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
还未到盛夏，傍晚后天便黑透了，乌云浓烈，转瞬间下起了大雨。
路上行人渐稀，车辆排起了长龙。
钟卫家驾驶的一辆黑色奔驰就身处其中。他已年过五十，常年流连于饭桌酒宴，身材已经垮掉，不知是因为肥胖还是天生面相如此，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线。
前面堵了很久了，他冲车窗外骂了一声，大意是催促前面的车快动。没有起任何作用，反而激起了前后车主象征回骂的鸣笛声。
鸣了几声，又忽然停住了。
钟卫家脸上久违地出现笑意，不乏得意地对一旁的妻子道：“你晓得为什么吗？他们是看到咱的车标了。哼！一群嫌贫爱富的东西。”
副驾上他的妻子虚弱地咳嗽几声，貌似身体不太好。她弱声应是，又柔声宽慰丈夫道：“咱们就等一等嘛，不打紧。”
“等个球等，快等一天了！”这婆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钟卫家一拳砸在方向盘上。真是，就没一件顺心的事情。
他冲后座上的儿子大声吆喝：
“名扬，你下车去看看队头在哪！”
后排坐着的青年长相十分秀气，身材瘦小，冷眼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见父亲的怒火终究是蔓延到自己的身上，他认命下车，也没打伞，就往前方走去。
“玛德今天真是不顺，钓个鱼都能遇到**养的管着不让钓，咱去了多少次了，啥时候见过什么狗*管理员%#@￥%&%$”
后面又是一大串骂人的话，等他说完，妻子犹犹豫豫地回答道：“可是，人家说那里是饮用水水库……”
“不懂就别瞎说！”钟卫家心想这娘们儿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咱去那到底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其他时候这么多钓的，他偏偏今天过来管？”
是的，这就是他今天脾气不顺的主要原因。表面上看，他们一家三口前往水库钓鱼野餐，其实他去那另有要事，带着妻儿只是掩饰，偏偏被个不知哪冒出来的水库管理员搅黄了。
管理员还说是接到群众举报，他越想越不对劲。
这时候钟明扬回来了，钟卫家立刻闭嘴。
钟明扬坐上车，说：“应该是从前面两公里处的十字灯开始堵的。”
“堵这么远！”钟卫家心烦意乱，现在离入城还有段距离，到了市区肯定更堵。
不过……他脑内灵光突现：“这里离保国的别墅还挺近的吧，假期他应该在，今晚上去他那住。”
“那我给雪梅打个电话？”妻子要掏手机，又被他呵斥一顿：“打什么打？我去亲弟弟家还需要打招呼？你直接导航！”
妻子连忙应是。这一家人，完全是围绕着蛮横暴躁的父亲一个人转，他说一，没人敢说二，就连后座上已经成年的儿子都得听他的。
当然，钟明扬也不会有意见就是了，青年侧着头，看着车窗外的雨水，眼神空洞。
**
等到了钟保国家门口，钟卫家第一眼就瞅见路对面车的车牌，心里又骂一句，暗道今天真是晦气，怎么连钟明亭那小子也在。
他那大侄子对亲大伯向来冷淡，丝毫不顾念亲情，他一直都很看不惯。
车窗外，雨已经下得非常大了，风也随之席卷道旁乌黑的树木，将叶子吹得飕飕作响，愈发显得萧条。
而小院内灯光温暖安详，不时传来一家人的欢声笑语，美得跟电视里的宣传片一样。
钟卫家冷哼一声。大公司，大房子，貌美贤惠的妻子，还有两个能干的儿子。
世上的好事，是不是都让他这个弟弟占了去？
谁心里没有个疙瘩，他心里也有，且至少存在了二三十年了——就是关于他的同胞兄弟，钟保国的。
兄弟二人出身农村，父母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谈不上有什么家庭背景。就因为他比钟保国早出生个几分钟，成了家中长子，便得早一步承担养家的责任。
那时候家里穷，供不起所有孩子读书，也是他选择辍学去打工赚钱。
可他和钟保国一母同胞，智商和天赋上又有多大差别呢？如果他能和弟弟一样完成全部学业，现在a市富豪榜，必然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哪还用得着在弟弟的公司里仰人鼻息，靠着点从弟弟手里漏下的油水过日子？
回想上周发生的事情，他就来气，钟保国连条生产线都不舍得让他带！
玛德，你若不仁，我便不义！
一旁的妻子又开始低声咳嗽，她每次咳起来，就像下一秒就要过不来气一样，钟卫家听了，心里更加堵得慌。
“咳咳咳，就知道咳！”
妻子听闻，连忙捂住嘴巴。后排的钟明扬忽然发言道：“爸，太冷了妈受不了，咱们快点下车吧。”
钟卫家为了省油钱，一直不允许开车里的空调。
钟卫家唾骂一声，现在他已没了去弟弟家留宿的心情，随便找了个“还有工作没处理完”的理由，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
“怎么了？”杨雪梅的手搭上丈夫的肩。
美好的小长假，和家人一起吃完晚餐。两个懂事的儿子在厨房帮忙收拾，而她和爱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同一档电视节目，享受着饭后温暖的闲暇。
