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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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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有了秦桧的照拂,郞嘉在大理寺的起点高得有点离谱,刚入职就是大理寺卿的助理。这个助理,可不寻常,因为大理寺卿是徽宗皇帝的老臣,在高宗的清洗之列,基本上常年称病不朝,所以正卿助理和副卿在职位上也差不多。
大理寺办的案子,可以说没有一件是好办的,各地呈报上来的疑难案子,宫中发生的离奇案子,还有皇帝指定办理的案子。郞嘉刚当上大理寺卿助理不几日,宫里便发生了一起离奇的盗窃案,皇帝指定大理寺来办理,而且限定15日内必须破案。
大理寺副卿到广南东路广州府出差去了,办理广州渔民和吕宋渔民在黄岩岛打渔时发生冲突的渔权纠纷。所以,宫里的这桩案子便交给了初来乍到的郞嘉来办理。
案子其实并不复杂,就是皇帝新近宠爱的贵妃季婉的一颗夜明珠失窃了,这颗夜明珠就是太祖皇帝时由真腊国朝贡的,号称南海明珠,一直放在皇家库房,高宗皇帝第一次拿来送人,就送给了季婉。夜明珠的失窃令皇帝大为震怒,因为宫里戒备森严,盗贼能拿走夜明珠,就能取他赵构的项上人头,这教皇帝如何能安寝呢?
带上两名捕快,郞嘉就匆匆去了宫里。
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的身份在这样的地方见到季婉,郞嘉决定抛开私念,把这个窃贼给捉拿归案。他先问了失窃的时间,“娘娘可否准确说出失窃的时间?”
“应当是清明刚过这天早上,我起来梳妆,下意识拉开放首饰的盒子,惊骇地发现夜明珠不见了,就报告了太监总管,总管就报告给了皇帝,皇帝雷霆震怒,就交给大理寺办理,没有想到会是你来办理。”季婉说。
“一发现不在首饰盒就报告太监总管?没有再打打看?”
“当然是找了好几遍都找不到才报告的,问过了所有到过这房间的人,包括丫头,太监还有御膳房的人。”
“你们去把这些人都叫过来,我有话要问。”郞嘉对其中一个捕快说道。
“其他的物品有少吗?”郞嘉问季婉。
季婉摇摇头。
“宫里值钱的东西那么多,为什么这个窃贼光光偷这一枚夜明珠呢?”郞嘉思忖道,“莫非这枚夜明珠有什么其他的意义?应该不会吧,不是一直放在皇家库房里吗?”他喃喃道,“这位窃贼又是如何进入这戒备森严的宫中的呢?又是如何出去的?”他朝另一名捕快说,“你快去把侍卫亲军司的头领叫过来。”然后他对季婉说,“我可以在房间里到处看看么?”
“请便。”季婉莞尔一笑,拉起一个丫头去御花园看春光去了。
郞嘉瞅见窗台上有一枚清晰的猫爪印,这有些不合常理啊,照理说,宫中每天都会指派人去打扫的,不应当会留下灰尘的,猫爪印根本不可能留下来的,这欲盖弥彰到底是为了什么?
很快,丫头、太监和御膳房的人都问过了,没有疑点。
侍卫亲军司指挥使到了,据他交待,清明节前后,进出宫的人都登记在册,没有疑点。
季婉住的地方叫香殿,是一个独立的院子,要想从皇宫外进入到香殿最少也要经过三道守卫,如果对皇宫不熟悉,经过的守卫就不可计数了,经过三道守卫而不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盗取夜明珠后,要退出皇宫,也至少要经过三道守卫,也不可能不被发现。
只剩下一种情况,盗取夜明珠的人是宫里的人。但是宫里的人盗取夜明珠的目的是什么呢?为了钱财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宫里的人用度方面还是比较宽裕的,犯不着去偷盗。考虑到最近季婉颇受皇帝宠爱,遭到皇宫妃嫔的嫉恨也有可能,最嫉恨季婉的应当是和她一起入宫的和前段时间受皇帝宠爱的,这些人心态更容易失衡。
这些情况,都得问季婉才能知晓,可是已近晌午了,御膳房的饭菜已在飘香了,季婉却没有回来。
她不来,只能去御花园找她了。
在从香殿到御花园的小径郞嘉遇到了游玩归来的季婉,她的手上还拿着一枝锦带花,丫头手里拿出一朵洁白的绣球花,两人说说笑笑,瞅见郞嘉,忽然噤口了。
郞嘉把问题向她说了,问询会是什么人嫉妒她。
季婉摇摇头,“实在是想不出来,会遭到什么人嫉恨。”
“你房间里有老鼠吗?”
