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今宵不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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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归楼乃界内规模最大、名气最盛、价格最高的一家“三最酒楼”。
规模大在楼高地广，八层奇楼，外有园林，内有别院。
名气盛在，管你何时何地，随意在街上拉一行客，问请客吃饭哪最有面儿？十个有八个答“三最酒楼”。要问今宵何去我请客？十个里有十一个要答“三最酒楼呗！”
当然，前两个名号不可分说，实至名归，但最后一个，是某位高度强迫症患者为了凑个三而强行设定的。
毕竟要是只有前两个名号，平平无奇毫无新意，说出去谁会记？非得安个“二最酒楼”的话，那也真够二的。
于是这位巧思天才，灵机一动，大手一挥，将价格翻了五个倍，凑了个“最贵”。这下“三最”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归楼别院，此天才正于月下品茗。
只见路青山两指间夹一花瓣，清透如冰，边缘泛蓝，奇的是，叶片之上竟是沈照林的映像，手中小人儿正忙里忙外，被北天狼呼来喝去的干活，干多错多，好不滑稽。
“呆头呆脑。”
“欢迎下次光临！”沈照林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转身拍了拍笑僵的脸，一屁股瘫在座椅，很是无语。
在幽冥林是何等风光无限，以为自己到这最差也是个被伺候的份，没想名号是真，地位却是假，洒扫庭除，恭迎送客都归他，天理何在？！
干活累尚且不谈，不被信任才是真的痛！专门派一个北天狼过来监工，什么意思？！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怎么没人叫他过来吃饭？！
从幽冥林到不归楼，未饮一滴水，未食一粒米，眼下到了饭点，到了饭店，却见墙根北天狼站立如松，只抱着个什么册子端详，半点不提吃饭这事。
他法力高深无需进食，可自己却是真撑不住了，飘到跟前，气若游丝：“...天狼兄，请问吃饭的地方在哪？”
北天狼被一语惊扰，如大梦初醒，眼神由温情迷离急转而下，冷如冰道：“后门左转，别院用餐。”话落便继续埋头，不再理会。
沈照林：“......”
“真是冷漠。”沈照林一边飘一边吐槽，不但说话是四个字四个字往外蹦，性格也呆板无趣。
还不忘观赏沿途美景，该说不说，路青山审美还是在线的，亭台楼阁恰到好处，假山流水相得益彰，赏心悦目了一路。
转眼已到北天狼口中的别院，不同于主楼中空外圆、长廊环绕，嗯，一座雅致的双层小楼，篱笆围了不大不小一个院子，内里略有人声。
推门而入。
“吱呀”一声，木门半开，里外僵住。沈照林维持着推门的姿势，望向院内。此刻门里门外定格不动，情景颇为惹笑。
最先映入眼帘的，当是那位坐于槐树之上、双腿悬空的红衣女子，手持一串饱满红润的糖葫芦，嘴里也塞得鼓鼓囊囊，满眼疑惑望过来，以手推搡糖葫芦之战的另一方——爬树之人牛霸田，错愕回头。
不远处一露天灶台，懒一天正慢半拍转身。
而离他最近的石桌之旁，则是不归楼之主，路青山，茶盏端到一半未入口，眼中什么情绪也没有。
