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有鸟飞过》夏韵

3、Chapter01 叁

　　离开这繁华近乎奢侈的家已经一年多了，自己的房间却丝毫未变，所有摆设均在原位。还是那张覆盖了整面墙的照片，她靠在圣的身上，笑容如虹，眼光烂漫。
　　手指触到相片，从耳际顺着发丝往下滑。那时候的自己，有着一头微卷的长发，喜欢用小夹子稍微夹起一点，然后让它们在肩上胸前散开来，布满校服。提着书包走在圣的身边，发丝总是跳到他身上，蜷缩起来。
　　自己现在已经把卷发剪掉，让它自由生长，束起，不再花时间去打理。不是很喜欢现在的发型，却没办法。
　　以前的头发，是要花钱花时间去整理的。这两样正是现在自己所缺少的。留在母亲身边，每天早上做早餐，便当，晚上要做饭洗衣，每逢单日还要去便利店打工。曾经开心悠闲的日子，已不复存在。
　　圣将手中的托盘放下，轻声唤过一旁的祭，看着她坐下。方才得知她还未吃晚饭，便下楼取了食物来。
　　那是两个蓝莓慕司和一杯热可可。他很细心的注意到祭冰冷的手指，让她暖一暖身。
　　祭手中的调羹碰到慕司，又无力的放下。圣有些不解，关切的眼神。
　　“我，不想吃。”
　　她低下头，没敢去看圣。她怕看到圣那痛惜的眼神自己会再流泪。怕圣看到她哭会伤心。怕他伤心自己更无措。
　　而那蓝莓慕司，是她从小就喜欢的啊。那时候，母亲经常做，放很多的蓝莓酱，很香的巧克力。比店理买来的好吃。那时候的两人，几乎就是把它当晚饭一样的吃。
　　那熟悉的甜味，已经很久美尝到了，终于也不再去想。现在吃了，再不可遏制的喜欢上，那该怎么办？以自己现在的经济，慕司是件奢侈的东西。
　　“祭，回来吧！”圣伸出双手，紧抓住她的肩膀。隔了一张茶几，圣的手还是很有力，紧紧盯着她，“祭，爸爸也很希望你回来。”
　　“我不能，”她很坚决的，“哥哥，我不能。”
　　从小，她就一直很听圣的话，从不违背。而这一次，她不可以。她不可以离开母亲，那一个妇人。在离婚当时，自愿放弃一切财产，唯独只要女儿。她放弃了一切，要换取女儿。
　　十五岁的少女，在经过长时间的思想斗争后，终于剪断同父兄的感情，选择了近乎一无所有的母亲。
　　从此，曾经宽敞的房间，美丽的发型，漂亮的衣服，每天有车接送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同母亲挤在一间小小的公寓里，做着从不曾动手的家务，每天花两小时来回于学校。一年四季只穿校服，对进出便利店的人笑脸相迎，赚取那一点可怜的酬劳。
　　而那些人，或许曾感慨，看，是佐佐木一家，真是幸福啊。
　　那些人眼中完美的画壁，被看不见的力量，击得粉身碎骨。
　　圣拥住眼前较小得身躯，不再说话。从小一起长大，血肉相连的妹妹啊，他怎忍心看她痛苦，任她挣扎。
　　蓝莓慕司滚落地上，紫色的液体流出，仓促的狼狈。
　　“我要回去了。”
　　她推开抱着自己的人，踉跄的站起。手依然被圣抓住，他把她带到书房里，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
　　《随风而逝》英文版。
　　“等你把这书看完，我们就又能在一起了。”他把书放进祭手里，“相信我！”
　　她点头。从小，就一直相信这圣的话，深信他说的每一个字。
　　他进屋取了外套，又拿了一件披在她身上，送她。
　　宽阔的山道上，圣把祭护在一边，慢慢往山下走。
　　“为什么把头发剪了？”他的声音从右边传来，带着樱花的清香。
　　“这样子比较清爽，也方便。”她扯谎。
　　他不再追问，握紧她的手。她手冰凉，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圣，记得吗？小时候我们一起爬树，然后被骂的事。”
　　“当然！”他转头，看着祭嘴角的酒窝，眼中盛满笑意。
　　那是他们七岁时的事，祭发现院中的樱花树间有小鸟筑巢，叫闹着要抓下来看。当时大人不在家，圣只得当但起哥哥的责任，上树掏鸟巢。谁知爬到一半技术太烂，脚下一滑就摔了下去。祭学着电视里的样子，张开双手接圣。结果两人一起摔的不清，圣左手脱臼，祭右臂划了个大口子。
　　直到十年后，那伤疤依然清晰，夏天穿短袖遮也遮不住。
　　“那是，我跟圣的连系。”她感受着圣手掌的温度，仰望天空。
　　人世苍茫如此星海，各人都怀着各自的心事，各人都有着各自的悲哀，对对错错，恩恩怨怨、清清楚楚糊糊涂涂，也都还各自闪烁各自的光色，并不需要太多人哀怜。
　　圣只是默默地走在前面，没有说话。
　　繁华如死，寂寞如雪，喧闹如冰，生死如梦。
　　一个人走起来很长的路，两个人一下子就到了山下。山脚便是电车站，祭买了车票取下衣服还给圣，向他道别。
　　在接过衣服的瞬间，圣将一个手机塞到她手里，“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我会一直开机的。”
　　“可是……”祭犹豫了，她现在还没用手机的打算，也没有去负担那费用的能力。
　　“我保证它永远不会停机。”他单手举起，笑着发誓。
　　她终于把手机放进口袋，走向地铁。快进去的时候又转身，大声喊：“这星期六，凌濑学姐邀你到新宿御苑赏花。”
　　他点头，用力挥手，唇边的笑容凝固。
　　他清楚地看到，她再次转身向地铁里走去的时候，流窜于地下的风，把她的裙角吹起，她慌忙用手按下，车门在身后关上。
　　以前，她都会用手按住裙角，然后对他调皮的一笑。
　　按下裙角的那一瞬间，她习惯性的转头，却找不到熟悉的身影。眼前是一片漆黑，漆黑的恐惧。
　　站台上的人群已散去，空荡荡的。圣愣愣站在那，一动不动。
　　祭，祭啊。我们，有多少不同了呢？
　　人人都以自己的理由，走自己的路，不管是悲是喜，是对是错，是伤人还是伤己，都不说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