季婉疑惑地摇摇头。
“那窗台上为何有猫爪印?”
她还是摇摇头。“如果找不到盗贼,他们会拿你怎么办?”
“唉。”郞嘉眯起眼望向城南凤凰山一带远山上升腾起的青黛色的烟,“撤职查办,锒铛下狱也指不定,秋后问斩也有可能。”
大理寺的藏书颇多,大多和探案有关,有《尚书·吕刑》、《封诊式》、《疑狱集》等,这些书看着让人着迷,但对这个案子有什么帮助呢?郞嘉不想去悦来客栈睡觉了,就睡在大理寺吧。
通宵达旦地看书,却越看越迷惑。
直到凌晨,郞嘉才想起他一个新科进士不至于一到大理寺就坐在这么重要位置,办理如此重大的案子,这本身就有些反常,越想越觉得是个陷阱,但设置这么大的陷阱的目的是什么呢?他一个寒门学子,父母双亡,陷害他有什么意义呢?
但这个案子毫无头绪可言,根本就是一个无头案。今天就花去一天了,只剩下14天了。
在临安城,郞嘉一个朋友也没有,他现在好想念辛弃疾啊,可以幼安现在是在庐州,鞭长莫及。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当他踽踽独行在西湖边时,意识到他只剩下7天了。
只好求助于父亲的故交杻密副使季臻,向晚时分,郞嘉在西湖边买了几包点心去了季府。季家正准备吃晚饭,季臻见到郞嘉满面愁容,心里也猜出了七七八八。
“贤侄,看你愁容不展,为何?”
“伯父大人,还不是为了大理寺的那个案子,怎么,您没有听说吗?”
“你在大理寺,我在杻密院,井水不犯河水,倒是不知。”
郞嘉只好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伯父大人,我怀疑这个案子中的夜明珠根本不存在,如果存在,窃盗者肯定也是在宫中,宫中的关系那么复杂,我一个大理寺卿助理如何敢趟啊?求您向上面通融通融,让别人来办这个案子吧。”
“这个嘛……”季臻沉吟起来,“这是皇帝特差大理寺来办理的,我不好忤逆皇帝的意思啊,贤侄莫慌,皇帝宽厚仁爱,通情达理,即便这个案子无法侦破,皇帝也会考虑这个案子的复杂性和难度,不会一味……”
走出季府,暮春的夕光映在澄朗的天空上,轻薄的云薄得只剩下写意一般的一抹,上面有一层彤红的霞光,风也是暖暖的,带着油菜花的香气,路边是蛐蛐的叫声。
郞嘉的心情有些烦躁。
打定主意,他决定明天再进宫一次,查看一下现场,再问问季婉,随从就不带了,省得碍事。
和上次一样,季婉正在梳妆打扮,也许进宫之后,就要学会和寂寞相处。尽管季婉脸上敷了薄薄的粉,覆盖了她淡淡的愁,但寂寞还是从粉与粉的罅隙悄悄地挤了出来,绍兴出产的胭脂可以恰到好处在脸上再现了三月的桃红。
“你来啦。”季婉终于回过头来,对身边的丫头说:“你先去御花园等我吧。”
“嗯。”郞嘉答道,“能不能把你盛放夜明珠的匣子给我瞧瞧?”
“好吧。”她起身,皇家的春衫和夹袄就是好看,莲步轻摇,云袖飘飘。她端过来一只匣子,双手捧到她的手心,她的手有一种冰沁的凉,纤纤玉手看得他一阵晕眩。
匣子有点儿重,他打开一看,里面正是一枚硕大晶莹的珠子,还有一种好闻的香气。郞嘉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她点点头。恰巧此时服侍季婉的另一个丫头捧着一盒点心进来了,她放下点心盒,便低头出去了。
夜明珠案破了之后,郞嘉向皇帝呈报了,但皇帝并未多说什么。
夜明珠的失而复得并没有给季婉带来好运,相反,走向了好运的背面。先是内待省不明事由责令她搬出香殿,她回到了之前居住的地方,她也没有使唤的丫头了,用度方面也和之前的一样,夜明珠自然也被内待省收了回去,一切都回到原样,仿佛皇帝的几次临幸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郞嘉的官职也由大理寺聊助理降级为主簿,待遇也降了一大级,当然,也是不明事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