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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难为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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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没怎么。”
沈延带着疑惑看了他一眼,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
许季舟继续骚.扰他:“我们店里有个同事,今天下班给他老婆带了好多蛋糕。”
他看着对方消瘦的侧脸,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你想要吗?我也可以给你带。”
说完许季舟就后悔了,说白了他和对方也只是合作关系,又不是真的夫夫。他秉持只要我不提就不存在的原则,保持缄默,就在他以为这事翻篇时,沈延却欣然同意:“行。”
你别同意啊我瞎说的,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要太甜。”
管它甜的哭的丑的酸的,有就行了。
早知道就不说了,他后悔得五脏六腑都疼痛万分,发誓不原谅自己,回家后宋姨正好从厨房端菜上桌,一边张望一边说:“快,先去洗手,洗完手吃饭。”
许季舟被推着往卫生间走,洗完手先行一步坐到餐桌旁,看着桌上满满当当五花八门的珍馐美馔,惊讶道:“宋姨,今天这么多菜。”
宋姨戴着手套揣着排骨汤出来,放下后甩了甩手:“香吧?”
“香。”
“香就多吃点,看你瘦的,脸都小了一圈,身上也没几块肉,全是骨头,”宋姨嗔怪道,顺手舀了一碗汤递给他,“像白骨精。”
“人逢喜事精神爽,宋姨你最近有好事啊?”许季舟喝着汤,随口一问。
宋姨笑道:“我女儿从外地回来了,今晚六点的飞机。”
“在外地吗?”
“是呀,在外面上大学。你说说,这一上大学,就只能寒暑假回家见见面,平常我也是想得紧,但又不敢打电话,怕人家在忙么不是。这日子过得也太快了,我还记得我女儿小时候,胆子小不爱说话,就跟在人屁股后头,诶哟,眨眨眼,长成大姑娘了。”
许季舟听她说着过往那些陈麻烂谷子事,也不嫌烦,反倒随着如波涛般汹涌的思念渐渐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模样,又在时间的流逝下变成另一幅样子,变得更成熟、更深刻。
他想,要是有人能像这样记录自己的前半生就好了,这样他就……
就什么?
许季舟闪过一瞬的茫然,正巧沈延走过来,拍了拍他的头,问:“发什么愣?”
他回过神,发现宋姨已经离开,于是埋下头往嘴里塞饭,含糊不清说:“没什么。”
八月不是淡月,所以四季盐每日的人流量和营业额都处在一个稳定上涨的趋势,许季舟每天忙得头昏脑胀,分不清月份和星期,但偶尔还会带曲奇和甜点给沈延,以此提醒对方自己没有忘记承诺。
在店里,潘宁也会顺手帮他忙,大家熟悉过后除去忙时,基本都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氛围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种三点一线的生活持续了一个月,上班时间也从下午三点一直延到晚上六点,月末许季舟拿到了工资条,带全勤整三千,他高兴的像个刚埋进土里的幼苗——四处乱扎根,几乎恨不得将工资条打印百万份贴在全大街小巷。
他看着到账消息,想到沉甸甸的一沓钱就这么变成了一串无意义的数字,心底蔓延出无法亲自掌握的遗憾。
九月四号,又是每个月惯例的复查日。
许季舟乖乖坐在病床上,医生按了按他的骨折处:“有感觉吗?”
“有点酸涨。”
“疼吗?”
许季舟摇摇头,医生又往上按:“这里呢?疼吗?”
“没有感觉。”
“恢复得不错,”医生举起手中的光片,“尽量减少对腿部的损耗,饮食方面还是要注意一下,少油少盐少凉忌辛辣,一个月后再来查基本就没问题了。”
沈延在旁连连点头,等一切都确认无误之后,他扶着许季舟出了问诊室,许季舟抬头刚想抽手,从这个方向刚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愣在原地。
是潘宁。
潘宁攥住手里的白纸,在问诊室门口踱步徘徊,那几张纸已经被捏得蜷缩起来,像眉心的皱纹,难以平息。
在她看过来时,许季舟拉着沈延急忙背过身去,避免自己被看见,沈延的手臂一紧,他蹙眉问:“怎么了?”