沈照林：“......大家好啊...~~”
一语打破定格，万物皆动了起来，红衣女轻快落地，率先搭话：“快进快进，你就是沈照林吧！”
牛霸田扑了个空，恨恨望着走向木门的女子。
沈照林此时无需呼叫系统也知这位身份了。
任谁也想不到，这位外表十七八岁的少女，会是赫赫有名的千变鬼手——红四娘。
身型纤瘦却不干瘪，面容姣好，眉目含情，神态转换间灵动活泼，乌发以红绳扎成双髻，配上这身烈焰红衣，简直就是荒土中野蛮绽放的石榴红花。
红四娘上下左右转了三个圈打量他，颇为稀罕道：“太不容易了！奇事啊！”
沈照林：“嗯？”
红四娘道：“好久没见老大收新人了，喜事啊！”
沈照林：“哈？”奇事就行，喜事便不要了吧。
懒一天终于回身开口：“饭......快做好......了，过来......坐吧。”
众人皆喝道：“别废话！快做饭！”
懒一天受命，转过头安分搅着黑乎乎的一锅。
牛霸田语气不善道：“切，人界小子还敢来这吃饭。”
沈照林尴尬挠头，心里骂了八百遍，不是你们楼主强带我回来，蠢猪才来这鬼地方，一口饭还得讨着吃。
不等他回话，红四娘先呛了回去：“蠢牛，就你吃得多还有脸说这话，你少吃一口懒一天都能快点长高了。”
牛霸田道：“我干的活最多，多吃点怎么了！”
红四娘嘲笑：“呦呵！好大的脸，这上上下下的小厮哪个不是我做的，要论这个，我出力才最多吧。”
沈照林心里一惊，忘了这红四娘的拿手本事了。
她乃是墨枫山红隼一脉最小的一只，家中排行十六，原本按照辈份该叫红十六，但因谐音似“红石榴”，这位不愿意。
于是耗费四十年修炼成形，自取名红四娘，下山玩耍被农户所捉，机缘巧合被路空山所救，志同道合归入旗下。因头脑精明善于算数，营销做账不在话下，凭实力掌管不归楼总账，让楼内生意，蒸蒸日上。
且技多好学，最善做人偶，是被那农户圈养时，偷学了一手扎稻草人的本事。
两人吵嚷不休，路青山将茶盏重重拍在案，慵懒抬眼对牛霸田：“今日罚的静坐还不够？”
静坐，专为牛霸田设置的惩罚。要说路青山厉害就厉害在这了，完美掌握每个妖的弱点，设置与之相对应的法子，让其身体毫发无伤却能刻骨铭心，那滋味，比剥皮抽筋有过之而无不及。
红四娘见牛霸田吃瘪，得意一笑，拉着沈照林便往石桌去，小小女子力气之大让他无法挣脱。
三人围坐石桌，面色各异，路青山紧盯沈照林，沈照林侧头看牛霸田，牛霸田怒视红四娘，红四娘眼神流转于两人之间，一脸精彩。几人气场竟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吱呀”一声，打破平静，门又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一位老妇。
白发盘髻，金簪作饰，一身金袍五分贵气，剩下五分在其拄着的玄铁拐，乌黑发亮，冷气森然。
一进门，微冷的面色便化成了春池水，眼尾炸开了花，笑道：“小崽子们，饭可做好了？”
众人如锅中沸水咋呼起来，纷纷起身迎接，懒一天的动作竟也变快了几分，冲进怀里弱弱道：“金婆......想你。”
红四娘更是一个腾跃，搀着老妇万分惊喜：“金婆！你可终于回来了！！！你这一走，我们都吃不上好饭，懒一天那家伙做了两个点了还没好！”
牛霸田瞬间化身牛犊子恨不得钻进金婆怀中，急切道：“金婆，俺想死你了！”
金婆哈哈大笑起来，中气十足：“我看你们不是想我，是想我的手艺了！哈哈哈......”