多么难得的温情时刻呀。可她的爱人却望着窗外的雨幕，在默默出神。
“没事，估计是我看错了。”钟保国转过头来，回以妻子一个温和的笑容，“继续看电视吧。”
**
五一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早上八点，钟明亭准时去工作室上班。
假期中他已经把要退出的决定先透露给了另一位合伙人。
对方是他留学时认识的学长，两人从同学到创业伙伴，一路走到今天，其间情谊不可谓不深厚。听闻他要退伙，学长在电话里就开始号啕大哭。
“为什么啊小亭，你不是说过不会扔下我的吗？”
钟明亭将手机拿远到一丈之外，这话怎么说的他像是玩弄别人感情的渣男。
尽管在随后的饭局中，学长将挽留的话都说了个遍，但他心如磐石，不为所动，对方没办法，只好含泪答应。
所以今天过来提离职，就是已经确定，要开始正式走流程了，此外，他还要进行一些工作上的交接。
他所在的团队主要搞量化金融，简而言之，就是利用编程来炒股。
传统的股票投资需要研究员细致地了解每只股票背后的公司。而他们仅需要编写一套复杂的算法程序，然后将大量股票的历史数据输入进去，电脑就能自动地决定短期内该购买哪些股票。
团队由十几个年轻人组成。学长将办公地点租在某老旧写字楼的顶层。用的话来说，没让大家在家办公就已经很不错了，钱还是省下来发奖金吧。
进入工作室的大门，里面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金融业的高大上。
昏暗的办公室中，一面面巨大的电脑扩展屏发着红绿微光，显示着股票走势和代码。桌案四周散落着杂乱的书籍和资料，还有歪七扭八喝完的可乐瓶和咖啡杯。
成员们也没有人人西装革履，而是怎么舒服怎么穿，看起来，倒是符合大家对程序员的刻板印象。
这个点，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在工位上了，他们中有些甚至没有完整地过完假期，趁着股票休市，他们要抓紧时间修改代码。加班是工作室的常态，每个人的座椅摊开，都能秒变折叠床。
然而，此时此刻，大多数成员只是盯着电脑屏幕，心思完全没有放在工作上。
今天一迈入工作室就听说明亭哥要离开的消息，他们心里就跟煮沸的开水一样，一直无法平静。
成员们普遍二十出头，刚大学毕业就加入工作室，都还有些青年的热血心肠，两年多的时间一起携手共度，说是战友也不为过。而钟明亭作为团队中的元老，一直如兄长般照顾大家。
骤然听说这种事，他们都难受极了，几个感性的甚至偷偷掉了眼泪。
听到钟明亭进来的脚步声，众人齐刷刷抬头，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神色皆是惋惜和不舍。
钟明亭一眼就明白过来，怔愣之后，心里也升起浓浓的愧疚之意。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敲击声。回头一看，公司里唯一西装革履的家伙——另一位合伙人正倚在会议室的玻璃门前，露出略显伤感的微笑。
两人在小会议室里落座，毛玻璃暂时阻挡了大家探寻的视线。
“前两天打扫阿姨放假了，所以办公室被他们弄得乱了点。”学长知道钟明亭素来有点洁癖，抱歉地解释道。
“没事，放假前说的模块问题，解决了吗？”
“你看你，都说要离开我们了，还操心这操心那的。”学长撇了撇嘴，钟明亭不好意思地笑笑。
见他的反应，估计心意仍未改变，学长最后的一丝希冀也破灭了。他向后倚靠住椅背，长叹一声：“算了，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天。”
“以后需要投资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
一句话，成功惹恼一个男人：“你你你，你是不是钻钱眼里了啊，我说的是这个吗？”
钟明亭一脸茫然，学长彻底气馁了，他挠挠头，承认道:“确实，当初如果不是你接连投入的几笔资金，我们的团队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
“但这两年多来，你和我们一起熬夜，一起赚到第一桶金，一起看着团队发展壮大到今天的规模。大家舍不得你啊，这哪是再找个冤大头投资人这么简单。”
“我明白。”钟明亭心里并非没有触动，只是他不擅长表达这种强烈的情感，一只手试探性地搭上学长的肩，“就是因为如此，我才会这样说。还有，桌上有纸巾。”
“你真是油盐不进！”学长把眼泪憋了回去。
他早就意识到了，他这学弟只是外表温和，内里还有层硬硬的壳子，至于壳子里真正柔软的部分，只有他愿意给人看的时候才能看到。
这不，他还正在感伤，钟明亭就已经拿起手机，噼里啪啦打字不知道给谁发消息了。
真是要气死他！
下一秒，自己的手机却响了。这个提示音，是他们公司基于内网搭建的加密聊天软件。
“抱歉，我回个工作上的消息。”他可不跟钟明亭一样没礼貌，就算开小差他也会给人提前打招呼的。
可拿起手机一看，发消息的竟然就是正坐在他对面的负心学弟。
钟明亭：“学长，你有什么办法能查黑客来源吗？”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