“碰到同事了。”许季舟摇摇头,压低嗓音道。
沈延没有继续问,许季舟松了一口气,他害怕沈延问他为什么不打个招呼,这种事情很难讲,虽然说句“不熟”就可以轻轻掩过,但他还是不想撒谎。
尤其是对着沈延。
潘宁的情况很复杂,从她平常独来独往的状态可以看出,她应该不太希望别人过多涉足她的生活,就算今天许季舟意外在医院碰见了她,那也不能贸然打招呼。
最好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当没看见。
到了九月份,节奏恢复正常,学生们上学,打工人上班,几乎只有午后和傍晚是最忙的时候,许季舟总算能喘口气,最近小黎迷上了看直播,店里无时无刻充斥着直播间的呼喊声。
小黎说:“我要是丢了工作就去这种直播间上班,随便喊两声就有钱拿,多好。”
“喊什么?”潘宁问。
“四季盐面包店,不卖999,不要99,只要这个数,就能到手这么多,够不够?不够,好,加一包,还不够?再来一包,我再送你一包。”小黎手舞足蹈道,说着说着就笑了。
潘宁也笑,方朝在后厨喊:“这不够啊,多来点。”
“行!”小黎大手一挥,“再来两包,上链接!”
“方哥你也看直播?”许季舟问。
方朝啧了一声:“我好歹是三旬年轻人,那不得紧跟潮流啊。我老婆就爱看这些,听多了就记住了。”
“我以前真有这个想法。”潘宁叹了一口气。
此话一出,小黎和许季舟双双看向她,眼神里充满着好奇,她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听说有的店都请了推广博主拍视频,虽然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博主,但胜在数量多,名声打出去,来尝咸淡的人自然就多了。”
“我是想,咱们也搞,但不找别人花钱宣传,咱们自己拍。在网上注册一个号,拍店里的特色甜品,然后推销会员卡,每个星期二设成会员日,会员打八折,充一百送八十,买了会员卡的人以后肯定会再来买,因为怕浪费,这样就改善了留不住顾客的情况。但我们还是得保证店内单品的质量,不断推陈出新。”
小黎忍不住赞叹:“这个想法好,我现在就看看怎么搞。”
方朝也说:“我也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可以先试试,不行再说。”
潘宁松了一口气,眼底染上笑意,许季舟看着她,脑海里闪过一帧画面,却顿然停住,画面上的潘宁着急又无措,随风摇摇欲坠,与现在自信耀眼的模样截然不同。
小黎消化了一会,终于反应过来,她和潘宁聚在一块,两个人商量着后续的拍摄方式和拍摄内容,决定内容以做面包的教程和甜点以及成品为主,最终设定方案被全票通过,并于下周起开始拍摄。
下班后,许季舟在车上一如既往跟沈延讲今天发生的事情,一边说一边讲:“她好厉害哦,我觉得以她的能力可以升职当店长,而且她还提出推销会员卡,原来这就是经商头脑。”
沈延心不在焉地听着他说话,觉得他像刚逃出家门的猫,见到什么都新鲜,于是竖起尾巴动来动去,莫名地,这根尾巴渐渐垂下去,他回过神,发现许季舟正不满地看着他。
他清了清嗓子,同意道:“我也觉得。”
“那我不厉害吗?你为什么不一起夸,”许季舟脸颊鼓起,“你别忘了,上上个月你可是靠着我才活下来的,你从来没吃过那样的东西吧,还有上个月,我可是自费下班给你带甜品回家的。”
半晌他没听到回答,扭过头才发现对方笑得肩膀不住颤抖,许季舟诧异地问:“你笑什么?”
沈延:“没什么。”
“那你夸。”许季舟不打算放过他。
沈延模仿着他的语气,浮夸道:“许季舟好厉害哦。”
这一句不怎么走心的夸奖却意外地满足了许季舟,他红着耳朵,头扭到窗户边,不再吭声,车里静得只有空调声和音乐声。
一直开到家,许季舟也没有搭理他,在家也是绕着他走,吃饭时常驻在沈延旁边的椅子也回到了原来的对角处,总之是能离他多远就有多远。
沈延看到许季舟自车上持续到现在还薄红未褪的耳垂,后知后觉对方是在难为情,这一大发现简直堪比拿破仑找到新大陆,稀奇得很。
吃完饭许季舟就躲房间里了,沈延也回到房间,听着隔壁传来的脚步声,猜测对方的行动轨迹。
绕来绕去,像在转圈圈。
明明声音如此杂乱嘈杂,他却感觉到久违的安心,他站在橱柜前,拉开抽屉拿出相框,相框上是两个人的合影,一个面无表情,另一个则含蓄地笑,两个人都穿着校服,校服的胸口前写着双方的名字,并列在一起,像蕴藏回忆和永恒的徽章。
他摩挲着相框边,久久不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