路青山也难得的恭敬，面色温和道：“金婆，此行可顺利？”与一众幼稚之人不同，问的十分切题。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也凝重起来。
金婆点头安抚：“我就是个乱转悠收集菜方的，界河虽破，那些小喽啰还能耐不了我这老婆子。”
见金婆浑身上下未伤分毫，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大型团圆现场，真切感人，可沈照林尴尬的飞起，自己一个外人，在桌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浑身刺挠。
唯一确定的是，她便是路青山最后一位手下，金甲不催——金永寿。
千年金龟，千年孤煞，是族群中最后一只金龟。
金龟一族是书中buff一样的存在，只要金甲现身，便可隔绝外界一切法力攻击，是妖界唯二可使兵器的一族。
尤其是那玄铁拐，千年玄铁铸成，打斗时化刀，无坚不摧。
而另一个嘛，毋庸置疑是buff上的buff，妖王路青山了。
金永寿进门之时便留意到，院中多了位白衣少年，此刻在众人围堵下，拖着懒一天艰难行至桌旁，问道：“孩子，你可是天狼口中，来自人界的妖？”
路青山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抢先问道：“金婆，天狼先见过您了？”
红四娘咬牙切齿：“天狼兄的孝心真是日月可鉴啊！每次金婆回来都第一个去见，百年记录从未打破！真是可恶。”
转头对金婆道：“金婆，答应我，下次回来先用信鸽传我，我要事先守在门前，当第一个见你的！”
牛霸田：“我也要！”
懒一天：“我也要！”
路青山张口欲语，又作罢，移目叹息，压下将他们扔出去的冲动。
金婆笑而不答，接着关心备受冷落的沈照林：“沈照林？是叫这个吧？”
沈照林乖巧点头：“是的。”
金婆看了又看，赞道：“小伙子长得白净帅气，咱们家总算有个帅过青山的了！”
众人愣了一瞬，下一秒齐声捧腹大笑，姿态各异，无一不是嘲笑路青山的，主人公此时嘴角抽搐，额头青筋乍现。
此事说来话长，几十年前的一个下午，金婆曾与红四娘楼中闲聊，聊的主题便是当时已在人妖两界名声大噪的路青山。
红四娘打趣老大这么久了也没人作伴，很是孤独，这话本是说笑，但被金婆听进去，周游天下收集名菜时，四处张贴招亲告示，要求便是相貌姣好，无不良嗜好。
自此，不归楼大批涌现拿着告示的求亲之人，更甚者，还有不少男子夹杂其中，比之女子更纠缠不休，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然后呢然后呢！”沈照林听得起劲，毫不发觉路青山捏紧的拳头。
金婆道：“然后，哈哈哈哈哈哈......”
见金婆笑得前仰后合，没有下文，沈照林更为好奇，红四娘憋不住笑道：“然后老大就连夜把告示全给撕了，你知道吗，撕了整整七天哈哈哈哈哈！”
又笑倒一个。
牛霸田贱嗖嗖补道：“老大还重新写了个告示，又贴了七天哈哈哈哈哈！上面写了八个字啊——！”
头上挨了重重一捶，牛霸田双眼冒泪，委屈躲到金婆身后。路青山优雅品茶，仿佛无事发生。
金婆见惯了他们打闹，道了句“等着”便放下拐杖，起身倒掉糊锅的饭，重新开火，众人打杂，这种时候，狂傲如路青山也得被使唤烧柴。
片刻，桌上便布满美味佳肴，六人围坐，红四娘不知从哪搞来一坛酒。牛霸田眼尖率先发现，挑眉奸笑：“偷天狼的？”
红四娘邪魅一笑，逐一斟满，“天狼兄又不吃饭，藏了一屋子美酒也不喝，借一坛无伤大雅，再说，发现了也不会生气的。”
牛霸田附和：“说的也对，他那么无欲无求。”
沈照林心道：“你们这么做真的好吗，天狼兄真可怜。”
牛霸田瞅准了一块大肉刚要动筷，便被金婆一巴掌打下去，厉声道：“规矩呢？！”
路青山一愣，道：“金婆，我——”
“别你我了，规矩不能变。”金婆态度强硬，路青山不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带人回来不是真的要他加入。
这边红四娘已双手抱拳，高声喊道：“进门要说——”
众人条件反射跟着做：“恭喜发财！！！！！”路青山以手扶额，默不作声。
沈照林被这阵仗吓了一跳，金婆解释道：“照林莫怕啊，新人进门第一顿饭的仪式，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沈照林：“啊哈哈好...好，不怕不怕。”城里人真会玩。
接下来，沈照林则刷新了对吃饭此事的认知，第一次见识到何为风卷残云、珍惜粮食，个个筷子舞得飞快，整场进食活动无一人说话，除了筷子碰盘子的声音便是咀嚼吞咽声，牛霸田尤其明显。
吃罢，金婆缓缓从袖口抽出一张告示，路青山眉头一皱，众人皆以为又是金婆珍藏的招亲告示，却见其神色肃穆，将东西递了过来。
路青山接过看罢，眼中爬上一抹深沉。邻座沈照林瞟了一眼，大惊。
这哪是什么招亲告示，是赤条条的战书啊！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今宵不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