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二三金金

4、第四章

　　颜思如大病一场，太医们整日进进出出，仍然是不见一点好转。

　　她面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眼窝深陷，双颊无肉，见我来了，挣扎着坐起来，眼里倒是泛出几丝寒光，“你这个贱人，为什么要闻渊哥哥去送死，我杀了你！为什么就算这样，他还要护着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二十年的感情抵不过你在他府上一年，为什么······”颜思如说到最后，声音开始哽咽。

　　我哼笑一声，“这是他欠我的，我还可惜，他可能不会死在我手里。”

　　“你到底是谁？”

　　“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是元若水，镇国将军元守松的小女儿。”

　　颜思如瞪大眼睛，张着嘴吧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我要去揭发你！皇上！”颜思如翻身下床就要往外跑。

　　我冷笑着取下一根发钗，朝着自己肚子上用力一划，划破了衣服，在肚皮上留下一道不深的红痕，大喊：“快来人——”

　　皇后娘娘用金钗划到了沁嫔娘娘肚子，娘娘受惊大出血。

　　一盆盆的血水端出去，皇帝被拦着站在殿外心疼焦急地喊我的名字。

　　小石头拿着一个布偶和皇帝请示，“皇上，这是在沁嫔娘娘寝宫里找到的。”那个布偶写的我的名字，肚子上扎了一根针。

　　结合今天的事情，是谁做的，一目了然。

　　皇帝大怒，当即宣旨：“皇后妒而无子，难承母仪天下的重任，朕决定废后另选。”

　　我冲着太医使了个颜色，示意可以了。

　　没想到皇帝决定的这样快，猪血都还剩了一大半。

　　当天颜思如直接搬进了冷宫，而我住进了储秀宫。

　　随着颜思如的失势，加上罗权的表态，不少大臣开始巴结我，送来各数奇珍异宝表忠心。

　　不论我要求什么，他们总是俯身拱手，应一句：“全凭皇后娘娘吩咐。”

　　我没想到傅闻渊早有准备，在出使之前就已经偷偷召集了一支三万人的军队。

　　达摩可汗本来也没有真心想要议和，开出的条件人神共愤，很快，傅闻渊带着那三万军竟然在边境和北夷开战了。

　　若是我元家三万龙骧铁骑军，攻打北夷根本不在话下，可是北夷骁勇彪悍又从小善战，普通军队根本抵挡不住的，但我没想到傅闻渊却能拖住对方四个多月。

　　终于，一封八百里加急军情传来，傅闻渊战死沙场，同样带回来的是一副他的铁胄铠甲。

　　听到这个消息，我突然间锥心刺痛，喉间漫上一股锈腥味道，直直吐出一口鲜血。

　　接着腿间一股暖流，浸染了雪白的裙袍。

　　可肚里的孩子还不足月，我痛了一天一夜，在我终于撑不住要昏过去之前，听到一声微弱的哭声和稳婆激动的声音：“皇后娘娘，是个小皇子！”

　　我卧床几乎昏睡了一个多月，终于清醒些时，小石头告诉我皇帝给小皇子取名为嘉熙，已经拟了立太子的诏书。

　　我从不叫他嘉熙，给他取了个小名为温言。

　　*

　　颜思如在在听到傅闻渊战死的消息后，人忽然变得疯癫了，不过一个冷宫废后，已经没人在意了。

　　这场复仇之战，终于要落幕了。

　　没了傅闻渊，皇帝对朝政更是没了主意，奏折也不看了，将所有事都扔给了罗权，自己只管每日都在后宫和妃子寻欢作乐，酒池肉林。

　　地方官上报发生了冻灾雪灾，他只关心献上来的夜明珠够不够大，百姓里发生了传染恶疾，他只关心送来的秀女够不够漂亮。

　　转眼到了新年，宫里大摆除夕宴。

　　“圣体康泰，国命昌盛。”

　　今夜，大臣们说了太多遍了，但皇帝能不能活得长久，由我说了算。

　　回到寝宫，我叫醒昏昏欲睡的皇帝，小石头端着一杯酒立在旁边。

　　“皇上，还有一杯酒，臣妾请皇上喝。”

　　“好，皇后的酒，朕要喝。”皇帝迷糊爬起来，笑着伸手要拿被我拦下。

　　“皇上不问问这是什么酒吗？”我轻笑一声，不等他回答便说，“这可是鸩鸟羽毛浸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毒酒。”

　　皇帝眼睛瞪大，瞬间清醒了起来，“皇后，说的什么玩笑话？”

　　“玩笑？”我冷冷看着他，“皇上不妨喝下试试？”

　　皇帝忽然起身，推开我，就要往宫外跑，“来人！快来人！”

　　可惜，殿外站了一排侍卫，皆是都听命于我。

　　“李自暄，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为什么？皇后，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我想要我的爹娘！想要我的哥哥！想要我元家一百三十五口人都活着！”

　　我步步逼近，吓得皇帝趔趄得后退，摔在地上。

　　他震惊地看着我，手指颤颤地指向我，“你不是赵沁儿吗······”

　　“你该相信颜思如的，我的确不是赵沁儿，我是镇国大将军元守松的女儿元若水！三年前，你下旨将元家满门抄斩，可天不杀我啊，我并没死，为的就是这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你！”

　　皇帝又惊又惧，惶恐地爬过来，拽着我的衣袖，“不是我不是我，是那些大臣，是傅闻渊他们上书都要大将军死，不关我的事，你放过我好不好。”

