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穿堂疯

3、软桃子。

　　简直是一场世纪乌龙。
　　陈三五翘着二郎腿，双手撑在脑后，目光落在正在播放海绵宝宝的笔记本上，他挪动鼠标，故意把音量往上调。
　　“海绵宝宝我们一起去抓水母吧哈哈哈哈哈哈——”
　　“好啊派大星哇哦哦哦——”
　　周生肆摘掉耳机，起身拉开椅子，他拍了拍陈三五的背，“能放小声点吗？或者带耳机。”
　　陈三五斜眼睨了他一眼，心想终于不耐烦了吗，于是抱臂直视道：“吵着你写作业了？”
　　“那不是，”周生肆给他指了指自己正处于复活界面的手机游戏屏幕，一本正经地看着陈三五，“我在跟我队友理论谁更菜，你电脑声音太大，他骂我小学生，还看海绵宝宝，弱智一个。”
　　“......”
　　陈三五深吸一口气，瞄了一眼这人的战绩。
　　二杠六杠三。
　　嗯，再看看跟他对骂的那个队友战绩。
　　三杠十杠五。
　　最终，他哑口无言，只是憋出一句话：“敢问阁下段位......？”
　　周生肆苦恼地思索了一下，“好像是钻石。”
　　陈三五有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错觉，甚至还被人阴阳怪气骂了弱智，笔记本里仍然在播放那块黄海绵和红海星在嘻嘻哈哈的笑声，他默默点了暂停，拿过周生肆的手机。
　　周生肆向他投出不解的目光：“......？”
　　陈三五笑而不语，接着关闭听筒，进行一串妙语连珠的问候。
　　最后以十八杀的战绩拿下这场战斗。
　　周生肆仍然记得在结束对战的最后一秒，他说了一句话。
　　“老子看海绵宝宝怎么你了？你打的还不如一个弱智，那你是什么？弱智的痔疮吗？”
　　“你是在帮我吗？”周生肆默默地退出游戏界面，看向他。
　　陈三五给自己灌了一口饮料，“不是，单纯看这二逼不爽。我最讨厌这种歧视看动画片的人。”
　　“哦，”他拉长了语调，肯定地点头，“那你一定是一个善良且有童心的男孩子。”
　　陈伞五琢磨着这句话，总感觉听得浑身难受，可是又挑不出什么刺，只能窝了一肚子的憋屈火。
　　此时他手机屏幕跳出一条信息，是王志才发来的。
　　王志才：怎么样了五哥？他不耐烦了吗？
　　陈三五：......他说我是一个善良且有童心的男孩子。
　　王志才：？
　　陈三五继续喝了一口饮料，手机继续震动了一下，他下意识瞥了一眼。
　　王志才：有童心的男孩子等于男童，所以等于他喜欢你。
　　“噗——”还未咽下去的饮料直接喷了出来，陈三五呛得满脸通红，甚至来不及管已经湿掉的地板，他长按语音，“我草你大爷王志才你他妈……”
　　王志才不敢点开那六十秒的语音。
　　六十秒是微信的极限，但不是他五哥的极限。
　　骂完，陈三五便把放在大门口的拖把拿来，混着水把弄脏的地板仔仔细细地拖了一遍。
　　很诡异的是，他拖哪，周生肆的眼神就跟随到哪里。终于他有点忍不住了，皮笑肉不笑地杵着拖把，“怎么了我的朋友？”
　　“没事啊，”周生肆眨了眨眼，“我只是有点饿了。”
　　陈三五：“......?”
　　“你没手？”他咬牙切齿道。
　　周生肆托着下巴，“其实要我做饭也可以，但是你千万不要浪费。”
　　怎么还有威胁的意味？陈三五眯着眼在思考他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周生肆没有一丁点心虚的表现，甚至是落落大方地接受对方的审视。
　　因为他厨艺确实很差。
　　“算了，我真怕你下毒。”陈三五拎起拖把递给周生肆，“你把这拖把放在大门口。”
　　周生肆接过拖把，慢吞吞地点头，走了出去。
　　“操，怎么跟个傻子似的。”陈三五叹了口气。拿起桌子上的烟，含在嘴里，他打开冰箱拿了一些需要的食材，熟练地放在砧板上，菜刀浇了点水便哐当哐当切下葱沫。
　　周生肆站在旁边给他打下手。
　　“你想干嘛？”陈三五皱眉瞥了他一眼。
　　他诚实地全盘托出自己内心想法：“偷师学艺。”
　　陈三五叼着烟，一手拿着铲子，另一只手摊开，“不是，这厨房就这么点，你不嫌挤吗？你坐在桌子上拿望远镜看行不行。”
　　周生肆似乎在思忖这个方法的可行性，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不行，要钱。”
　　陈三五冷漠：“......滚出去。”
　　……
　　桌子上出现了两碗荷包蛋焖面，一碗清汤，一碗红汤，周生肆慢条斯理地先咬了一口荷包蛋，而一边的陈三五发出不小动静，吭哧吭哧地嗦起面。
　　“你吧唧嘴吗？”周生肆关心地问道。
　　陈三五撑着脑袋：“不服？”
　　他想了一会儿，陈三五刚刚跟他在面馆嗦面时候安安静静，怎么到家就吃成这样。难道是好久没回家了所以比较激动？
　　周生肆摇头，“没事，你继续吧。”
　　陈三五坚持了五分钟这样愚蠢的行为后，便投降了。
　　太特么二了。
　　那个吧唧嘴的声音让他想到在老家时候，后院里猪崽吃饲料的场景。
　　操。
　　十分钟后，趁着周生肆在厨房里洗碗，陈三五把王志才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陈三五：我劝你想个威慑力大的方法。
　　王志才秒回：当着他的面随地大小便。
　　过了一会儿，王志才见五哥没有回复他，便试探性地发了一句“五哥？”，结果收到的是红色感叹号。
　　得，又拉黑了。
　　陈三五觉得王志才就是周生肆派来的卧底，彻底诠释了什么叫做“”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周生肆洗碗的动静不小，哗啦啦的水从水龙头里溅了出来，等他洗完出来，陈三五抬眼，就见那人围裙间湿了一大块，脸颊上还有一点残留的水痕。
