去？”
　　“信，所以什么时候滚，现在就可以。”闻颜摊手。
　　闻须成扬起巴掌，重重落下：“你敢顶嘴了？！老子打死你——”
　　闻颜没躲，也只是第一巴掌没躲。
　　他转身关门：“留着点力气照顾照顾你可怜的小儿子吧。估计累的腿都断了。”
　　在女人“你这是什么话”的哭诉和男人“滚出来”的嚎叫声中，闻颜雷打不动的盖被子听歌睡觉。

　　早晨女人和闻须成又早早走了，一晚上没睡着的闻颜看着闻宪挑挑眉：“你妈呢？”
　　昨天女人口口声声的“明天妈妈一定送你去上学”的保证闻颜听得快吐了，今天又留着闻宪跟他大眼瞪小眼。
　　闻宪背着书包低下头：“她说今天有事，明天一定送我去。”
　　闻颜冷笑一声，走到门口停下看身后的跟上来闻宪：“你就不用跟着我了，昨天把你累坏了，等着你妈来送你吧。”
　　他低着头不说话。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
　　闻宪蹲下来靠着墙，抱着双腿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分钟后，门被打开，闻颜看着蹲在地上的闻宪，很不耐烦的喊了一声：“快一点啊，不要耽误我时间。”
　　闻宪惊喜的站起身，蹦蹦跳跳跟着闻颜下了楼。
　　闻颜一直牵着他走到小区外面，抬起胳膊打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