　　“放过你？那怎么对得起我元家上下，怎么对得起我······你可知道在二月天看到自己爹娘的尸首挂在城门口被百姓唾弃是什么感受吗？你可知道为了生存，吃树皮喝泥水是什么感受吗？你可知道，被卖进妓院，被几个色眯眯的男人同时搓弄揉捏是什么感受吗？”

　　“作为皇帝，将朝政大权交给奸臣，任由其胡作非为，这是你一之过！你听信谗言，猜忌忠良，排斥贤能之士，导致国将不国，这是二之过！对民间疾苦视而不见，骄奢淫逸，加重赋税，使百姓生活更加困苦，这是三之过！”

　　我睥睨地盯着他，杀心渐起。

　　“李自暄，你本来就该死，就算我不杀你，百官会杀，百官不杀，百姓会杀，你以为你能活到几时！”

　　“你忘了，我们······我们还有嘉熙啊。”他声音颤抖，甚至想到要用孩子来求我。

　　可惜，这个孩子，也不是他的。

　　“你以为，他真的是你的儿子吗？”我大笑起来，斜睨地看着他，“这近一年来，和你上床的根本不是我，每次你过来喝的茶里都
　　加了曼陀罗粉，这粉可以让人产生幻觉，是宫女换上我的衣服，装扮成我的样子，和你夜夜欢好罢了。”

　　在长乐坊两年，我一直在和红香学习化妆，这种仿妆虽不能到达一模一样，可也有七八分，加上曼陀罗的迷幻作用，皇帝根本不会发现换了人。

　　李自暄呆滞地坐在一旁，已然说不出话来。

　　“小石头。”我不想再啰嗦，示意他去给皇帝喂酒。

　　“不！不！”皇帝仓皇地向外爬去，结果被小石头抓住后脖领，环臂绕住他的头，捏起下巴被迫张开嘴巴。

　　他四肢奋力挣扎着，却抵不过小石头的力气，一杯鸩酒还是被灌下了大半。

　　没过多久，他口喷几口鲜血，无力地倒在地上，一双散了瞳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小石头让太医进来，太医装模作样地摸了皇帝脉象，而后下了诊断：“皇后娘娘，皇上因常年劳于政务，太过严重，臣等已竭尽全力，但仍然无法挽回圣驾。”

　　我淡淡一笑，对着院子里站着的众人说：“大家也都听见了吧。”

　　而后，小石头对外吊着嗓子高宣：“皇帝驾崩——”

　　*

　　不久，太子登基，而我成为太后，垂帘听政。很快我推行了改革，修法律，改赋税，推均田。

　　对我来说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洗清元家的不白之冤，可惜现在已经找不出我家人的尸骨，只修了一座祠堂，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元将军是真正的英雄啊。”罗权知道我的身份之后，来祠堂祭拜，冲着我爹的排位泪流满面，痛心疾首道：“老臣实在是惭愧，没早点认出来元将军的女儿。”

　　我冷眼旁观，知道罗权不过也是做做样子，如果他真的珍惜我爹，为何当初不拦着皇帝，不对付傅闻渊。

　　回宫路上，我遇到了颜思如，她如今已经彻底疯了，发起疯来力气大得惊人，两三个小太监都拦不住她，常常四处乱跑。

　　她跑到我的步辇前，歪头笑嘻嘻地指着我，“你是傻子！你是傻子！”

　　又在疯言疯语了。

　　从后面呼哧跑来两个小太监，向我行礼之后，左右一边一个押着她要回冷宫。

　　“我不回去！”她挣扎着，向我大喊：“你救救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一挥手，令太监退下，不耐烦道：“什么？”不知怎么，我竟然想听。

　　“你是傻子，你杀错人了哈哈哈哈哈。”

　　我心一惊，走下步辇，问她：“我杀错谁了？”

　　颜思如摇头晃脑道：“不告诉你。”

　　我捏住她的下巴，“你说不说！”

　　“我不敢了，舅舅，你别杀我，别杀我爹，求求你······”

　　我知道不该相信一个疯子的话，可颜思如的“你杀错人了”这句话，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或许当年真的另有隐情吗？

　　可是傅闻渊已经死了······

　　“夜凉有风，娘娘怎么还坐在这里？”小石头站在我身后，给我披上披肩，回过神才发觉已经在亭子里站了一个时辰。

　　平时他总躬着腰，现在笔直地站在我身后，才发现他竟然已经比我都高出一大截了，想一想，连小石头进宫已经有一年了。

　　“小石头，选个日子出宫吧，娶个好姑娘一起好好过日子，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挨饿了。”

　　当初小石头并没有净身，现在已经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龄，我得放他走。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姐姐，我不走。”

　　再次听到他这样唤我，我有些发怔，这是入宫之后他第一次这样叫我，左右不过是一年多的光景，却像是过了许久许久。

　　“小石头只喜欢姐姐，想陪在姐姐身边。”他从背后抱住我，将我圈在怀里。

　　以前傅闻渊也总是喜欢这样抱着我，他的胸膛很劲实，也很温暖，因为常年熏着木质香，总是能闻到清冽的香味。

　　我不知道小石头什么时候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喝道：“放开！”

　　“你还喜欢他！他已经死了，你为什么忘不了他！”小石头吼道，“你怎么能爱上你的杀父仇人！”

　　“啪！”我忍不住扬手打了他一巴掌。

　　最熟悉你的人也是最知道你痛处的人，这几个字犹如尖刀，直插进胸口，痛的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警告他，“以后不准再提傅闻渊！”

　　我曾无数次想忘记傅闻渊，可看着在襁褓中的温言日益长开的眉眼，眼睛亮亮的，眉毛似乎也比一般的婴孩要浓些，很像他。

　　让我总是想起那段在府上的日子。