　　他摘下橡胶手套，手背和掌心冻红，贴在脸侧捂了小半会儿。
　　“怎么洗成这样，我叫你洗碗，你洗澡去了吗？”陈三五漫不经心地问。
　　周生肆：“我一个一个盘子洗过去的，我感觉水流太小冲不下去那个污渍，就开大点，盘子上的残渣就全被冲走了。”
　　“......那你千万不要当洗碗工，”
　　“那应该怎么洗？”他有点疑惑道。
　　陈三五叹息：“直接一个锅里面加水和洗洁精，碗放里面洗。”
　　眉头微微蹙起，周生肆摇了摇头，否认：“这样好脏。”
　　陈三五一字一句回怼过去：“节、约、用、水。”
　　周生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没有和陈三五继续争执下去，而是坐在沙发上发起呆来。陈三五觉得这人太奇怪了点，他的脑回路不是平常人能比得上。
　　刚刚饮料喝多了更加口干舌燥，陈三五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一个桃子，“吃不吃桃？就一个了。”
　　周生肆来这里确实好几天没有尝到水果的味道了，他点点头，“好，谢谢。”
　　陈三五前脚刚走进厨房没多久，门就被砰得敲了好几声，外面夹带着女人醉醺醺的尖叫声。
　　周生肆听出来是秦姐的声音，他拉开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秦姐的眼角纹微微皱起淌在酡红的酒水里般，身体摇摇晃晃，她穿的过于单薄在这个冬夜里，外套滑落到腰间，就像会轻易破碎的花瓶。
　　他想要扶住秦姐，但旁边的男人眼疾手快给她捞回怀里。
　　“滚……滚开，别碰我！”秦姐扒拉着那个男人的手臂，她看向周生肆的方向，“小、小周，扶扶扶我进去！”
　　“小秦就是喝醉了，”那个男人长得贼眉鼠眼，眼一眯，鹰钩鼻也随着一动，他给周生肆使了个眼色，“弟弟，我把她送进卧室里就好了。”
　　男人看秦姐的眼神周生肆太过熟悉，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每次从家里跑到附近的夜店去见张叔，总会看见有男人把手放在女孩的肩膀上，准备把不省人事的女孩带到附近宾馆 。
　　他问张叔他在干什么。
　　张叔把酒一饮而尽，拎起酒瓶砸在男人的背上。紧接着是一阵怒骂和拳打脚踢的声音，他鼻青脸肿、颤抖得摸上周生肆的脑袋，裂开嘴回答。
　　“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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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了，大叔。”周生肆挡在这个男人面前，摁住他想要进来的肩膀，扯过秦姐的手臂，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秦姐我们自己会照顾的。”
　　那男的脸上显出愠色，咬牙盯着他：“喂小子，别他妈坏我好事啊，你他妈——”
　　男人的拳头还没下去，陈三五提起菜刀哐地劈在旁边的墙上，他冷笑地盯着他，“他妈什么？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陈三五的脸冷得骇人，眼神反正比刀还锋利，他不笑，那种仅剩的温情都荡然无存，握着刀的手起了一层青筋，感觉下一秒就要砍在男人的脸上。
　　男人明显有点怵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缩起脑袋。但意识到自己行为有点丢人过后，便梗着脖子，扯着喉咙，粗声否认道：“我我......我没说啥啊，我只是把把把你姐送过来，知不知道我他妈有多累啊，你怎么说话的你......”
　　“我怎么说、话？”陈三五似笑非笑地注视他心虚的眼神，他猛然拔出菜刀，一脚踹在男人穿着棉裤的腿上。
　　“孟老五你他妈的滚远一点，不然我砍死你！”
　　孟老五被踹得倒吸一口凉气，一边弯着腰捂住腿，一边撒开脚丫子往外边跑，“你他妈给我等着陈三五！你妈的拽个毛，有本事杀了我啊，你姐就是个卖的……”
　　“啊——！”
　　一块石头砸在他脑门上。
　　陈三五掂着从地上捡起的石头，对着他方向使劲扔了几块。
　　“妈的，操。”陈三五骂了几句后，他把已经缺口的菜刀一把扔到垃圾桶里，捞过秦姐的手臂放在自己脖子上。
　　走到秦姐房间前，顿住脚步。
　　“没你事了，你回你房间。”他的语气冷硬，隐约还夹了点刚刚的怒气。
　　然后那扇门砰得关上，旁边的挂钟微微晃了一下。周生肆走到厨房里，砧板上放着切成两半的桃子，他慢吞吞地拿起一半桃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软的。
　　汁水从咬破的桃皮里溢了出来，顺着他冰冷的指间向下止不住地滴落。
　　秦姐的卧室是有一个洗手间，隔音效果太差，他听见女人的呕吐声和啜泣，紧接着是一阵尖锐的叫声，又像是在辱骂。
　　“你也嫌弃我吗？！我他妈赚钱容易吗我——”
　　“……”
　　“我想这样的吗？我他妈也不想啊！”
　　“……”
　　“那都他妈去死啊！！”
　　“……”
　　周生肆觉得冬天的桃子并不太好吃，只尝出满嘴的涩味，软桃吃起来不尽人意，潮湿地把他的舌尖包裹住，有点像在淋雨。
　　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